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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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 冷玉带剑谱去上课。

    离开堂还有半柱香,她才走到门前就被屋里满当当的弟子吓了一跳。

    入目过去前排坐满了姑娘,个个描画了精致的妆容, 脸上害羞带怯,对着门口望眼欲穿。

    她只得从后门进去找了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 放好书问同桌少年:“上怀清真人的课不扮判几年?”

    少年被她逗笑了, 抬头瞥了眼前边雀跃的少女:“不知道, 原先秋云真人授课也没这么多师妹来上课,八成是来看怀清真人的。”

    他居然这么受欢迎,冷玉讶然失笑:“怀清真人上课不点名, 不留作业,不罚抄吗?”

    “据我师兄,以前真人上课时会手把手教导弟子刻符,对主动提问的学生非常和善,答错也不会批评。”

    “今天的课其实只有三十个名额,但内门向来不排斥同门旁听,很多师妹都是我认识的。”

    少年长了一张和善可爱的娃娃脸,眼睛圆润,眼角微微下垂, 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此刻开了话匣子, 滔滔不绝道的指给她看:“第一排那位是青溪真人的徒弟奚心晚,第二排是主修炼丹的元熙……”

    只有这二位冷玉认得,其余的她不关心,问少年道:“你呢?”

    少年忽然害羞:“我也是陪师妹旁听的, 不过她在第一排,我叫薛成慈。”

    姓薛啊, 冷玉敏感地多问了一句:“哪家的薛?”

    上课铃的机关鸟叫起来,薛长胤踏着最后一声鸟啼进门,依旧一身清俊白衣,银冠云纹,衣摆带起檀香风,见之忘俗的清冷师尊标准扮。

    薛成慈立即正襟危坐,声道:“怀清真人是北境薛家家主那一脉,我是旁旁旁支,家谱都叫不上名号的远房亲戚。”

    顶着满堂少女含羞带怯的惊呼,薛长胤皱眉一排排掠过去,终于在最后一排看到冷玉,嘴角不由翘了翘,冷下脸示意课堂安静:“秋云真人有事忙,这一月本君为你们代课,剑谱翻到第三十二式,本君讲半时辰后自己练习,下课前会抽查剑诀。”

    自习武下的基础摆在这,重新再学一门武器不难,冷玉跟着翻书,一边思忖归元派轻剑与她所学刀法的区别。

    魔尊向来不苛刻她们修炼,刀主攻击,刃背厚,砍斩格挡如洪水猛流,而薛长胤传授的剑法相比之下更轻灵,两锋一尖削铁如泥,[以剑为气,化气为剑,起承转合随心所欲。]《庄子.剑》

    薛长胤在讲案前正襟危坐:“剑有云,剑分三层,第一层为实剑,但求锐气逼人,寒光四射,削铁如泥,舞弄起来得心应手,形到剑到,剑融为身——至于第三层人家合一,潜藏于鞘威震四方。”

    冷玉怔了一会儿,不自觉将他年轻的面孔和端个大肘子的前掌门对上了号。

    然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不得不,讲台上的薛长胤正气凛然,前些日子还带着病气的脸对上剑谱便开始闪闪发光,认真起来废话愈发多,对着一本旧书喋喋不休,横添几分爹气。

    冷玉口中掐决默念,认真领会剑道。

    薛长胤翻到最后一页,适才发觉越来越多人在他讲课时咋呼,都在盯他的脸,完全没有仔细听讲。

    他忍了忍,径直看冷玉。

    还算不错,死丫头居然有认真看书,草稿纸上画了符文,没给他丢份。

    ……

    冷玉在认真听薛成慈八卦:“之前上课真人三四次容忍之后,便开始没收她们捣乱的工具,而后意外收到许多传情达意的纸条荷包,还听真人喜爱海棠,还有人专门从山涧采摘来的海棠花,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师姐师妹故技重施。”

    她听得有趣:“真人被骚扰会责罚弟子吗?”

    薛成慈思索了一会儿道:“被掌门撞见过一次教训了几句,真人只是笑笑姑娘不懂事,免了受罚;然后……”

    少年惋惜地摇了摇头,忽然埋头开始学习,拿笔在书上认真勾画,冷玉还想问后续,桌前天光一黑,脑袋就挨了不轻不重一下。

    “这位弟子,为何上课不专心?”

