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了黛玉半日,?林如海不得不认清现在黛玉才一岁出头，纵是再天赋灵秀也不到该读书认字的时候这事实。

    看黛玉用手在纸上比划，又把纸翻过来翻过去拿起来抖听响儿,?林如海也不嫌吵闹，怎么看自家姑娘怎么招人喜欢。

    见黛玉玩儿够了，把纸搁在一边不动伸手要抱,?屋里没了纸张“哗啦”声,?林如海把她抱起来，才想起贾瑚的文章……他还没看完。

    这是过去多长时候了？

    林如海忙抱着黛玉出了书房往正房走，到了东侧间，看见贾瑚立在贾敏身边，贾敏坐在榻上，正和贾瑚讲文章。

    见林如海抱着黛玉来了,?贾敏对贾瑚完一句注解，似笑非笑看向他：“老爷知道回来了？”

    他怀里黛玉张手和贾敏笑：“娘！”

    林如海忙近前,?赔笑道：“夫人息怒,?辛苦夫人替我给瑚儿看文章。”

    贾敏嗔他一眼,?把文章放在贾瑚手上，再把黛玉接过怀里，对贾瑚笑道：“你姑父回来了,?你们两个罢。都这时候了，估计你岳母和鸾儿也要到了,?你两个往前边书房去，别在这里耽误我们娘儿们话。”

    贾瑚对贾敏一礼,?应得一声“是”，来至林如海身边。

    林如海也严肃正经道：“很是，很是。”

    贾敏抱着黛玉把他两个送到堂屋门口,?看他们背影消失在院门处，一笑，柔声和黛玉道：“今儿咱们玉儿的鸾姐姐来，要住好些日子和玉儿一处玩儿，玉儿高兴不高兴？”

    黛玉一字一句问：“是，玉儿名字，鸾姐姐？”

    贾敏笑道：“正是给咱们玉儿起名字的鸾姐姐。”她再抱着黛玉进了屋子，命心腹丫头：“再去看看大姑娘的院子都收拾好了没有。”

    黛玉等贾敏和丫头完了话，方缩在贾敏怀里，声：“娘，哥哥，怕。”

    “嗯？”贾敏忙问，“玉儿是怕瑚哥哥？”

    黛玉点点头。

    贾敏笑问：“玉儿为什么怕瑚哥哥？”

    黛玉想了一会儿，摇头：“不笑。”

    贾敏抱着黛玉坐在榻上，笑得合不拢嘴：“你瑚哥哥就是这么个性子，你看他对爹娘都不笑。”

    黛玉嘟嘴：“他不好。”

    搂着黛玉笑了一会儿，贾敏看时辰不早了，便把黛玉抱到西边侧间大炕上坐着，命奶娘丫头们看好姑娘，和黛玉道：“玉儿，娘要做事儿，你自己玩一会儿，好不好？”

    黛玉早把平日最喜欢的一副七巧板搂在怀里，笑眯着眼睛对贾敏点头。

    丫头婆子们陪着黛玉在炕上玩儿，贾敏便在地下椅子上坐了，拿了账册等物命人开始回事。

    林家才到京中第二日，事儿自然多着，一时管事婆子们来回事的络绎不绝，贾敏都从一个手一个心里调度得十分妥当有条理。

    黛玉在炕上玩一会儿就看一会儿贾敏理事，看得没了兴致就再玩一会儿。

    服侍她的丫头婆子们都看着时辰钟，见要到了巳初（上午九点），便有人悄悄的出去拿牛乳点心等。果然没过一时，黛玉便道：“饿了！点心！”

    丫头们都笑道：“姑娘别急，马上就来了。”

    没过半刻，提着食盒的丫头和来报信儿温夫人大姑娘到了的婆子一同到了。

    贾敏便笑问：“玉儿是吃点心，还是和我一起去接温姨姐姐？”

    黛玉吸了一口食盒里散发出来的点心香甜气，咽下口水：“姐姐！”

