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拆家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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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父母双亡,兄弟姐妹皆死无葬身之地。你你想让我喊你什么?”胡吱掏掏耳朵,笑问道。

    谁还想当爹?怕不是被咒死。赵三点不禁了个冷颤,嫌弃地摆手:“走走走,太晦气了,不卖给你们!”

    胡吱怒气陡升,右掌啪得一声摁在柜台上,光滑的柜面顿时陷落出手掌模样。赵三点咽了咽唾沫,抖着声音道:“我这就去取。”

    赵三点差点吓破胆,哪里来得煞星,惹不起惹不起,手脚麻利地包起胡吱所用之物。

    司空在一旁看得惊奇,赵三点仗着村正是他三太爷,在村子里嚣张惯了。胡吱蛮横,吓得人家腿脚发软。

    他凑近胡吱耳边,声问道:“你没亲人了?”

    “怎么?怕我克你?”胡吱挑眉。他不是天生灵狐,而是被福神点化,始有妖格。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在他被福神送回山林之时,父母兄弟皆被吃掉,喂了野兽肚子,自然无葬身之地。后来,他随师父一同修炼至今。

    “没有。”司空慌忙摇头。只是觉得胡吱确实可怜,虽然胡言骗语,不知真假。

    “算你识相。认识我,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胡吱得意洋洋。

    那厢赵三点点好胡吱的一应物品,顺手还送了个装东西的提篮,赔笑道:“诚惠一贯钱。”

    胡吱从袖子中摸出一个荷包。荷包的用料是农家常用的青麻布,上面绣的兰花,针脚考究,清雅精致。这是司空自己绣的荷包,里面装了全部三百文身家,在来的路上,司空给了胡吱。

    胡吱拿出一枚铜板,放在柜面上,转身要走。赵三点急忙抓住胡吱的手臂,也不嫌晦气了,急切地问道:“你这是抢劫!”

    胡吱不耐地甩开:“这不是一吗?”

    “一贯和一个能一样吗?想白拿可不行!”赵三点梗着脖子道。

    司空见胡吱一脸懵懂,无端生出一种猜测,这哥儿想必连一贯钱其实是一千文铜板的常识都不懂。

    “一贯等于一千文。”司空声提醒。

    “一千啊。”胡吱恍然大悟。他咳嗽一声,装模做样地道,“一贯钱等于一千个铜板,三岁儿都知道的事情,我能不知道。和老板开个玩笑而已。”

    司空忍笑,料定胡吱恐怕不如三岁儿明了。

    胡吱掂量掂量荷包,问司空:“只有三百文呢,你还有没有铜板?不够啊。”

    司空摇头,道:“要不把油盐酱醋都退了,有米即可。”

    “那怎么行?我坚决不同意。”胡吱瞪大了双眸,耳尖往后动了动。杨花序儿虽清香,吃一顿就够够的了。

    “你快对我,‘胡吱,请听听我的愿望,我希望有足够的钱财。’”胡吱道。

    司空愣住,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他同胡吱想要银子,就会有银子了?

    “快啊快。”胡吱催促道。

    胡吱的双眸清澈而闪亮,充满期待地望向自己。司空无法,只好磕磕绊绊地重复道:“胡…吱……请听我的愿望,我希望有……足够的钱财。”

    完之后,司空顿觉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好蠢,还是在外人面前犯蠢。

    大白天的,就许起痴人梦的傻话呢。赵三点不满地道:“你们莫要装傻充愣,一贯银子还付不起吗?你们可是司家。司空子,你爹临死前,可是专门到我三太爷那里做了认证,留给你十亩地十两银子。你现在你没钱,哄我呢。”

    赵三太爷是一村里正,相当于一村之长。村中分家啊财产继承等等事务,若是有异议,都找赵三太爷解决。而司空父亲担心痴傻的司空无人照料,特意立了遗嘱,保证司空的权力。

    “你傻时,这笔遗产由你大哥帮忙照料。现在你不傻了,分家了,不都得还你。”赵三点道。

    胡吱眼睛一亮,财财就来。

    “提篮先放这,我们取钱来拿。”胡吱将荷包重新揣回袖子,拉起司空的手直奔司家。

    司空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胡吱的手不同他咋咋呼呼的性格,轻柔可爱,有一种软绵绵的肉感,像猫狗的爪子垫。他悄悄捏了一下又一下,不觉嘴角抿起一抹笑意。

    胡吱察觉异常,回头瞪他:“笑个屁哦。你整整十亩地,十两银子全都被你大哥昧下,你还笑得出来?”虽然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司空收敛笑意:“我知道。”

    “知道你不争个明白?”胡吱反手呼了他胳膊一巴掌。

    司空被了个机灵,不觉疼,却有一丝委屈:“我又种不完那么多地。”

    “种不完不会找人来种?”

    罢,想起司空的性格,胡吱问道,“你是不是宁愿不要,也不愿与人争论?”

    司空沉默。

    “好嘛。”胡吱大叹一声,心想这是造了什么孽,碰上个乌龟性格的恩人。估计将金山银山塞到司空手里,司空仍然会过得一贫如洗,因为这个人不会去花啊!

