第47章 执拗 他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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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到了萧有辞的脚步声,头也不回问道:“你知道这两棵梨树叫什么吗?”

    萧有辞道:“一颗梨树和另外一棵?”

    帝天猛然转头:“你怎么知道。”

    萧有辞:“……”

    他就是随口那么一。

    帝天无奈一笑:“这里不大,日子过得很无聊,我就竭尽全力的找乐子,将幻境里能揶揄的事情都揶揄过了。”

    萧有辞道:“你想起来了?”

    帝天道:“断断续续能想起来一些,都是些简单画面,大多时候想不起前因后果。”

    萧有辞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他静静看着面前的梨花树,道:“据我所知,你的魔心很早就被萧启天偷走了,时间早过我师父发现我的时候,我在想,在那之前,你都在什么地方?”

    帝天扰乱凡间,是最近百年的事情,再早一点就没再听过了。

    帝天愣了一下:“我被封印了很多年。”

    “是谁封印了你?”萧有辞问道。

    帝天摇头:“不知道。”

    萧有辞回想起纸上所写的日记,已经很清楚了,帝天原本是跟自己的妻子一起,生活在这个幻境汇中,但因为某些原因,他跟着一个人走了,他再也没有回来,人也发了疯。

    是因为……魔心被偷走了吗?

    萧有辞道:“你还记得你以前认识的人吗?什么人都可以,除了你的妻子之外。”

    帝天皱起了眉头,他想不起来。

    萧有辞又想了想,道:“他可能姓萧。”

    帝天抬头,眼神有些骇然,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有那么一个人,应当是我的徒弟,他叫……萧晗。”

    萧有辞拢袖垂眸,低声道:“应当就是他了,他把你从幻境里叫出去,偷走了你的魔心,导致你发狂,后来你被封印了,他拿着你的魔心四处游荡,想把这份力量据为己有,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承担不了这魔气……”

    然后又有了萧有辞。

    再然后,才有了后面那些恩恩怨怨。

    萧有辞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他一定知道你妻子的下落。”

    幻境女主人的日记上已经透露了许多信息,她写“他觉得帝天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就明在两人隐居幻境之前,帝天不是这样的,他是为了她甘心隐居田园,不再牵扯红尘中的事情。

    而日记中的那个“他”并不满意这一状况,一直来找帝天,帝天没有按照对方的意思来,却也没有跟他断绝来往。

    但如果那个“他”是萧晗,萧晗是帝天的徒弟,那就得通了,他们有一份师徒情谊在,帝天不可能完全舍下他,只要他稍微动用一些手段,就可以把帝天骗出去,然后挖掉他的心。

    守在幻境里的女人再也等不来她的道侣,她有自己的门派,门派中的人一直在找她,她等不来道侣,却等来道侣发疯的消息,这个女人应当是修仙道的人。

    当她听自己的道侣发了疯,她要怎么办?

    萧有辞蓦然掐紧了自己的掌心,那种令人嫌恶作呕的感觉又来了,他从一出生就是一个罪孽,难怪临仙门上的人会他是“天生恶人”,他被生下来,就是应该配合萧启天作恶的。

    他该变得像萧启天一样。

    像是千万被正道消灭的魔一样,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师父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坚持将他留下?

    萧有辞努力回想江鹤来的面容,却发现自己年少时太过轻狂,师父出关的时候又少之又少,他竟然找不到合适用来回忆的画面,只有从师兄梦境里看到那些。

    在梦境里,江鹤来笑得桀骜不羁,摸着他的手,他是他最好的弟子。

    他他把修为传给他,是怕他将来被人欺负。

    萧有辞眼婕微微颤抖了两下,那是真的吗?只是师兄的梦,还是师父真的是那样想的?

    “你没事吧?”旁边传来帝天的声音,萧有辞抬头,却见帝天正担忧地看着他。

    帝天没有身体,发现萧有辞整个人都在颤抖时,也想上前来扶他一把,可是做不到,只能撑着双手,傻愣愣地围在萧有辞身旁。

    可这也没有用,萧有辞就算真的倒在地上,他也接不到人,萧有辞的身体会穿过他的手臂,跌倒在地上。

    他们之间,隔了整整好几千年的时光。

    魔心虽然从萧有辞心里拿走了,但他还是留下了些偏执的毛病,一回想到那些往事,就像是陷入梦魇一样,整个人会迅速被那种低沉的情绪覆盖,只剩下一双眼睛,用阴兀的目光冷冷瞅着这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把自己从那种状态中拉出来,低声道:“我没事。”