    贾敏笑把黛玉抱在怀里往外走，和她道：“今儿许你多吃一块。”

    黛玉立时转笑，把两个手拱成一团：“谢谢娘！”

    林家祖上是世袭侯爵，本只袭三代，到了林如海之父时，因圣恩浩荡，便又准多袭一代。林如海之父去后，侯爵府自然被朝廷收回，但林家积攒几代，又人丁不盛，几世都没分家产，家产极富，早在京中置下宅院。

    现林家在京中居住的这处宅子自然比不得侯爵府，不算极大，但也有前后五进东西跨院还有花园，共几百间房舍，只住林如海贾敏夫妻黛玉，并一二百下人，十分宽敞。

    从林府正门入，过了仪门，自然先是林府正房堂屋，是林如海待客之所。

    过了这处是条夹道，往后便是连着两进的院子，头一进正房五间带着东西厢房，便是贾敏日常起居之所，后头一进贾敏心内已想好留出来给黛玉住，最后便是丫头仆妇们住的后罩房。

    贾敏抱着黛玉行至院门，便见丫头婆子们簇拥着温瑛王熙鸾母女浩浩荡荡的来了。

    两下里都加快脚步，温瑛笑推王熙鸾：“你娘在那边儿，你怎么不快过去？”

    王熙鸾笑回一句：“我怎么听娘这话竟有些醋了？”完，她到底紧着往前走，来着贾敏身前，福身道：“太太，鸾儿来了！”

    贾敏忙把黛玉放到丫头手里，亲把王熙鸾拉起来，笑拿手指刮她鼻尖，拉着她往前走：“一年多没见，咱们鸾儿又出息了不少。”

    行至温瑛身前，贾敏又对温瑛笑道：“还得多谢温夫人送我一个好女儿。”

    和贾敏互行了礼，温瑛摇头发笑：“从前你是馋孩子，见了我鸾儿就不撒手，如今你自家有了女儿，怎么还这么馋我鸾儿？”

    贾敏笑道：“自然是姐姐养的孩子好，让人舍不得。”

    笑过一回，贾敏对黛玉道：“这是你温姨，这是你鸾姐姐。”

    黛玉缩在丫头怀里，乌黑流光的眼珠忽闪忽闪，对温瑛王熙鸾拱手：“姨姨，姐姐。”

    温瑛许久没见这般可人的女孩儿了，一见之下爱得不行，和贾敏笑道：“你都养了这么个好姑娘了，不用羡慕我的。若我没记错，玉儿才一岁出头，还没到一岁半，怎么就这么懂事儿了？”

    王熙鸾见了黛玉面色健康红润，毫无“先天不足”之状，心内十分自得，和黛玉软声道：“玉儿给姐姐抱抱好不好？”

    黛玉犹豫一下，点点头，朝王熙鸾伸手。

    王熙鸾笑眯眯把黛玉接过怀里，道：“不管娘和太太怎么争，左右玉儿是我妹妹。”

    贾敏便请温瑛往内行，两人并排走在廊下，叙了寒温和林家一路平安，温瑛便问：“瑚儿这孩子也来了？”

    “来了，一大早就来了。”起这事，贾敏笑得止不住，看丫头们帘子，她先请温瑛进去，一面和她了早上的事。

    温瑛笑叹：“人都瑚儿面冷心冷，其实这孩子心热着呢。”

    “不是！”这时，王熙鸾怀里的黛玉忽然开口，“哥哥冷！”

    王熙鸾一噎：“……玉儿得没错！”

    贾敏温瑛都哑然失笑，温瑛笑：“我听现在荣国府上孩子们人人怕瑚儿。咱们还好，玉儿孩子家，见了瑚儿那张冷脸可不是怕。他在你这师娘面前也不露个笑脸？”

    和温瑛分主宾坐了，贾敏先命人上茶，才笑答贾敏的话：“哎呦，温姐姐心下得意有个好女婿就直，用不着和我还一半儿藏一半儿的。”