    薛长胤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背后,有意敲她头顶,脑瓜子都嗡嗡的。

    冷玉抱着脑袋茫然了一会儿,才想起提问需要站起来回答:“弟子在……学习。”

    薛长胤拿起草纸,除了第一页画了半成品剑诀,其余的都是和薛成慈传的八卦纸条,写满了早年怀清真人的黑历史。

    “……”

    当晚,冷玉喜提两斤剑谱作业,被勒令第二天一早必须交。

    从下午一直画到后半夜,她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一边痛骂狗男人一边写,终于将作业全部搞定。

    薛长胤的课排的很早,算算时间还能憩一个多时辰,收拾好东西后冷玉伸了个懒腰,合衣躺倒就睡,意识模糊间,忽然察觉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摸她的脸,一路缓缓向下,伴随男人的轻笑:“你居然写得完,不可思议。”

    “……”冷玉还想假寐,被他拽着一缕头发玩来玩去,忍无可忍道:“把你爪子从我腰上拿开!”

    薛长胤好笑地放手,顺势躺在她身侧,吓得冷玉睡意烟消云散,一激灵爬起来:“不准躺!”

    她回来后申请了客馆,留在怀清峰上的东西还没取回来,除了必要桌椅武器外,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薛长胤皱皱眉:“怎么不回我那?”

    冷玉:“不安全。”

    言外之意,住客馆都防不了他,在他的地盘不得随时预防某人爬床,冷玉肩扛与化神期修士同生共死的重任,现在只想好好学习。

    “双|修的修为长进更快。”

    “起码比你天天练剑快。”

    “玉儿,明白我的意思吗?”

    在冷玉黑脸之前,薛长胤赶紧补充道:“但基础薄弱,比不得自己努力来的扎实。”

    冷玉:“你什么意思?”

    薛长胤垂眸低头:“你跟我讲春o八十一式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要报复你。”冷玉坐在床沿,端详着男人流畅的身线,狠狠在他臀部来了一巴掌。

    “男人,你真翘!”

    清脆的巴掌声在夜里百米可闻,薛长胤僵住,不敢置信的问:“你做什么!”

    “都多少遍了,撅起来,这样才舒服。”冷玉又捏起相同位置的软肉,手感意外不错。

    男性和女性的肌肉触感不一样,师尊rua起来有点硬,硬中带软,格外筋道。

    冷玉又掐了好几下:“三年前,奉还你的原话原动作。”

    薛长胤捂住备受摧残的后腰以下部位,呆滞望着冷玉,已经不知何为痛觉,只剩下羞恐:“玉儿,你还没报复结束?”

    当然,她还有好多骚话没还回去,要每天都拉出来羞辱才开心。

    冷玉塞给他早准备好的朱砂笔,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现在,给我批作业。”

    好好好,修炼事上不开玩笑,薛长胤惊慌了一会儿,确定她不会再对自己下手,接过笔仔细批改。

    他惊讶于冷玉的认真:“你居然工工整整抄了一本书?”

    她的字体隽雅有力,撇捺间没一丝拖泥带水,字如其人般果决。

    他横竖挑不出错,只得道:“以后不许跟薛成慈坐,他会带坏你。”

    冷玉想了想,还是有必要纠正他:“没,是我先开口问他的,就想知道你以前是个怎样的人。”

    薛长胤哑然:“……那也不许上课不听,下课随你去听。”

    冷玉:“别撇开话题,我只想知道那些给你送荷包的姑娘是谁,她如果上课迟到,你按规矩要罚她,她却是为了给你摘花送礼物才迟到的,你会怎么办?”

    “……”

    原来她纠结的是这个,不知为什么,薛长胤内心升起一丝丝甜蜜的醋意,滚烫的流过全身,烧得人耳尖绯红。

    冷玉含蓄一问,旁侧敲击薛长胤的态度,只想知道明天逃课会不会受罚,薛成慈转交她一封署名秋云真人的信,是明天有事问她。

    所以这男人脸红什么?

