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分歧
温瑛把家里丫头都从心里过了一遍,?挑人选一直犹豫到晚上。
佑儿今年十五,身边还一个人都没有。他这个岁数的男子,正是心还未定,怕被外面青楼楚馆女子勾坏的时候。他今儿又对杜家姑娘动心,?更怕有歪心邪意的人趁他年轻心热勾引。所以要给他的丫头生得不好的自然不行。
可若生得太好也不好。杜家姑娘样貌清丽动人,?但并非绝色。给佑儿找两个绝色丫头过去,先不杜家姑娘进了门看着多闹心,?就把佑儿眼睛养刁,?也不利于他们夫妻相处。
所以这教导人事的丫头要生得漂亮,?也不能太漂亮,?最好是性子笨笨的老实的,?又忠心服侍,?不会挑唆主子学歪,也不会勾得佑儿和她先交心,疏远杜家姑娘才是最好。
可一直以来,佑儿佩儿并仁儿都住在前院,身边服侍的一个丫头都没有,?全是厮婆子。
这些年她也没想着给儿子身边放人,?没着意去选这样的丫头,?真要挑,?不是生得寡淡些,就是生得太艳,?要么就是性子伶俐心思活动,?一时还真选不出合适的人来。
就有合适的,要么现都在女儿侄女身边,怎好给佑儿做贴身的人。要么就是在她身边,若给了佑儿,?往后叫新媳妇怎么待?就是外头买去,没调理两三年,也不能进来服侍。
到了晚间吃过饭,温瑛拿着人口册子选不出来,又开始发愁。
王熙鸾在旁看了一日,也大约明白她在发愁甚事,见屋内都是她们娘儿们心腹丫头婆子,她便凑到温瑛身边又问:“娘愁了一日了,还在愁什么?”
温瑛待要糊弄过去,想到今年女儿七岁,侄女八岁,已经在学管家,等再过三四年,也都是该亲的年纪了,知道这些也不算太早,便道:“我正发愁给你们大哥挑出不来两个人。”
王熙鸾肯定了心中猜测,王熙凤想想也明白了,“哎呀”一声红了脸。
看侄女儿脸红,女儿毫无反应,又想到这二年丈夫偶然透出来的意思,温瑛心内一叹,叫丫头们都出去,便给两个女孩儿略讲讲妻妾夫妻之道。
她道:“你们两个都算高门之女,往后定亲成亲,的也都是大家子的公子爷们。凡世家大族皆有规矩,有些是年过三十四十尚无子才可纳妾,大多都和咱们家一样,要给未成婚的爷们身边放两个人。”
“这丫头姬妾有的是长辈给的,有的是爷们自己喜欢的,或许以后还有外人送的。总之……”温瑛看着面前两个神色各异的女孩子,狠心道:“不管和谁家结亲,丈夫身边一个侍妾丫头都没有几乎不可能。”
“你们只要知道,你们是正妻,那些丫头侍妾还有奴籍,就不过是些玩意儿罢了,不值当为她们烦心。除非外头的纳来的良妾二房,不然,千万别为了这些伤心。”
“现在就和你们这些是有点早,但老爷不知还要在承德几年,你们不在我身边,眨眼就要长大,我怕来不及教你们,所以提前。你们现在不懂……也无事,只把这话记在心里,往后慢慢琢磨,等长大就明白了。”
王熙鸾心内深深为这时代女子叹息之余,心里还在想若贾瑚他往后敢琢磨什么丫头妾室,她这里现有断肠毒药,直接一颗就送他上西天去。
王熙凤自到大共在三处长大,一处是金陵她亲爹娘家里,一处是京中王家府上,一处便是荣国府。
她来京中之前,她爹身边是一个姬妾丫头也没有的。等到了京中,王子腾身边也无甚姬妾,只有一个本分的姨娘。再到荣国府里上学,贾世伯是一院子的丫头姨娘,可张伯娘毫不在意。这二年大姑父也多了两个丫头,并没见大姑姑怎么样,有一个丫头还是大姑姑亲给选的。
是以她听了温瑛的话,琢磨一会儿,有些疑惑,红着脸问道:“大伯娘,为甚要为了妾不高兴?我没觉得有人为了妾不高兴呀?”
温瑛不知怎么解释,王熙鸾却开口了:“凤姐姐,我知道。你想想本来琏二哥哥一空下来就陪你玩儿,他身边忽然多了好几个丫头,把本来陪你玩儿的时间分了一多半给丫头们,这些丫头还和你抢东西,你是不是会生气?”
