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与君之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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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上官冷忆是被重重的敲门声吵醒的。

    “公子,公子,你快醒醒啊!”

    上官冷忆沉浸在美梦里,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习惯性地往身边探去。只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床上连一丝余温都没有。

    若凝呢?他去哪儿了?难道若凝……不,不会的,毕竟我们昨晚还那般温存。

    上官冷忆忙坐起身将房间扫视了一圈,只见桌上放着一只盛满茶水的杯子,杯里的热气正悠悠地往上冒。

    上官冷忆勾起嘴角笑了,心道若凝还是老样,一大早就去练。

    当下,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便又重重地倒回床上。

    门外的人听见房里的声音,提高了声音喊:“公子,公子,你快些起来啊!”

    上官冷忆被这声音吵得头疼,听出那是上官慧身边的女弟子柳飞,估摸着是娘亲差她来找自己去帮忙,便不着急。他侧了个身,把被子拉过头顶,手按着太阳穴使劲地揉。

    门外的人听见屋里没了动静,喊声又急切了些:“公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上官冷忆以为娘亲出了事,忙起身穿衣,问道:“出了何事?娘亲可安好?”

    柳飞忙道:“夫人很不好。公子,你快去‘天赐园’看看吧!”

    上官冷忆也顾不上洗漱,匆匆地奔峰顶而去。

    他刚到“天赐园”,就看见上官慧正蹲在药圃里,移栽草药。她一张脸拉得老长,嘴里还不停的抱怨:“这该死的鸾鸟,去哪里不好,非得跑到我的园子里来撒欢,让我逮到,看我不把你给炖了。”

    “娘,你就别生气了,我改天一定好好教训那个畜生。”上官冷忆自知实情,觉着理亏,便赶紧帮忙移栽被压倒的药草。

    上官慧见儿子如此,气已消了大半,又见儿子帮忙移栽,心里的怒气早就散了,语气自然软了许多:“忆儿,你那鸾鸟虽是灵兽,但已认你为主,你就得多多调教,不要放任它四处惹事。”

    上官冷忆心道,它不用那烈火调教我就不错了,还指望它能听我的?但他口上却连声答应:“是,是,娘亲得对,我定会好好调教它的,定不会再让它来您园子里捣乱了。”

    两母子在园子里拾掇了一上午,终于才将压倒的药草重新移栽补上。

    上官冷忆看着满园子的药花,脑子里又浮现出昨晚的情景,心里顿时甜滋滋的。他觉得昨晚就像一场美梦,具体发生了什么根本记不清,只记得自己被冷若凝脱掉了衣裳,拉到了药花中,只见桃花朵朵,似乎还听见了心上人一吐相思。

    上官冷忆使劲回想,但终究是记不起冷若凝到底了什么,更记不得自己干了什么,最后又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我这是怎么了,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不知昨晚若凝有没有受伤?看这“天赐园”的情景,满园的的药草被压了大半,昨晚他该是很难受吧……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他。

    “娘,药草已经弄完了,我们回去吧。”

    “急什么?我还想摘点药草,回去熬汤给你补补,我看你的脸色不怎么好,是不是昨晚失眠了?”上官慧刚才就看见儿子是不是按揉太阳穴,担心他的身体。毕竟这五年来,儿子虽然瞒着她不,但每次受伤,她都是知晓的。

    “娘不用麻烦了。我昨晚一夜好梦呢!我有点内急。”上官冷忆见娘亲没有离开的算,便想自己先回了。

    “那我等会儿熬好,让飞儿来叫你。”

    “好!”

    上官冷忆一边答应一边走,尽管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咕”响,心里一想着心上人主动求爱的样子,顿时就精神百倍。

    然而,他回到房间并未看见冷若凝,便又到冷若凝往常转悠的地方找了,可依然毫无所获。最后,他找到去了上官韶华那里,不但没有寻见冷若凝的影子,还被堂哥取笑了一通,他是个粘人的孩子。

    上官冷忆失望地回到房里,瞧见杯子里的水依然冒着热气,觉着有些奇怪。早上他以为是冷若凝才倒的热茶水,没有多想。可现在几个时辰都过去,茶水怎么还在冒热气?

    他端开杯子一看,发现杯底竟然放着一个热茶的法器,这个法器比凉亭里的要一点,那是上官慧自创的法器之一。

    顿时,上官冷忆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三步并作一步直往天玄楼而去。

    此时,上官慧刚做好药膳,正算差柳飞去唤儿子,就看见他走了进来。上官慧从儿子慌张的神色就已经知晓所谓何事,便屏退了弟子,一个人坐在桌前盛汤。

    “娘,若凝不见了!”