    温瑛喝口茶，笑道：“我女婿不是你女婿？你不稀罕算了。”

    却黛玉是放下点心去接人的，现下人接到了回了屋子，她自然想起来点心。

    但温瑛贾敏正着话，她想想，声和王熙鸾道：“姐姐，点心。”

    王熙鸾是抱着黛玉坐在下边椅上，听黛玉了这几个字，她略想也声问：“点心在哪儿呢？”

    黛玉手指着西屋帘子：“那边！”

    王熙鸾便大概知是怎么回事儿了，她见温瑛贾敏完这一节，便笑问：“太太，我和玉儿去吃点心了？”

    贾敏看见黛玉正咽口水，忙笑道：“去罢，西屋里有玉儿常吃的软糕牛乳，平日我只许她这一顿点心吃两块，今日可以多吃一块。”又命：“把大姑娘爱吃的点心果子都端到那屋去。”见王熙鸾脚步轻快把黛玉抱进西屋，贾敏不由道：“要姑娘家习武也挺好的，玉儿沉手，我多抱一会儿都要抱不动，鸾儿抱了这么长时间了，竟一点儿不累。”

    温瑛忖度她话里意思，便问道：“你也想让玉儿习武了？王家是武将世家，姑娘家学些骑射是常事，鸾儿要习武也不算过分。可林家开·国便是文臣（注），几辈子都是读书人，书香世家，若玉儿要习武，传出去怕有些不好。连鸾儿要请新的习武先生，想更进益些，都是因瑚儿态度放在那儿，我才去和我们老爷的。”

    贾敏笑道：“鸾儿父亲是平定边关的功臣，我父亲难道生前没掌过军权？玉儿是林家孩子，可也是我的姑娘，我要让自家女儿身子好些，管外人什么。”

    温瑛笑点头道：“左右你们两口子商议好了就罢了。正好儿我们老爷给鸾儿新请的习武先生要往长了请，请个十年八年的，若你们真定了主意让玉儿习武，到时候把玉儿送到我家就是。”

    贾敏笑道：“那也不用，我常把鸾儿接来住不就行了？”

    两个做娘的相视一眼，不禁都笑过一场，温瑛道：“前年去年我没让鸾儿在你家住半年？就是今日我也是让鸾儿住在你家给你帮忙的，来而不往非礼也，玉儿也要多到我家去住才是正理。”

    半开玩笑争论完了两个女孩儿该往谁家住的事儿，两人便起正事。

    温瑛问：“论理，我们回来了，我很该到荣国府上去拜望老太太。但荣国府仍在孝期，我倒不好去，只去姑太太家里也不合适。你什么时候去荣国府？替我给老太太、张姐姐和我们家姑太太都带个好儿，顺便把鸾儿也带上。”

    贾敏道：“我昨儿已命人送了帖子，定下初十过去。正好这一日是休沐，我们一家子一齐去，我们老爷也能和二哥话，鸾儿我也带去。”她又笑问：“你能把鸾儿给我留下几日？”

    温瑛笑道：“若我家无事，鸾儿爱住几日住几日，住上一年两年也无妨。可鸾儿现还担着我家里搬家的事儿，我们家老大媳妇七八月还要生育，我家老二九月娶亲，委屈你先只留鸾儿住上十日二十日就罢了，等鸾儿帮我忙完了这些事，冬日再来。（注2）”

    因王家还有一摊子事儿，王子腾走马上任九门提督已有几日，温瑛除内宅事外，还要尽力帮着王子腾试探京营中各总兵将军们的家眷，林家才到京中，事儿也多，温瑛就没在林家久留。

    是以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话，还不到午饭的时辰，温瑛便要告辞。

    贾敏并没甚留，只忙过这一时，等王家搬入伯府再好好相庆，又忙命：“快去前头书房把大爷请来，他岳母都走了，他不来送送？”

