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笼中的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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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否进入新副本?】

    【是。】

    一抬眼的功夫, 黑暗退散,姜意眠正?跪在蒲团之上。

    蒲团是用蒲草粗粗编成的,一团扁平麻色, 生?生?将两块雪白娇嫩的膝盖皮磨得泛红、微肿。

    面前一张红木矮脚桌,供着一方?香炉。

    三支细长的线香立在软沙之中,顶端一点刺目的猩红, 溢出檀香如雾, 于?昏暗的屋内徐徐飘扬。

    香炉两旁摆着多样瓜果, 背后则是一块块排列齐整、形状怪异的褐色木牌。依稀能瞧见上头刻着的几竖字:

    先考秦公讳仁义之灵位

    先兄秦门叁淮里之灵位

    亡弟秦门玖佑嘉之灵位

    ……

    都有个秦字。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这就是新副本?

    大抵跪的时间有些长,双腿又麻又胀, 腰也酸。姜意眠稍稍一动, 身后立时传来一声沉沉地:“太太。”

    叫她?

    她回过头去,只?见一个披着灰褂子的老?婆婆,眯缝着眼, 同样跪在蒲团上。一手捻着佛珠, 一手从怀里掏出老?旧的怀表, 拨开盖子, 看了一眼又收起来。

    “先生?罚跪半个时辰,还剩一刻钟, 望太太自重。”

    “请您别再?坏了规矩,叫老?奴难做。”

    语调冷漠而严苛。

    对方?完便合上双目,好似不想再?理睬她。

    “……”

    先生?罚跪,男尊女卑。

    自称老?奴,奴隶制度。

    还有太太这个称谓, 莫非这具身体是旧时代的已婚妇女?

    姜意眠张了张嘴。

    一句设想中的‘带我去见先生?’没能出来,反而发出两声‘啊啊’的叫唤。嗓音黏腻而微弱,像初生?的动物幼崽, 也像一把熬稠了的糖,不具丝毫杀伤力。

    哑巴么?。

    每次进入副本,都被各种各样的身体缺陷所限制。从瘸腿、眼盲、矮?到脆弱、挑食不一而足。时至今日,即便突然变成哑巴,好像也没必要过多抱怨。

    她沉下眼睫,被迫走保守路线:老?老?实实跪完这半个时辰,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再?。

    ?屋一时静谧无声。

    钟表上的针咔咔嚓嚓地挪动,线香燃了一截又一截。香灰落进洁净的沙里,漫长的一刻钟终于?结束。

    “?婷,还不扶太太回去?”

    婆婆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

    门外立刻快步走进一个年轻的?丫头,扶着摇摇欲坠的娇太太经过?院中心那株通天槐树,沿着九转十八回的雕花长廊走了又走,最后左拐进湖心?苑。

    “?太太,水温了,您快些来吧!”

    “今个儿可是您的好日子,还要扮呢,快来呀!”

    ?丫头非要伺候她洗澡。

    姜意眠没这习惯,又不出话?。手脚比划好一阵子,虎头虎脑的丫头恍然知意,为难地绞起手指:“那、那?太太您千万不能告诉刘婆婆的哦,不然她要罚工钱的!”

    她自是点头。

    ?丫头欢天喜地的往外跑,隔着屏风还压着声儿:“?太太有事记着叫我,我就在这儿呢!”

    姜意眠倒是想问问她,什么?是好日子,做什么?总叫她?太太。可惜哑巴没有发言权,只?得作罢。

    她褪去衣物,缓缓沉入水中。

    这房间不大,以古香古色的屏风隔开卧室与浴室。浴室墙上挂着色彩艳丽的香烟海报:一个身着蓝绿格旗袍的女人散着短发,坐态慵懒,嘴里衔着女士烟。

    是的,又见面了,旗袍。

    她从记忆里翻出与该服饰对应的时代:民国。

    与周围老?派的家具不同,她身下的浴缸显然来自西洋,造型相当优美,盛着一汪热气?腾腾的水。水里铺满茉莉花瓣,熏得一身细皮嫩肉皆染上鲜活的香气?。

    ——对了,膝盖。

    隔着水望去,膝盖底端已然生?出青紫。

    纯粹出于?做实验的心态,她用力捏一把自己的?臂。少顷,白玉似的皮肤果真红成一片,触目惊心。

    唔。看来不仅是个哑巴,并且非常不耐。

    游戏难度顿时 * n

    “?太太,您洗好没有?”

    “?太太,我把您要换的衣裳拿来啦!”

    “?太太,我进去了哦?”

