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虽然已经不是滴水成冰的季节， 但一阵寒风吹来依旧冷的刺骨。

    太子跪在大明宫外面光滑冰凉的京砖之上，一天一夜过去，膝盖都已经不是自己的， 整个人也呈现魂游状态。

    太子甚至好似看见自己的灵魂飘了起来， 想站起来捉住魂魄却无能为力， 因为这双腿已经废了。

    太子已经算是好的了， 至少命还在。而与他私通的乔美人早已经人头落地， 魂归故里。哪怕乔美人辩解是太子强迫的她， 却没有人回听她的辞。

    太子提上裤子就踹了她一脚， 把罪过全部推到她一个弱女子身上。

    而皇上曾经那么宠爱她， 却眼神都不多停留一下，只冷冰冰丢下一句“赐死”。

    乔美人最后才知道，不平等的爱没有任何尊严可言，因为强势的一方可以随时终结。她死的冤吗？不冤。

    孟姜早就从系统123那里知道事情经过， 也知道太子被拘禁起来，但她并不想在皇上气头上顶风作案。

    直到现在太子的腿跪废了， 孟姜才赶了过来。

    孟姜跪在了太子的旁边， 轻声道：“殿下， 一时的美色让您忘情， 从而走到今天这一步，您后悔吗？”

    太子透过被露水湿的睫毛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美人， 他以为又是父皇的妃子，吓得想要后退，却一下子跌倒冲着孟姜磕了一个响头。

    美人是毒药， 他现在才懂。

    孟姜轻笑道：“咱们夫妻一场，您冲着妾身磕头，可真是折煞妾身了。”

    孟姜话锋一转：“不过这个头， 你该磕。你千方百计娶了孟家女，却只在新婚洞房之夜出现过，之后就陪着你的真爱甄美人。”

    “你若真心喜欢甄美人，就好好和她过一生，做什么拉上我这个可怜人。再或者，你稍稍坚持原则一些，新婚之夜也不要洞房，起码还能让孟家女保留一份纯净的身心。”

    “碰到你这种男人，她真的觉得自己都脏了，因为你这个人从内而外都是肮脏的。”

    太子看到孟姜嘴皮子一张一合，听到她的话，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听懂。

    太子发出嘶哑的声音：“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求求你，救救我。往日我不对，以后都会改。”

    孟姜冷笑：“往日你在我面前，从来都是自称孤，今日来求我了，就成了你和我，是不是太过势力了？”

    “我倒是有法子救你，但我有条件。”

    太子问：“什么条件？”他心里想，只要不是死在这里，他都可以。

    孟姜笑道：“赐死甄美人，你舍得吗？”

    太子有一瞬间愣住，最终点头：“可。”他是真的喜欢甄美人，但更害怕死。

    “你可真让人恶心！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关键时刻却只顾着自己，若是甄美人知道你这幅样子，不知她心里会如何想？”

    孟姜冷笑道：“不过你们的感情我不会干涉，更不会杀人脏手。”

    孟姜从袖中掏出一张和离书：“我的条件，在这上面签字吧。只要你签字了，皇上那里我来。至于你的命，我也会保住。”

    太子迷迷糊糊盯着内容，他其实已经看不清楚，但他明白，他比勇王最大的优势一个是长子，另一个便是有强势外家孟国公府。

    如果失去外戚支持，太子其实心里很清楚，他真的就没什么优势了。

    孟姜笑道：“你和乔美人在大明宫偏殿暗度陈仓的事情，如今已经传遍了京城，你已经不可能再当太子了，看开些吧。”

    “其实皇上也是要面子的，也曾想过要将事态压制下来。可惜呀，你的母后得罪过太多妃子，也害死过太多她们的孩子，所以只要有机会，她们很乐意踩死你和勇王。”

    “所以你的事情那么皇上再想瞒着天下人，也是不可能瞒得住的，因为想要你死的人实在太多。”

    “如今你要做的就是听我的话，签了和离书，我保你当一个清闲王爷，如此而已。”

    太子虽然身心俱疲，甚至魂游状态，但其实脑子并非真的糊涂。他也知道自己肯定是完蛋了，根本不可能再登基为帝，但看到孟姜的笑容，他还是被刺痛了。

    “你装了两年的贤惠，自从北苑回宫，你就彻底变了一个人，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我知道你想自由，但我偏偏不。”太子嗓子都成破锣，却还是着狠话。

    孟姜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好意思了。和离不成，那本宫就当寡妇吧。”保一个人难，但杀一个人可太容易了。

    太子眼睁睁看着孟姜走了。

    他后悔了，他刚刚其实就是狠话，其实心里已经承认自己输了，也想要签名。

    可孟姜却不会回头，有的人给脸不要脸，她何必多费口舌。

    宫内，想要弄死太子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宫内连着宫外，无数个家族想把皇后一脉全部弄死。当年皇后黑心烂肺，残害皇家子嗣，实际上也断了多少家族的梦想。