    而此时，王熙鸾已在西侧间和黛玉吃过点心喝过牛乳，还玩儿了两三刻钟的各样玩意儿。

    果然人确实有天资高下之分，王熙鸾心内想道，黛玉现虚岁两岁，实岁不过一岁三个多月，其聪慧灵透之处已能比得上平常两三周岁的孩子了。

    若吃点心之前能忍住了，先乖乖坐在炕上让丫头们帮着擦手，吃点心时能自己拿着点心口口吃得干净，喝牛乳时也能自己就着炕桌捧杯子喝完，吃完了又乖乖坐在炕上等擦手擦脸漱口算是林府家教好。那黛玉吃完了点心，能安安静静坐着和她玩了两三刻钟不吵不闹，还不会许多字，却能用有限的词语把想表达的意思清楚，那就真是天生的秉性了。

    原书里，黛玉是绛珠仙草下凡还泪，所以才先天不足，又是天生的仙姿玉质，心思灵巧，气度风流。

    但现下黛玉并无半分先天不足之状，却仍是这么天生聪慧，贾宝玉也是生来带着通灵宝玉，薛宝钗身上也有“热毒”，那这“还泪之”“木石之盟”“金玉姻缘”之类的还作不作数？

    原书里还写了，是黛玉三岁时那癞头和尚到了林家，要化黛玉去出家，还了些“黛玉不许见外人才能好”的话。黛玉六七岁进贾府，之前从没去过荣国府上，林如海一直在外任。

    但如今因各种原因，林如海竟被调回京中任了吏部侍郎，看上去官途比原书还要通畅。林家既在京中，黛玉少不了要跟着贾敏往荣国府去。

    也不知那和尚道士什么时候会给宝钗冷香丸的方子，这两年又会不会到林家来。

    算算时间，离原书故事正式开始越来越近。

    薛蟠、薛宝钗、贾迎春、贾宝玉、林黛玉、贾琮、贾探春，这些原书里的人物一个接一个的都来了。

    她还听得今春史家保龄侯长子之妻终于有了身孕，若她所料不错，史大奶奶腹中的正是史湘云。

    但她和贾瑚已经改变了很多，证明剧情并非无法更改。

    那和尚道士若真敢来，凭他们有什么神通，她也敢拿住他们问话！

    *

    贾敏给王熙鸾准备的院子在她正院东边，是个前后足有两进的院子，里面色色布置得齐全。送走温瑛，贾敏便亲带了王熙鸾去看院子，又和贾瑚笑道：“你看看，我可没委屈你媳妇罢？”

    王熙鸾红了脸不依：“太太，我住我的，和他什么关系？”

    贾敏有意想让贾瑚和王熙鸾多相处一会儿，又怕不合礼节。正是午饭时间，她便先安排一家子一起吃了饭，饭毕和贾瑚道：“你替我送鸾儿回院子去？”

    贾瑚忙道：“多谢姑母。”

    王熙鸾声道：“我才是家里大姑娘，瑚大哥哥是客，太太怎么弄混了。”

    贾敏便笑问：“那你自己回去？”

    王熙鸾低了头不言语。

    把黛玉放在林如海怀里，贾敏笑将他两个往外推：“去罢，去罢，磨叽什么。”

    看贾瑚和王熙鸾并排挨着走远了，贾敏回屋问林如海：“一上午了，你看瑚儿怎么样？”

    林如海抚须笑道：“若照这样下去，三年后一甲不难呐。”

    “习武先生岳父大人给妹妹请了没有？”丫头婆子们都远远跟在后边，贾瑚低声问王熙鸾。

    “你这‘岳父岳母’叫得还真顺当。”王熙鸾先嘟囔一句，方道，“爹先托边关诸位总兵帮着找找，若找不见，大不了往圣上面前求一位。”

    “圣上面前？”贾瑚略严肃道，“那若不是仪鸾卫暗卫，宫中何处还有工夫高强的女先生？”

    王熙鸾轻叹：“我看爹的意思其实就是主动向圣上求一位暗卫，以表明王家忠诚，好过圣上起了疑心，暗地里派人来好。”