    注意到她探寻的目光,薛长胤俨然开口:“就算她是为我做错事,按规矩也必须秉公守法。”

    冷玉失望的“哦”了一声,看来这课逃了会有些麻烦。

    但,那又怎样呢。

    *

    秋云真人约的时间很早,为了不耽误她正事,选在课前一刻钟。

    用冰水洗了把脸,冷玉起精神去堂下的亭子,秋云真人早已等在那儿,见她来兴高采烈地像个孩子:“玉玉,你准备好去魔域的行囊了吗?”

    冷玉:“诸葛鹰扬还没生,怕暗处的眼睛乘虚而入,我不敢走开。”

    秋云真人道:“无妨,丘家医修时刻守在他周围,看过之后魔胎虽初具人形,但仍在吸取他体内气血蕴养灵智,三个月后才出,魔域来回三个月已经足够,没人带路的话,我家被囚禁的孩子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秋云真人向来豪爽洒脱,一把重剑走天涯的奇女子,提到被抓的族子却流露几分脆弱,冷玉顿了顿:“弟子今日便去收拾东西,明天可以出发。”

    “此话当真?”秋云真人惊喜道,“有什么缺的灵丹法器只管问我要,包够!”

    冷玉笑着婉拒:“不用,怀清真人给了……”

    “他算个锤子,他是他我是我,你必须收!”秋云真人心头散开愁雾,恢复从容道,“他是我死对头,从到大没靠谱过一回,你不要信他的鬼话,只有女人才真正懂女人。”

    她这话时候的眼神认真,交给冷玉一颗储物戒:“我知道你俩被子母蛊牵绊,这是我天南海北搜刮来的药丹,对修为进阶多有裨益,我虽然不喜欢薛胤之,但你一定要活得比他好。”

    东西冷玉没收,被她强行塞进怀里,自己轻飘飘的一挥衣袖御剑而去,依旧是那个洒脱的秋云真人。

    储物戒没设禁制,探一丝灵力进去,冷玉被里边的景象惊了一瞬,丹药分门别类摆的整整齐齐,还用纸条写了药效和禁忌,满满的真情实意。

    被人热情相待,不感动是假的。

    冷玉拈了颗养颜丹吃,清甘的味道甜入肺腑,能品得出极夜寒昙的香味。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冲着这些丹药,此次重回魔域,起码得把魔尊老窝给端了。

    等她回去上课,时间已经过了一半,从后门悄悄溜进去坐在昨天的位上,薛成慈依旧是她同桌。

    少年对她露出笑,瞥到薛长胤在讲案前的死亡凝视,赶紧埋头写字。

    “这位弟子,为何上课迟到?”

    她才翻开第一页剑谱,某人就开始阴阳怪气:“你是觉得自己能以一当十,瞧不上本君教你么?”

    两天被叫了两次,得此殊荣的就她一个,满堂人都抬头看冷玉。

    她先本分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道:“我就迟到,您能把我怎样?”

    薛成慈胆子,拉拉她衣角:“道友,怀清真人脾气好也不兴挑衅尊长啊,只会留下坏印象,还不如迟到是为了给他摘花。”

    调戏?摘花?

    昨夜擅自上她床,擅自搂腰的账还没算,薛长胤居然好意思当这多人面质问。

    “多谢师尊指正错误,但不会改。”

    冷玉朝他吐出一截舌头,扮了个鬼脸嗤笑道。

    薛长胤当然没被吓着,只在她吐舌的那瞬间,露出一丝被诱惑到的失控。

    禁欲者罕见的情|欲失控,还是在课堂。

    不过还没等冷玉看清,薛长胤飞快地收敛起表情,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宣读无趣的课堂讲义。

    迟到一事,轻轻揭过。

    他惯会伪装自己,将他造成完美的受害者,摘出自己所有罪恶,仿佛全天下都在害他,而他就是最无辜的大白莲。

    她就吐了截舌头而已,这都能被勾|引到,薛长胤在某些方面果然——很没见识。

    好容易等到下课,弟子三三两两走后,薛长胤轻咳几声,问最后边的冷玉:“你就没话对我?”

    冷玉安然道:“收拾东西,明天出发去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