    往常没有借口，大家还不得不隐忍，现在太子作为储君，本来应该是天下表率，竟然和娘勾结！

    而且胆大妄为到在父皇病床就和娘勾结，这可是不要脸到一定地步。

    刚刚经历了上百年的动乱，皇上起义造反用了十几年，才实现了如今的大一统社会。乱世坏了规矩，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民心，是用儒家重新教化百姓，让大家重归礼仪社会。

    而太子竟然带头破世俗，若人人都跟太子学习，岂不是彻底乱了法度？所以不可宽恕。

    百官上奏折，学子联名上书，皆要求太子以死谢罪。

    皇上躺在床上，看着一摞子一摞子的奏折，头都要炸了。

    皇上走南闯北，身经百战，从当初一个农民成为高高在上的皇上，绝非普通人物，更不会被一点风浪给击倒。

    但现在，皇上明显感觉到自己是老了。最明显的便是自己的女人和儿子勾搭在一处，这明什么？明他老了，满足不了这些女人。

    疑神疑鬼是如今皇上的心态。

    “他们这是逼朕让位吗？”皇上将奏折挥到地下，他觉得这是百官向他示威，甚至是挑衅。虽然看似为了他这个皇上好，为了江山社稷好，但未必没有反心。

    老二勇王被关，太子若再被处死，身边还能有谁继承大统？

    作为皇上，能力还是其次，关键是要生出儿子来才能一代代相传，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皇上想和人话，却发现什么一个知心人都没有。

    皇后和他早就离心，每天都只想着勾心斗角。当年的老哥们也多年不再交心，毕竟君臣之间哪里还会有友谊？

    而贴身伺候的太监宫女，他们只会战战兢兢，眼里怕多于敬。

    孤家寡人，原来如此。

    良久，皇上情绪终于平复下来，吩咐道：“传司礼监秉笔太监，朕要废太子。”

    太子被废为庶人，贬到老家吉阳守灵终生，太子与娘私通一案暂时落下帷幕。

    而孟姜听到这一消息时，忍不住笑了起来。皇上还是儿子太少了，哪怕被戴了绿帽子，却也不得不留着太子的命。

    东宫人心惶惶，孟姜却十分冷静，亲自去大明宫求见皇上。

    皇上一听太子妃前来，眉毛就是一皱，想拒了，想了想还是让孟姜进来。

    孟姜一身素雅青衣，进了大殿后见到皇上正在批阅奏折，行了大礼之后便静静跪在一旁。

    皇上撇了一眼，见太子妃明明有最艳丽明媚的长相，神态却沉静似水。皇上心道，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也是皇后该有的样子。

    可惜，他生于乱世，没有遇到这样靠谱的妻子。

    皇上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其实对孟姜本身没有任何旖旎心思，毕竟他还真龌龊到这个地步。

    等忙完一段，皇上终于放下红笔，沉声道：“你若是给太子求情，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孟姜不慌不忙道：“儿媳有幸嫁入皇家，家中人都十分高兴，直叹皇恩浩荡，嘱咐妾身要好好服侍太子。”

    “只是想得太美好，而现实却如此残酷。太子从与甄美人相依为命，两人恩爱异常，容不下第三人，所以太子这两年来只在洞房时来找过妾身一次。”

    “妾身在无意中插足他们感情，心中愧疚，并不敢埋怨太子。但去年在北苑住的那半年，妾身差点病死过去。那时候没有一人关心妾身，妾身心寒透了。如果太子一辈子如此，何不就此放手？”

    “妾身求过太子很多次，可他虽只爱甄美人一个，却始终不答应放妾身走。哪怕昨天妾身来问，他依旧如此。”

    孟姜到这里，终于抬头，两眼含着泪光问道：“皇上，妾身也只是一个弱女子，求您放了妾身吧？”

    “不然以后妾身跟着太子回了家乡，妾身父母是探望，还是不探望？若是探望，会不会被人成勾结前太子？”

    “求皇上给孟家留一条活路，妾身愿从此青灯古佛，不再过问红尘之事。”

    皇上本以为孟姜是来为太子求情，却没想到却是起这些。他其实从不关心儿子的房内事，但听孟姜如此，他还是有些失望。

    皇上自认不是长情之人，但还没偏激到太子这个地步。

    明明太子妃年轻娇媚，现在却被一脸忧伤包裹住，实在是可怜。

    而最关键的是，如果太子妃不归家，那么孟国公府定然还是会不得不站在太子这边，皇上此时真的不想给太子任何助力。

    “朕答应你。只不过为了皇家脸面，你终身不得再嫁。”皇上最终发话。

    孟姜一脸惊喜，如破云见日一般喜悦：“谢谢皇上！”

    至于不嫁人，孟姜本来就不在乎，有没有男人不算事儿。

    而且真等到她想嫁人那一天，还是不是老范家的天下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