    贾瑚道：“岳父大人是聪明人。”

    王熙鸾抬头看他：“你可要心。”

    “你放心。”转过一处，阳光方向变了，贾瑚把手中遮阳绸伞也动了动，看阴影把王熙鸾覆在下面，方一笑，“我舍不得你。”

    王熙鸾只觉得她面上的笑怎么压也压不下去，脸越来越热，只好低了头转移话题，起和尚道士的事。

    贾瑚道：“若有他们踪迹，你抓不住不用非要抓，以免惹人起疑。咱们走到今日，靠的并非和尚道士。”

    王熙鸾道：“我也知道，但若按原书，黛玉是来还泪的，还有一干‘风流孽鬼’也要下世。我本不信什么天数命运，但我既来了，由不得我不重视这些。”

    贾瑚柔声道：“若命数真是天定，林黛玉为何会被你治好？连张氏也早就死了，按着命数，贾赦还活得好好的。”

    王熙鸾想了一会儿，笑道：“你得是，是我一时着急了。”

    贾瑚故意道：“是你见了林黛玉就顾不得别的了。”

    话间已到王熙鸾院门，贾瑚在院门口止步，一本正经道：“就送妹妹到这里了。”

    王熙鸾也极有大家闺秀风范的行礼：“多谢瑚大哥哥送我到此，还请瑚大哥哥也快回去歇息。”

    午睡醒后，王熙鸾留了丫头们在屋里收拾，她带了几个人往正院去帮贾敏理事。

    温瑛已走，林如海便不用避讳，下午是在正院东厢和贾瑚探讨文章。

    离晚饭还有半个多时辰，贾瑚便告辞回府，这回贾敏让王熙鸾把贾瑚送到仪门处。

    贾瑚有心想日日来林家，但他毕竟还在孝中，不好常出门，只得忍住，等五月初十林家来荣国府。

    贾母贾敏母女又是三年没见了，一见了面，自然相拥垂泪，张问雁王宜和等皆劝解，笑：“老太太看看外孙女，真是把姑老爷和姑太太的长处都生全了。”

    王熙鸾忙抱着黛玉凑到贾母身边，贾母抹泪看黛玉果然生得极好，和贾敏有六七分相似，不禁心内安慰了不少，渐渐止了泪。

    贾敏也忙拭泪对黛玉道：“这是外祖母。”

    自黛玉学话后，贾敏和林如海没少在家里教黛玉喊人，“外祖母”三个字是她常学的。

    因此贾敏一，黛玉立时软糯糯道：“外祖母好。”