    胡吱兴师问罪般带司空直冲到司权家,正赶上司家人吃午食。桌上摆着一盘辣炒鸡、两盘大大圆圆的四喜丸子,还有两三碟青菜,一家三口一人一碗白米饭,莹白的大米闪着温润的光泽。

    胡吱眼泪从嘴角流下。他转怒为喜,奉上可人的笑容。

    “大哥大嫂,吃饭呐~~~”胡吱嘴角含笑。

    司大嫂阴阳怪气地道:“昨夜洞房花烛,恭喜弟弟弟妹。”

    胡吱笑笑,环视一圈,从角落里拽来两个板凳,推了推司家大儿。司家儿子司书年约十六,长得浓眉大眼,干净白嫩,一脸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胡吱和司空稳稳当当坐下。

    “一家人不两家话。我们一大早,特地来给大哥大嫂请安。”胡吱一双眼睛钉在那盘香喷喷的烤鸡上,头也不抬地回道,“劳烦大嫂添副碗筷。”

    司大嫂咬牙道:“各分家过,犯不着那么客气。”

    司书甩脸子道:“都分家了,还到我们家秋风,好生不要脸。”

    司权沉脸训斥儿子:“你是读书人,是文明人,不能骂人,不能和村妇们见识。”

    司权送儿子到乡里读书,农家人都极为尊崇读书人,司权一直以儿子能读书为傲。

    这家人完全没有给他添碗筷的算,胡吱心想有筷子自己也不会用,就不装什么文明人了,索性将炒鸡端到自己面前,伸手去抓,可馋死他了。

    司空一手拦住,面无表情道:“洗手。”

    死自闭,毛病多。胡吱懒得管他,撇开他的手,鸡就在眼前,没有一个狐狸能忍住。

    司空长臂一挥,将炒鸡端在手中,坚持道:“去洗手。”

    胡吱一拍桌子,大怒道:“司空你是不是有毛病?”

    罢,动手去抢。两人拉拉扯扯,一桌子菜洒了大半,那盘鸡尽数落到地里,滚了泥。

    司大哥嚷道:“你们再胡闹,休怪我不客气。”

    “就是就是。司空昨日里拿走了我们家好些东西,我还没找你们要。你们反倒上门撒泼滚,一对白眼狼!”

    鸡是吃不成了。

    胡吱心情十分不爽利,双手一拍桌子,桌子四分五裂。

    “敢欺负我胡吱,我让你们全都死在这!”

    胡吱圆眼怒瞪,闪过一抹凶狠野性的红光。

    “你……你……”司大哥‘你’了半天,愣是一句话不出来。被胡吱冷视,背后莫名一冷,仿若被猛兽盯上,升起一股寒意。

    胡吱妖性暴涨,只砸桌子,不足以泄怒气,便是瞅见了什么砸什么,椅子板凳高脚凳,全都遭了秧。

    不过几息之间,司家客厅犹如土匪过境,碎碗破凳子摔了一地,已找不出整样的家具。

    胡吱发泄完,恢复一张笑吟吟的脸:“司家父母生前给司空留了十亩地,十两银子,想必不会占为己有吧……”

    他轻轻踹一脚顶梁柱,成人合抱的粗硬木柱从头到底裂出好几条缝,整间屋子都在颤抖,在这么闹下去,屋子都会塌。

    “给给给。”司权赶紧让司大嫂去取田契。

    司大嫂脸皱成多褶的肉包子。司家爹妈去世前,三个儿子一人十亩地,十两银子。他们家养司空,司空的田亩在他们手里,可田契上是司空的名字,给了就是真给了。

    胡吱歪头看向司大嫂。

    司大嫂抖了抖,迅速取来田契和银子,颤巍巍交还给胡吱。

    两人留下一片狼藉,扬长而去。

    司大嫂哭啼啼地道:“那可是十亩地啊。”

    司权抬手给司嫂一巴掌:“都怪你!让司空娶什么哥,娶回来个怪物!不给他,命都没了!我和县丞相熟,找人来抓他们,胡吱再大的能耐,还能和官斗!田契和银子还不都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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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地多了,胡吱又在粮米店多买了些稻米种子。回来路上闷闷不乐,脸上明晃晃写着“我不高兴别和我话”。

    司空也不敢主动凑上去话,挎着篮子心翼翼跟在身后。

    胡吱在司家大闹那一场,司空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犯怵。若是自己惹他哪里不快,踹上一脚,司空觉得自己此生可以提早结束了。

    两人静默地回了家。胡吱往床上一坐,板着脸道:“我想吃鸡。”

    司空不言语。当真是洗手惹起的大祸。

    “不吭气的死乌龟。”胡吱又嘟囔一声。

    司空听见了,也不敢反驳,只做不知,老老实实端坐在瘸了条腿的椅子上。

    胡吱噗嗤一声笑出声:“现在知道怕我了?还敢不敢赶我走?敢不敢对我凶?”

    “不敢不敢。”司空摇头。

    武力解决一切。早知如此,胡吱心想,我就不做伏低了,白瞎了演技。

    胡吱翘起二郎腿,使唤道:“我渴了,去给我烧水。我想吃烧鸡,快去给我做鸡。”

    “我哪里买鸡去?”司空声问道。而且他和人话着实要他的命。

    “我现在要午睡,我醒来就要吃鸡。还有,以后我睡床,你睡桌子。”胡吱得寸进尺,毫不客气地提出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