王熙凤略想一想,就气得柳眉竖起:“我把这些丫头都撵出去!”
王熙鸾无奈道:“可是琏二哥哥喜欢和你玩,也喜欢和丫头们玩儿呀。你要把丫头都撵出去,琏二哥哥也会生气,你们就更不好了。”
温瑛听女儿满口的“和丫头玩”,虽知她不是那个意思,还是觉得不对劲,赶紧接道:“就是鸾儿的这样。凤儿,所以我,你别把丫头放在心上,一群奴才罢了,就当做玩意儿,不必为了她们较真。”
话是这么,王熙凤还是撅了嘴。王熙鸾趁机故作不乐道:“那为甚就不能没有妾呢?若是没有妾就好了。”
温瑛笑叹道:“傻孩子,有没有妾又不是你了算,是你未来丈夫了算。他不想要,自然是没有的。他若想要,你怎么拦呢?上了这几年学,也该知道‘七出’是有一条‘嫉妒’。”
王熙鸾拉着王熙凤的手,靠在温瑛身边,问道:“那娘要给大哥选丫头,是选妾吗?杜家姐姐会不会不高兴呀?”
温瑛叹道:“我正是怕杜家姑娘往后多心,发愁选不出两个合适的人。”
王熙鸾立时道:“那选不出来正好不给了呀。娘也省得操心了,杜家姐姐往后也不会多想了。”
温瑛笑问:“那家里没人,外头乱七八糟的人把你大哥勾坏了怎么办?”
王熙鸾奇怪道:“怎么勾坏?大哥要学坏了?那爹娘教训大哥不就是了。”
温瑛到底没法子和姑娘解释什么叫勾坏,看看天晚了,便命人把她们送回院子去。
等梳洗了躺在床上,温瑛细想晚上和鸾儿的话,竟越想越觉得有理。
是她糊涂了,只想着规矩是这样,却没想到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挑不出来,就先不挑。佑儿是老爷和她亲手教大,品行她素来知道,也不会轻易就被歪心邪意的人勾坏。
杜家姑娘今年十六,不算了。她去和吴夫人商议,看今年明年就成婚,家里便不给佑儿屋子里放人,还正好给杜家卖个好,想必杜家也愿意。
等娶了媳妇,有媳妇日日精心管着,她再空闲之余看着提着,应再无不妥。
温瑛定主意,安然睡下。第二日,她先留王佑单独话,严肃道:“佑儿,昨儿我想着你十五了,又要定亲,屋里很该放两个人。”
王佑咳嗽一声低头,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指。
温瑛接着道:“可我再转念一想,提前在你屋里放人,难免让你先对丫头存下情分。就是媳妇进了门见了,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我想着不给你屋里放人,去和杜家让你和杜家姑娘早些成婚,你觉得怎么样?”
王佑迅速抬头,立时就点头道娘英明!
见他这样,温瑛哭笑不得,又心里稍泛起些酸意,嘱咐道:“我是要拿这事和杜家去商议婚期提前些,你千万记得注意着,不许在家里胡闹,更不许被外头人勾了胡闹!让我发现,绝饶不了你!”
王佑喜滋滋的起来答应了,温瑛怕他没放在心上,再四嘱咐,才放他出去。
等出了正院,王佑也不往自己院子回去,叫厮备马出了门,在街上逛了半日,买得许多时新东西到家来,一份送给温瑛,一份送给王熙鸾,一份送给王熙凤,还留得一份,专门要托温瑛送给杜云华。
温瑛看着满炕的东西发笑,一样样拿起来问王佑:“这些缎子算是外头好的,花样也新巧,可别送给杜家,你就比比你自己身上穿的家常衣裳,能比得过?”
王佑扯过来一匹瞧瞧,他买的缎子不过寻常锦缎,他身上穿的衣裳也没见什么织金洒金,可就是比买来的看上去好。他摇摇头。
温瑛再开一个盒子,里边是八支新巧样子的堆纱花。她拿出一朵往王熙鸾头上比一比,又问他道:“你看你买的这纱花,和鸾儿头上这朵有什么不一样?”