    “哎！”贾母喜得忙应。

    王熙鸾也和众人都见了礼，贾母抱着黛玉携贾敏坐在身边，余下张问雁抱着迎春，下首坐着王熙鸾，王宜和抱着宝玉，下首坐着贾元春，一屋子女眷些家常闲话。

    没过多久，东府里贾敬夫人带着儿媳妇尤氏也来了，大家再见礼归座，热热闹闹的话。

    内中贾迎春贾宝玉林黛玉三个都才二三四岁，年纪尚幼，却被教养得规矩极好，一个比一个招人喜欢，看得贾敬夫人和尤氏都羡慕不已。

    贾敬夫人是发愁自家儿子不成器也就罢了，两个孙子贾蓉贾蔷虽在荣国府跟着一起上学，却看着不如荣国府的孩子出息。

    尤氏是和贾珍成婚了四五年还一无所出，连个消息都无。贾珍又惯是好和姬妾们厮混的，她出身不高，没有娘家帮衬，能在宁国府立住脚全亏婆婆带着，怎敢管丈夫？

    而贾珍越和丫头姬妾厮混，到尤氏房里的日子自然就越少。

    贾珍又已有了嫡子贾蓉，算是宁国府后继有人，因此贾敬夫人也不管贾珍不大去尤氏房里的事儿。尤氏对婆婆态度心知肚明，从不和婆婆露出半分不满。

    但……她毕竟是做填房的，蓉哥儿是宁国府正经嫡孙，往后要承袭家业，她是蓉哥儿继母，贾氏一族未来族长夫人，只要没有什么大事，晚年自然不愁吃穿，可若要想多些是不能了。

    没有亲生的儿子，哪里有人真心待你，真心尊重你？宁国府又是这么个地方，她看了这几年，看出来蓉哥儿也不是那等有心的孩子。她又不似四姑太太一般有娘家，有底气，丈夫也有良心，一心一计的待她。

    四姑太太都三十四了也没儿子，可不管四姑太太往后能不能得儿子，都有了瑚兄弟这弟子兼着侄子女婿，并鸾姑娘这女儿兼侄媳妇，未来必过得比她舒心多了。

    尤氏心内极羡慕贾敏，看了黛玉这等模样儿举止，心里又想哪怕有个女儿也是好的，便不如表姑娘，能和迎春妹妹一样也很好。

    荣庆堂内欢声笑语一片。贾迎春贾宝玉林黛玉三个毕竟是孩子，教养再好也坐不住许久。

    贾宝玉最先从王宜和膝上扭下来，跑到贾母身边，对林黛玉指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问：“妹妹没有玉吗？”

    林黛玉心下只觉得这位哥哥好像见过，但又不认识，她轻轻摇头：“没有。”

    王熙鸾看了贾宝玉如此，心下一个哦豁！

    她笑盈盈起身，在贾宝玉要做什么之前也来至林黛玉身边，弯腰和贾宝玉道：“你黛玉妹妹还呢，戴不得那么沉的东西。等妹妹长大了自然会有玉的。”

    贾宝玉想他问的不是别的玉，是出生带来的玉，可看王熙鸾明明面上都是笑意，他却忽然觉得害怕，不敢话。

    抿嘴一会儿，贾宝玉又想起来这位鸾姐姐似乎是瑚大哥未来媳妇，更不敢什么，只能点点头，道：“我……我知道了。”

    王熙鸾便和贾母笑道：“老太太，我看妹妹们和宝兄弟都坐不住了，不如我和元春姐姐带他们去里间玩儿罢，也省得吵闹起来扰了老太太高兴。”

    贾母笑呵呵道：“去罢。”

    王熙鸾便把黛玉抱起来。贾元春也起身，先到张问雁怀里牵过贾迎春，又到贾母身前把贾宝玉拉着，和王熙鸾一起往内室进去。

    外间贾敬夫人和尤氏自然对贾元春王熙鸾有一番赞。

    而此时荣禧堂内，贾瑚和林如海分主宾坐在上首，贾政在次一位陪坐，还有贾珍、温修昀、贾琏、贾蓉并贾蔷五人依年纪在下首坐了。

    贾珍贾蓉贾蔷都是被贾敬发和贾敬夫人并尤氏一起来的，让他们三个听听林如海话行事学习学习。

    父亲有命，贾珍不敢不从，只得更衣领着儿子侄子过来。

    他是贾氏长房长子，论起在族中地位本应最高，但横空出了一个贾瑚，年纪轻轻得中解元不，还袭了一等将军之爵，比他父亲的爵位都高，他比贾瑚大了足有十一岁，平日见了贾瑚反要矮些。

    贾珍心内自然有些不甘，但也无法，且贾瑚岳家是九门提督，先生是吏部侍郎，舅舅们有二品有三品，他得罪不起，只能心内把自己混过去就罢了。

    他虽年少读过几年书，但这些年疏于学业，肚里墨水连十几岁时都不如了。

    林如海是探花出身，履任翰林同知知府布政使一路到侍郎，出仕十余年，学问愈发精进。贾政虽没从进士出身，但被圣上赐下出身之前已有了举人功名，贾瑚更不必，温修昀十五岁进学，贾琏也是从苦读，再有二年出了孝，便因贾赦没了，他没了荫监，也能十拿九稳得中秀才。