    萧有辞顿了一下:“我去找师兄,这里应该还有不少线索,你……再找找吧。”

    往事对帝天来,一定是痛苦的,萧有辞也不知道帮他回忆起过去是好是坏,这个选择还是交给帝天自己来做吧。

    他转身去了竹屋前,江止宴还坐在竹椅上看功法,他的姿态很放松,明媚阳光落在他身上,清俊的容颜总是让人想起光明磊落之类的词语。

    听着就很亮堂。

    萧有辞站在旁边不话,江止宴却注意到了他,放下手里的秘籍,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

    萧有辞有点不太好,他眼神阴沉地盯着师兄,却又不想自己怎么了。

    怎么?因为刚才回忆起了一点过去,他又开始患得患失地痛恨自己,觉得自己不该活着了吗?他们给了他那么多,他怎么还有脸出这种话。

    江止宴却在眨眼间就明白了萧有辞在想什么,他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冲他张开双臂:“来,抱。”

    简单的两个字,一下冲破了萧有辞周身那种阴兀的感觉,他像是被人从水上捞上来的人,新鲜的空气忽然一下就灌入肺腑,他深吸一口气,眼角甚至带上了些许劫后重生的泪意。

    两步并做三步,就投入了江止宴的怀中。

    江止宴轻轻摸着他的后背,像是在摸一只受惊的猫。

    他低声问道:“怎么了?”

    萧有辞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闷声道:“帝天与他的妻子,可能是我父亲使得坏……我不明白,师父当年为什么要留下我。”

    杀了他,也许更干净。

    也没有现在这些事情了。

    江止宴脸色一变,他就知道他师兄脑子里还是浆糊。

    他拎着萧有辞的衣襟,让他直起身子。

    萧有辞原本是趴跪在他身上的,直起身子后,变成跪在地上了。

    他师弟倒是听话,让他跪着就一声不吭跪着,光是看表象,还以为他乖得不得了。

    江止宴却低着头,冷声道:“我问你,有人欺你辱你,你就顺着他的意思去死吗?”

    当然不是。

    可他……

    江止宴抬头,眼神带上些许厉色:“他生你来这世上,让你做个恶人,你就要做个恶人吗?”

    萧有辞愣住,他似乎明白师兄的意思,又似乎不明白。

    江止宴道:“师父早就知道你的身世,你问他为何救你,因为师父不信这个邪,修炼之人都有心魔,心魔好似是个不可战胜的东西,它源自你内心,外力无法破除,对你来,却又无尽的力量,在心魔面前,好像做些什么都是无用的。”

    萧有辞愣愣看着江止宴。

    是了,就是那种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压得透不过气来,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什么都是了无希望的。

    “萧启天掌握了魔心,就掌握了魔气,他能轻而易举勾起人的心魔,你连心魔都应对不了,如何对付他,你是不是觉得他不可战胜了?”

    “我们今天面对的事情,就是师父当年第一次与萧启天交锋时面对的事情,他也像你一样,心里有一个疑问,我们面对心魔、魔气,是不是根本没有胜算?”

    “他偏不信这个邪,你不是萧启天留在身边悉心培养的吗?他偏偏要抹去你的记忆,让你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江止宴望着萧有辞的眼睛,认真问道:“师弟,你觉得师父现在,是赢还是输?”

    萧有辞不知如何回答,江止宴又问:“萧启天赢了吗?得偿所愿了吗?”

    萧有辞摇头。

    江止宴道:“那他就不是不可战胜的,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心魔绊住脚,也许有那么一瞬生出消沉的意念,被自己内心的魔败了,可路很长,你走着走着就会发现,当初在乎执拗的东西,也可以放开了。”

    “师弟,这就是师父救你的意义,他不只是为了救你,他是在向世人明。”

    “若有人欺你辱你,将你往尘土里贬低,你应当跳起来给他一巴掌,让他滚蛋。”

    “若有人指着你的鼻子叫你去死,你应该教会她,什么叫礼貌,什么叫人话。”

    “而不是他你不好,你就当真以为自己,他叫你去死,你就真的去死。”

    “他不信这个邪,萧启天要毁了你,他偏不信你会被他毁掉,他原本可以不用死,却愿意将自己的修为倾注给你,只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江止宴垂眸:“现在,这件事是什么,你明白了吗?”

    萧有辞的声音沙哑了,他张了几次嘴,才艰难地将那句话出来。

    “他相信我。”

    “信我能挣脱心魔的束缚,能成就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