    里头半天没有动静,太太今日怪得很,不声不响也不哭。?婷唯恐她想不开,像上回那样溺在水里,便一口一个?太太叫得又密又亮,找了个由头往里钻。

    恰好姜意眠也洗好了,正?裹着里衣站在那儿。

    ?婷放下心,手脚松快地伺候她换上新衣服。

    这是一件月牙白的低衩旗袍,光滑的缎面如流水一般贴着肌肤。把腰肢勾勒得盈盈一握,下摆延伸出两条匀称白皙的?腿,腕骨泛着粉色,浸着香气?。着实有些太漂亮了,太活色生?香了,反倒不像人腿了。

    活像山中的精怪。

    “?太太,这衣裳好好看呀。”

    ?婷一边撅着屁股往她脚裸上戴银链子,一边欢快地:“我听?别人,这匹绸缎可贵了,值整个院子好几十年的工钱呢!裁缝师傅请得也好,日夜赶工两个月才得了这件旗袍。您看,这里还有一块双面绣,正?面蝴蝶,背面是兰花,手艺多好看多妙呀!一点也不洋裙子差的!所以?太太您不要再?不高兴啦,今晚穿着它拜堂成亲,真的很洋气?的!”

    “。”

    感谢贴心?婷送消息上门,原来她还没婚,今晚婚。

    姜意眠低头,想叫?丫头起来。

    谁知她这不经意的一眼,笼在迷蒙热气?之中,反使?得?丫头看得失了魂。?婷迷迷瞪瞪地盯着她看了半天,回过神来,红着脸笑:“?太太,您好美丽哦,比这衣裳还美丽,怪不得秦先生?跟七少爷——”

    提到这两人,仿佛犯下深深的忌讳。

    ?婷猛地住了嘴,拉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

    描一道且弯且细的眉,唇线描得清晰玲珑,面上再?添一点儿胭脂。西洋镜里登时照出一个楚楚动人的古典女子,被养得不谙世事、纤细娇嫩。好比一只?关在笼子里供人观赏把玩的宠物,一个摆放在厅堂里的花瓶,只?要美貌过人即可,哪里需要在意其他??

    难怪这个副本名叫【笼中的鹦鹉】。

    难怪膝盖一碰就疼,泡个澡浑身无力。

    成亲都没有红嫁衣,大白天还被罚跪。

    姜意眠渐渐回过味儿来了,猜到自己的身份正?是民国时候富贵人家豢养的一只??宠物。意外闹得所谓的‘秦先生?’跟‘七少爷’——光从?婷称呼上难以分辨两人的关系,但八成是亲戚——都对她有兴趣。两人很可能为此发生?剧烈争执,以至于?下人讳莫如深。

    至于?结果——

    姜?姐即将成为秦太太,赢家不言而喻。

    梳妆间,门外响起一串娇笑声。

    “喂,你们?哪个见过这位新上任的‘秦太太’啊?听?闻只?是个十八岁的丫头片子,连女校都没去过,一副旧女子的做派,竟然l能迷得秦四?叔他?们?父子反目?”

    姜意眠:八卦永远是消息的最好来源。

    以及,没想到这还是父子为爱翻脸的剧本。

    “我怎么?记着是排七那人起的头?”

    一个女子有模有样地起来:“听?这姓姜的是个没爸没妈的?乞丐,十多年前被第?七个捡回来的。秦先生?心肠好,答应让他?作妹妹养着。不信你们?到处去问问,从前家里头下人可都管这位喊九?姐的。”

    “谁晓得养着养着变了味。”

    “今年年初,秦先生?好心给她物色对象,被第?七个听?到消息,俩人闹得不可开交。——你们?晓得么??都秦先生?一共收养八个儿子,当中就数第?七个最有本事,能接下秦门的班!”

    “一个八字差一撇的接班人,为着一个女人忤逆他?的意思,你们?秦先生?做什么?想?这不就借着北平那边闹事的由头把第?七个支出去了?大半年了被困着回不来,一回来见心上人变养父妻,指不定?要怎么?闹!”

    那人得危言耸听?,笑声倒很娇俏,摆明盼着排名第?七的秦家养子赶回来,演一出决裂戏码。

    其他?人不太认同她的观点,七嘴八舌地反驳:

    “做什么?光第?七个,不秦先生??他?年纪正?好的时候不成婚,到了这会儿,全上海还有好些书香世家的年轻?姐愿意嫁给他?。他?一个生?意人,为何谁都不要,偏偏娶这么?一个派不上用场的?丫头?你他?没存私心,我可第?一个不信!”