王佑见他买的纱花就是纱堆出各样花朵的形状,但鸾儿头上的堆纱花颜色更漂亮,样子也更精巧,上头还缀得许多米珠宝石,两支花儿一对比,他买的看上去格外黯淡。
温瑛又笑话了他买的笔墨纸砚等物,最后拈起一块糕,尝了一口,笑道:“只有这吃的还买得不错,滋味甚好。”
王熙鸾跟着插刀:“这点心不是祥福楼的?咱们家没少吃他家点心,若大哥这都能买错,那就白吃这些年了。”
看王佑一脸丧气,温瑛吃完一块点心,笑着教他:“我告诉你送什么给杜家姑娘。”
“你们都是未婚的孩子,手里没多少银钱,杜家是明事理的人家,不会因你送的东西不多不值钱就不乐,心思才是最重要。比方如今春日来了,咱家园子里花也渐开。左右现在无事,大事就是你的婚事,你每日园子里逛逛,看哪一处的花开得好,整枝采下来插瓶给送去,花瓶选那与花相衬的。”
王佑赶忙点头记下。
温瑛指着点心笑道:“还有这等素来要排队等的吃食便不错。或是咱们家厨子做的点心给送去也很好。就是你逛街看到什么东西虽不名贵,可新巧有意趣,也可送去。只别送这些外头随处都能买到的东西。杜家姑娘自读书,若是你满腹诗书,会写诗文,婚后还可与她唱和,但我看你是难了。”
着这些,温瑛眼中浮现怀念的神色,被王熙鸾看在眼里。
想来爹娘从前……也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罢?
温瑛教完儿子,忽然想到一事,问:“你今儿出去买东西,可花了多少钱?你们一月就五两银子的月例,至多还有些年节里收到的金银锞子,买了这么多,你身上没钱了罢?”
王佑有些窘迫:“还……还是剩了些的。”
温瑛笑道:“我叫账房给你支五百两,往后一月给你十两银子月钱,暂把你媳妇的也支给你,你想买什么,自己着量着银子买罢。”
“只有一点,不许拿银子往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王佑喜上眉梢,赶紧站起来答应了。
二月二十六,张问雁替王家上门求亲,温瑛又带王佑正式往杜家去提亲,过得几日,又是合八字问祖宗,自然是天作之合,两家婚事就此定下。
温瑛把不给王佑放屋里人的事隐晦和吴夫人一,又想尽快成婚,吴夫人虽舍不得女儿,却也知道这样对女儿才是最好。当场虽没应,是女方家要骄矜些,等过了几日,温瑛再上门一求,杜家自然而然应下。
事儿都办完已是三月中旬。温瑛和王佑出来了一个半月,也该往承德回去。
这时金陵薛家来信,王家在薛家的二姑奶奶继三年前生下长子薛蟠外,又于今年元月二十一生下一个女儿,起了乳名叫做宝钗。
温瑛笑道:“她们娘儿两个有缘,生日是在同一日的。”
王熙鸾便知这就是薛宝钗。真按她推算的来,薛宝钗是比贾宝玉大两岁,比林黛玉大一岁的话,那离林妹妹出生也就只有三年了!
……三年!一点都不多!
话她让贾瑚给林如海不孕不育药和给他们夫妻补身药丸也有两三年了,怎么就是没传出来贾敏有孕呢?
是林家不孕不育症状太过严重,还是原书力量巨大?
王熙鸾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左右大不了等林妹妹出生,若身子还弱,她就让贾瑚再偷偷给林妹妹补身嘛。
三月下旬,温瑛把两个女孩儿和骑射先生送回荣国府,并送去六匹母马——一个姑娘两匹,都是王子腾在军中精心挑出来的,品种优良,性情温顺,正适合姑娘骑——便和王佑先回了承德。于是自四月始,三个姑娘便第一日在褚先生李先生处上课,第二日跟骑射先生学习骑射。每到她们三个学习骑射的日子,荣国府内校场都被丫头婆子们围起,一个人也不许进。
王家请来的女先生姓白,年纪三十往上,生得容长脸面,瘦高身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板起脸时令人生畏,面带笑容又觉可亲。
她本是西北人士,家中丈夫在原肃州指挥使,现广宁卫总兵手下做百户。她出身行伍之家,自学习骑射,也会些拳脚,现家中两个儿子都十来岁了,不必她管。听得王总督欲给家里姑娘找一位骑射女先生,她自觉能当,便往总督府自荐。
便不王家亲家荣国府从前两位国公爷有多少旧部,便和王总督温夫人结个善缘,往后丈夫儿子不准便能得到帮扶。