    如此，不算贾蓉贾蔷两个十岁九岁的孩子，屋里的人就数贾珍最无才学。

    林如海也知几分宁国府里风气，听贾珍了一二句话，他便知贾珍腹内空空。他是来岳家拜望岳母舅兄的，不是来给岳家亲戚出难题的。但他毕竟是三品大员，也不会去俯就贾珍。

    看温修昀贾琏贾蓉贾蔷四个都被林如海考问一遍，没问贾瑚，也没问到他身上，贾珍心下自然松了一口气。

    但温修昀贾琏两个对林如海的问题基本都是对答如流，贾蓉贾蔷却露了怯，林如海虽没甚，可贾珍心内已自觉得丢人。

    而贾政是一贯推崇林如海人品才学的，从前贾敏和林如海刚成婚时，他和林如海颇能谈得来。

    但今日当着林如海的面，他竟只能坐在侄子下首，若只有自家人便罢了，在妹婿面前，他便觉得有些丢人，也坐不住。

    好容易捱到林如海把贾家学生们考问玩，贾政立时拿贾珠话要回东院。贾珍瞅着这个空儿，也忙道：“珠兄弟身上不好，今儿我既来了，也该去看看。”

    林如海心下明白贾政贾珍不自在之处，并不明言。关怀几句贾珠，和贾瑚等一起把贾政贾珍送出去，他对贾瑚无奈道：“我给你取的字你别忘了是什么意思。”

    贾瑚低声道：“是二叔自己心里过不去。不然叫二叔陪着姑父坐，我倒坐在下首？也不合适。”

    林如海深知其理，也就罢了。

    这日，林如海等在荣国府用了晚饭才辞别贾母等回家。

    王熙鸾和贾元春差不多看了一日的孩子，发现贾宝玉聪明机灵之处其实和黛玉差不了多少，但因个人脾气天生不同和贾母宠爱的缘故，贾宝玉便不如黛玉招人——或者招除了贾母王宜和贾元春之外的人疼。

    王宜和贾元春是贾宝玉亲娘亲姐姐，贾母疼爱贾宝玉，就是因贾宝玉生得和贾代善相似，又有块玉的缘故了。

    若贾母一直这样只是略偏疼贾宝玉还好，就怕她老人家年纪越大越心软，看贾宝玉生得越来越像贾代善，再把贾宝玉宠成原书里的性子。

    那块玉还在贾母手里放着，也不妥当。

    下次能和贾瑚单独话，问问他想怎么安排贾宝玉罢。

    *

    从荣国府回来后的第二日，林如海便正式上任吏部侍郎。

    林家四代世袭爵位，林如海当年得中探花，也有许多坐师同年还正同朝为官。林家既回了京，贾敏自然要一家一家的送礼送帖子，不管去不去，心意总得先到。

    王熙鸾便帮着贾敏管些林府上内务，得空便和黛玉玩耍，五六日的功夫，还抽空给黛玉做了个新的肚兜儿，和贾敏笑道：“我去年前年做的想必早都了，去年事多，也没空儿动针线。今儿给玉儿做一个，算我没白当姐姐。”

    红绫儿白里儿肚兜，上头细线绣了精致的百蝶穿花花样，贾敏拿着爱不释手，笑道：“好精巧的东西！看得连我都喜欢，你什么时候给我做个荷包香袋儿？我出门也好夸是我姑娘做的。”

    王熙鸾笑道：“等我家去做，做了给太太送来。”

    当日林黛玉就定要穿上这肚兜才肯睡，第二日贾敏要给她换肚兜，她拽着不肯换，指着：“好看！”

    贾敏无法，只得道：“这件儿先叫她们洗了，你还想要一件，去求你姐姐给你做，好不好？”