    “无论如何,这?玩意飞上枝头变凤凰,命好!”

    “你胡什么?呀!难道不清楚她家原先是秦先生?那一辈的第?九个么??路边卖报的六岁?孩都知晓她爹惯不会话?,一次在外人面前险些叫秦先生?下不了台,这才惹来灭门的祸事!你羡她命好,哪里知道她的苦?认贼作父、寄人篱下就罢了,如今还要做人家的新娘,怪不得她大清早要跳楼。”

    “瞧你的,谁知不是为七少爷守身如玉呢?”

    “哼,分明是嫌秦先生?给的排场不够大,无事生?非!”

    ……

    外头讨论不断,姜意眠面色平淡地记下。

    秦先生?排第?四?,原主生?父排第?九,俩人养兄弟关系,起来这位秦先生?能算原主的半个便宜伯伯。

    此外还有养父子共爱一女、疑似灭门仇人、扑所迷离跨辈三角恋等等复杂的剧情堆砌,未免要素过多。

    原来?姐+太太=?太太,明白了。

    明白过来的姜意眠不得不为自己未知的任务感到担心,希望不会是以牙还牙,整垮秦门之类的高难度。

    “她们?得太难听?了!”

    ?丫头听?不下去了,气?鼓鼓地放下梳子,推门出去阻止对方?。

    奈何这帮?姐们?皆是前来参加婚礼的客人,一个比一个身份娇贵,一个比一个不容轻慢。当下你一言、我一语文邹邹地奚落起来,?婷区区一个丫头哪里得过?

    只?得灰溜溜地回来。

    平白招致一箩筐的挖苦。

    “有些人没过门就摆上太太谱,好生?不要脸。”

    “狗仗人势罢了!”

    “哎呀你们?少两句吧,人家有娘生?没娘养的,满脑子老?旧思想,不指望攀上秦先生?这根高枝,还能怎么?活呢?我们?理该同情她的,就不要跟她计较啦。”

    “她、她们?还是读书人,哪有这样话?的!”

    ?婷气?得不得了,好在屋外突如其来的一声:“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太太的住处吵嚷!你们?不知这里不许外人进么??!”

    “活该,叫刘婆婆教训了!”

    她窃窃地笑了。

    刘婆婆可是前朝的老?嬷嬷,规矩重,脾气?坏。原先秦先生?请她过来,是为了照看?姐的。谁知她落地生?根,很快包揽掉后院大大??的事务,成了大管家。

    她凶名远扬,?姐们?见人忙落荒而逃。

    不多时,院子静下来。

    房门吱呀开,刘婆婆沉着脸进来。

    “婆婆。”

    “你去门外来着,休叫那些乌糟东西进来。”

    一句话?发走?婷,她步伐沉缓。满脸深刻的皱纹,脸上扑着一层薄薄的□□,接过盘发的活。

    ?太太就那么?静静坐着。

    一身皮肉单薄苍白,头发却生?得极黑,长长的。

    按皇宫覆灭前的规矩,给出嫁女子梳发必须得吉祥话?才是。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

    可她梳了一梳,对?太太得是:“七少爷昨个儿夜里领着好些人上了火车,今日他?许会来抢你。”

    ?太太微微侧头,眼眸纯然。

    第?二梳。

    “若他?来,你便跟他?走,杀了他?再?回。”

    “若他?没来,今夜先杀姓秦的,第?七个自会回来。”

    第?三梳,三梳子孙满堂。

    然而木梳不及发尾便咣当落地。

    刘婆婆倏忽用双手狠狠捏住她的肩,目光浑浊暗沉,摊开的手心里放着一片薄削尖锐的刀片、一包杀人无形的毒药。

    “杀了他?们?!”

    对方?手上越来越用力,好似恨不得掐进骨头,一字一句从颤抖的齿缝间挤出。

    “不要忘了姜家是怎么?没落的——”

    “不要忘了你娘,老?婆子那可怜的?姐——”

    “他?们?、都是、畜生?!杀了他?们?!杀!!”

    “。”

    万万没想到还能新增要素,新婚之夜的谋杀。

    姜意眠面无表情地想:

    不然这婚还是别结了吧。

    作者有话要:  这是一个关系复杂的脆皮·真·绝美万人迷·副本

    简单来:杀了我全家的仇人养父子俩养大了我。

    今晚养父要娶我。

    养子可能会来抢婚。

    教养婆婆让我找机会杀了他们给我妈报仇。

    眠眠:好,复,杂,哦。

    我:真,刺,激,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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