是以这白先生身上还有着六品的安人诰命,名为先生,实则也是官宦女眷。张问雁早给白先生扫出一处安静院,供她单独居住。
而白先生早在京中王家府上便见识过一回富贵,这回到了荣国府,所见所知都是她平生未见未知的,心下震惊之余,越发对国公府邸之荣盛有了认识。幸而她是武人之妻,平素心志算坚定,为人处世不卑不亢,震惊之余,并没对荣国府老太太、太太过多谄媚讨好,反得了诸人喜欢尊重。
三位姑娘都是平素娇养,身娇体贵,皮子细嫩,又是初初学骑射,一日不过学半个时辰,多是一个时辰。
白先生每隔两日上一两个时辰的课,余下时间随意行动,荣国府上下人等都知她是王家送来的先生,待她也甚是尊敬,史太夫人张夫人王夫人都和善,她日子也顺遂得很。
倒苦了贾元春和鸾凤,初学骑马,难免腰酸腿痛,又磨皮肤。练射箭时要下盘腰腹手臂都稳,扎马步提重物是日常要做,一开始都不能适应。人前还能强撑,等回了各自院子上药按摩,都叫苦连天。
王熙鸾知这是贾瑚心意,且她确实是想锻炼身体,增强体质,如此不仅遇到突发情况可以骑马走人,练大了力气还能挣脱拐子跑登徒子,就是射箭也很有用处。是以她咬牙坚持,一声儿放弃都不曾过。
贾元春则是知晓自己极有可能入宫,多会一门技艺就多一分可能。就算苦累,她想到娘殷殷期盼的眼神和哥哥灯下苦读身影,也都坚持下来。
倒是贾母偶见她手上磨出水泡,还起了些茧子,问过太医后,叫她停了射箭,只学骑马就好。
王熙凤既不如王熙鸾真实年龄大,又不如贾元春现实年龄大,早想放弃。但姐妹都不曾喊苦,她也不好叫累。等贾母叫元春不必学射箭时,她也趁便撒了娇,不肯再学了。
最后,三人中便只有王熙鸾骑射都学,贾元春王熙凤只学骑马。
那日,王熙鸾本想劝劝王熙凤,王熙凤却低了头道:“我不是……不是怕累,我就是怕手上起茧子不好看。你看老太太都不许元春姐姐再学,就是怕伤了元春姐姐的手,我也怕呀。”
王熙鸾声和她:“老太太为甚不许元春姐姐练粗了手,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你也怕手粗了不好进宫?”
手粗了才好!最好宫里不想要手上有茧子的女孩儿,王熙凤就一定不必入宫了!
王熙凤猛然抬头:“不是!”
完这一句,她又低了头:“不是,我是怕万一手练粗了,可怎么裁衣绣花……”
“答应给琏二哥哥的荷包我还没做完呢……”
王熙鸾哼道:“手粗了才好!手粗了,我拿不得针线,也不必再拿。家里那么些人,谁替我做不得衣裳绣不得花儿?我学来本事才是我自己的!”
“要咱们学骑马还有些用,可会射箭又没用啊!”王熙凤也撅了嘴:“我不用上阵杀敌,可我往后一定免不了做针线!鸾儿,你就肯定你一辈子不做针线?”
“连大伯娘张伯娘和大姑姑都要做针线,谁家女眷不做针线?你平常是比我聪明,可这件事我比你明白!”
鸾凤互相不通,互相靠着生了好一会儿气。
过得一两刻钟,王熙凤悄悄去拉王熙鸾的手,摇晃道:“妹妹,你真的还要学呀?”
王熙鸾回握王熙凤的手,看着她道:“学!怎么不学!我不光要学射箭,白先生还会舞刀弄枪使棍棒,我都要学!”
王熙凤是真吃惊了:“鸾儿,你不是想当个女侠罢?”
王熙鸾拽着王熙凤下了榻,两人走到院子里,王熙鸾道:“姐姐不学姐姐的,我学我的。左右白先生要在咱家好几年,姐姐想学的时候,再学就是了。”
一晃到了五月,温瑛王佑亲带着聘礼聘金从承德回来,往杜家去下聘,给足杜家面子。两家定好明年四月十八成婚。
下聘后,王佑在京中逗留十来日,每日满京城逛,找平素不常见的新奇东西,一样买上四份,三份给母亲妹妹,一份最精心的往杜府里送。
这么送了十来日,送得杜府上下每日都飘着喜气。杜云华先还羞,后来面对丫头婆子们趣,她脸不红气不喘,反把丫头们得不好意思。
温瑛这回走前告诉鸾凤,今年九月末十月初,家里会派车来接她们往承德去过年。
鸾凤再回到荣国府时,听得贾赦院子里的一个丫头有孕,被抬成了姨娘。
作者有话要: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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