    “不懂规矩,你怎可直呼你大师兄的名讳?”上官慧不慌不忙地将碗盛满递给儿子。

    上官冷忆并未接碗,一双眼里充满了疑问:“娘口口声声大师兄是恩人,如今恩人不见了,娘却一点也不着急。”

    “他走了,有什么可急的?”上官慧见儿子为了一个男人如此着急,心里生气,便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碗里汤汁差点荡出来。

    上官冷忆得知了冷若凝平安无事,便放下心来。他见娘亲不悦,自觉刚才失态,伤了娘亲的心,便立马坐在桌边赔笑。

    “娘别生气了,我这就喝汤。”他端起碗咕噜咕噜几下,碗就见了底。“娘做的汤真好喝,我还想要一碗。”他一脸的笑容,满眼期待地看着上官慧。

    上官慧又盛了一碗递给他,叮嘱道:“慢些喝,心烫着。”

    “不烫,这温度正合适呢。”完,上官冷忆又喝光了汤。

    他拉着上官慧的手臂,语气亲昵:“娘,我有些饿了,你这里还有吃的吗?”

    “等着,娘给你端去。”上官冷忆一撒娇,上官慧再大的气都消了。

    直到吃完午饭,上官冷忆再没提过冷若凝的事。

    等柳飞撤走了碗筷,上官慧满意地看着儿子:“忆儿如今真长大了,懂事了,难怪你大师兄夸你,还答应替你向雪儿提亲。”

    “什么?向雪儿提亲?”上官冷忆被吓了一大跳,继而想明白了冷若凝的反常之态。

    “是啊,你大师兄是昨晚半夜走得,他走得急,见你睡得熟,便没叫醒你。”

    上官慧起身走到书桌前,拿了一封信递过去:“这是他留给你的信,你且看看。”

    上官冷忆拿着信,颤抖着手指缓缓展开信纸,那刚劲又熟悉的字体映入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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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儿,我有要事离开,勿念。

    你的亲事,我已和前辈商榷,我将修书与雪儿。成与不成,只待雪儿自行决断。

    成亲立业,男子大事。你不可任性妄为,多听娘亲教诲。

    山水漫漫,世间甚美。然,时光荏苒,故借飞靴一用,日后再与奉还。

    与君之诺,此生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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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冷忆看完信,心中早已按捺不住,只想飞奔追去。但他的脚像又被无形绳索捆住,只因信中“与君之诺,此生不变。”

    这看似平常一句,分明是在提醒他过的承诺:“若凝,我什么都听你的。”

    ……若凝啊若凝,你明知我心里只有你,为何要将我推给别人?既然你如此狠心,为何还借飞靴之事再提承诺?你对我终究是何心意……

    上官冷忆将信纸攥得紧紧的,望着窗外的柳树,默默地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上官慧一直盯着儿子的脸。上官冷忆此时的表现太过安静,让她心里忐忑不安。

    其实,上官慧本不是拘泥世俗之人,加之自己年轻时也是随性而为,敢爱敢恨,只是情深不寿缘分浅薄。所以,她最期待的是儿子能得知心之人,相爱相守,一生相随。

    当她看到儿子钟情于冷若凝时,她虽起初十分惊讶,但并不排斥。后来,她考虑到整个上官世家的前景,想到宗主一脉会因此后继无人,她不得不反对两人的结合。如此,她在面对两人是,心中多少都有几分愧疚。

    上官冷忆一直坐到了日落,才缓缓离去。上官慧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没挽留他吃晚饭。只是晚饭后,做了蜜汁莲藕和百合莲子羹,送到了他的房里。

    上官冷忆一直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怀里紧紧抱着冷若凝睡过的枕头,眼泪悄然地滑落,将枕头浸湿了一大片。

    上官慧坐到床边,抚摸着儿子的头,本想劝慰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她知道儿子心中所想,但又不能言明;她不舍儿子痛失所爱,但又不能袖手旁观。

    虽“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人间离别乃常事”,但上官慧十分清楚儿子的感受,被舍弃的情感是多么的廉价,而那锥心的情伤,会让人痛不欲生。

    上官慧轻轻地退出房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叹气。她担心儿子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便坐在了房外的石阶上。

    ……毕竟忆儿还年轻,这又是他的第一段感情,一段经年累月的真情。试问哪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能善罢甘休?就算是当年的自己,也不知是熬过了多少个不眠夜……

    上官冷忆如此压抑的深情,却是上官慧始料未及的。她守了一夜,也未听到房里有什么动静。

    上官冷忆站着窗前,看着娘亲瘦弱的背影,一滴眼泪悄然滚落下来。

    上官慧守了一夜正要离开,突然房门开了。只见上官冷忆端着空碗出来,他衣冠整齐,脸上看不出一点颓废的模样。

    “忆儿休息好了?你这是要出门?”上官慧将他从上到下量一番,见他衣袍整齐,还特意穿得光鲜照人,当即放下心来。

    “嗯,我要回轩宇峰一趟,见师姐。”

    “见见也好。”上官慧答应得很爽快,她毫不担心儿子坏了事,反正目的已经达到,让儿子出去散散心也好。

    “孩儿这就出发,娘亲多保重。”完,上官冷忆大步流星地走了。

    上官慧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心里感叹:这孩子比当年的自己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