    王熙鸾惯是懒怠做针线，但黛玉捧着肚兜求到她跟前儿，那个“不”字她怎么也不出口，加紧花了三日功夫，抽空又给黛玉做了一个，给她轮换着穿才算完了。

    贾敏也遍寻府中针线好的丫头，专挑出来三个针线最好的，命都比着王熙鸾的针线，仔细给姑娘做衣裳。

    转眼又是休沐，五月二十一大早，贾瑚又没吃饭就揣着文章来了林家。

    林如海贾瑚看文章改文章，贾敏王熙鸾理事管家，一上午过去，午饭后，贾敏又让贾瑚送王熙鸾回院子。

    路上，王熙鸾便先问了贾瑚对贾宝玉是怎么想的。

    贾瑚道：“明春便把贾宝玉从荣庆堂挪出来上学，那块玉我也会想办法从老太太手里拿来。”

    王熙鸾道：“你别做得太硬，软和些。”

    贾瑚道：“我尽力。”

    “你有事儿想？”看贾瑚眼中难得有了犹豫之色，王熙鸾问，“罢，我听着。”

    “是你不愿见的事。”贾瑚轻叹：“前日二婶子求了老太太，要让贾珠和李家退婚。”

    王熙鸾疑惑：“这是好事！李纨……李家姑娘不必守着个牌位过，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见？”

    看着王熙鸾，贾瑚一字一句慢慢道：“二婶子还求老太太择一门户女子给贾珠冲喜，老太太同意了。”

    王熙鸾停住脚步。

    贾瑚看后面丫头们一眼，把手搭在王熙鸾肩上，低声道：“鸾儿？”

    王熙鸾艰难开口：“冲喜？”

    “……选了谁家姑娘？什么人？”半被贾瑚推着往前走，王熙鸾感到荒谬，“贾珠他是自己不想活了，冲喜就能把人治好吗？不……不是，为了什么冲喜，就要让一个女孩子守寡一辈子？”

    贾瑚用手支撑着王熙鸾的肩膀，道：“我听二婶子的意思，最中意工部司务秦家女儿。”他和王熙鸾了秦家情况，问：“鸾儿，若我没猜错，这应是秦可卿罢？”

    王熙鸾缓缓点头。

    贾瑚道：“鸾儿，你想想秦可卿原书里的结果，再想想若她真和贾珠成亲，不是比原本好得多？”

    “我记得秦可卿和王熙凤岁数差不多。”王熙鸾狠狠闭上眼睛又睁开，“她今年几岁？十一？十二？”

    “……十二岁。”贾瑚也觉得这话得艰难。

    “十二岁！呵！十二岁！”王熙鸾冷笑，“你得没错，是！她若真能和贾珠成婚，是比原书里要好些，起码不用年纪轻轻就被逼自杀！”

    怒火在王熙鸾心头凝聚，她停下脚步，直直看向贾瑚：“可若冲喜之后，贾珠还是死了——你我都知道这几乎是必然的，你觉得以王宜和的脾气行事，原书里她对生下贾兰的李纨都那么冷淡，对贾兰这孙子也当个透明人，她会对秦可卿多好？”

    “不用过来！”王熙鸾止住丫头们，又转向贾瑚，低声怒道，“王宜和对自己孩子是个好娘，可对别人孩子却不一样！你忘了当年她对你都做过什么了？你那时还是贾家正经长房嫡孙，王宜和为了自己孩子都不惜对你下手。若冲喜后贾珠没活，你觉得王宜和不会恨上秦可卿吗？”

    “秦可卿无权无势，又不得婆婆喜欢，十二三岁就守寡，从此再不能穿戴鲜亮衣裳首饰，不能笑玩乐，诵经念佛，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一辈子被困在贾家做一个边缘人，透明人，对她来又是什么好结果？”王熙鸾感到愤怒和深深的无力。

    如果贾瑚没来，她不是王家姑娘，她是秦可卿，也没有药阁……

    她能否逃得掉这样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　　来啦~今天是日九巫巫~

    注：私设

    注2：上章写王佩婚期是七月三十，已经修改为九月初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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