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谁是男朋友(17)
密密麻麻的昆虫尸体下, 还压着一张照片。
主角无疑还是姜意眠,面部贴着一个规整的‘贱’字,边缘十?分?模糊, 猜测是从某些纸质作品上截取,放大,并印下来的字体;
四肢关节处划了重重的红线, 似乎意喻着截断她?的手脚, 恐吓气息扑面而?来。
这?种东西应该不符合快递发挥标准?
而?陆家区向来采用 ‘快递员——区统一管理?处——内部人员另行配送’ 的送货方式。不仅有安保人员负责登记详情, 还在室内安装多个摄像头,全方位监控, 严防他?人偷盗快递、部分?业主无意间混淆快递等意外情况的发生。
通过这?个渠道?, 得以联系到对应的送货员。
对方一脸茫然:“这?不是我们家收的快递啊!你看发货信息都空着,不符合规定,没有人会给他?发货的!
“还有你看, 我登录给你看嘛, 我们系统里根本没有这?个单号!对, 对, 是我送过来的没错,但我也不晓得它是哪儿来的, 更不晓得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你们有问题不能怪到我头上啊是不?”
“谁让这?里登记你的名字,出事?就该你负责!”
保安大叔并不清楚具体问题,掷地?有声地?放完话,回头问业主要不要找物流公司追责。
“不用了。”
话到这?个份上,想来这?件快递, 多半不是通过正常流程到的管理?处。
没必要为?难无关人员,她?就没再提投诉的事?情,只请他?好好回忆, 送货当天是否遇到某种过意外事?故,使来历不明的东西搭了‘顺风车’。
“好好好,一定一定,谢谢体谅啊,谢谢!”
有幸逃过赔偿,对方忙不迭应声,两只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缝。
走出管理?处后,好几天没有动?静的私家侦探,嗖嗖嗖地?发来数条信息:
章泽耀,1998年3月9日生,七岁时爸爸出轨离异,之后一直跟随妈妈生活。
两年前以艺考第一名的成绩被吉东美术学?院油画系录取,在校期间多次参加各项比赛,成绩名列前茅。
与专业上的才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本人性?格悲观懦弱,曾有多次与室友发生矛盾、请求更换寝室的记录;
曾向校心理?辅导员袒露自己与同学?们‘格格不入’,声称在学?校里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压抑’,做梦都想着到校外租房,远离那些‘残忍的人’。
今年四月,章泽耀被室友之一举报作弊,与校级比赛冠军失之交臂。
九月,以家庭变动?理?由提出休学?申请。
据调查,休学?后章泽耀回老家呆过半个月,替癌症过世的妈妈办理?葬礼。之后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去向,就此失去音信。
直到今年十?月底,有人看见他?在本市某中?外合资大学?附近的书吧出没。
近期又有人见他?在美食街尽头的网咖过夜,三餐大多食用方便廉价的速食面,酒瘾重。
目前属于居无定所、生活条件相?对贫困的状态,但一直坚持徘徊校外,酒后经常吹嘘自己很快就会入账二十?万。
……
截取关键要素,几分?钟浏览完毕。
尽管私家侦探没能摸清内在联系,不过姜意眠心里有数,章泽耀迟迟不肯离开学?校周边,必定是冲着姜姐来的。
更多细节得当面问本人。
她?想试试请君入瓮,侦探却以‘不参与任何风险活动?’为?由拒绝。
【加钱也不行?】
【不是钱的问题。我们这?行本来就处于灰色地?带,到处收集资料、听消息,偶尔拍几张照片、录个音已经是极限了。万一雇主出了意外牵扯到警方,以我们的身份根本讨不了好处。】
其?他?几位侦探道?明内情,一一拒绝。
那就没法勉强了。
只是她?的计划注定无法独立执行。
要想逮住章泽耀,至少需要一个体能合格,擅长保守秘密,还不爱多问的同伴。
备选人相?当有限。
姜姐以前来往的狐朋狗友都不可信。
傅斯行倒是符合后面几项条件,但只适宜心理?战,未必追得上、制得住对方。
霍残暴、陆醋坛、祁妄话痨、杜悦悦,一一出局,剩下的不就只有——
祁放。
*
论祁放的日常活动?:吃饭,睡觉,发呆。
固定户外去处:草坪上、树荫下、教?室墙角边、顶楼天台里。
得知他?午饭后不在宿舍,按照这?套准则踩点,果不其?然在天台找到一个外套盖头,宛如尸体般安详平摊在长椅上的超级冬眠动?物。
“祁放。” 她?掀开外套,拍了拍肩膀。
完全没有反应。
“祁放,醒醒。” 再摇身体,改进话术:“快要下雨了。”
“要上课了。”
“开饭。”
“你的零食被老鼠偷走了。”
“祁妄比赛输了,正躲在宿舍里哭。”
……
一句比一句劲爆,一声比一声逼真。
然而?对方充分?发挥‘世界纷纷扰扰与我无关,耳朵长着只是凑数’的高深功力,全程只不痛不痒地?抬手遮了一下眼睛,其?余时候照样睡得旁若无人、安稳如山。
看来必须使出绝招了。
前提是这?招对他?有效。
“祁放。” 意眠压低身板,凑到耳边清晰地?咬字:“听你的女朋友要和你、分?、手、了。”
下一刻,树懒骤然伸长了胳膊,像抱住树干一样交叉揽住女朋友的腰肢。
两只惺忪的睡眼抬起一半,瞳仁里映着她?白?白?净净的脸,声线还带着浓浓的倦意:“下午好哦,女朋友。”
“下午好。”
不自觉就回应了。
姜意眠一条腿屈膝压在他?的腿上,另一条腿勉强站着:“松手,有事?找你帮忙。”
“不要。” 祁树懒想也不想地?拒绝前半句话,相?对的,对后半句话表露体贴:“你。”
她?便掐头去尾地?了一遍,重点阐述自己想要以身犯险,一鼓作气抓住跟踪者?的计划。
“你能架吗?” 她?问。
祁放想了想:“那个人很强吗?”
“应该还好。”
“我也还好。”
侦探发来的全身照,章泽耀身形偏瘦弱。
不过以貌取人未必准确,因此她?换了个方向:“你跑得快吗?”
祁放:“吃饱了,睡够了,就快。”
莫名其?妙还要补充明:“比祁妄快。”
可能这?就是双胞胎男友间的微妙的胜负欲吧,她?当机立断:“那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不用,陪我睡觉。”
他?往里挪了一些,侧过身,腾出一半的空位,活像抱着玩偶似的一整个抱住她?。
姜意眠:“要睡多久?”
“两时?”
怎么可能。
“半时。”
“一时。”
“十?分?钟。”
这?跨度好像有点大,祁放慢吞吞道?:“你好冷酷。”
“不如换个不冷酷的女朋友?”
“好麻烦的。”
他?含含糊糊地?咕哝:“二十?分?钟。”
“可以。”
身后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呼吸均匀。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不烈,风也刚好。
长椅后头的安全栏投下网格状的淡影,祁放脊背微曲,将毛绒绒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
一条手臂从脖子下面伸出去,散散漫漫地?挂垂着;又一条手臂绕到前面,有点孩子气地?十?指交握着。
整个人如同一只黏乎又思维单纯的大型猫科动?物,热烘烘地?贴上来。
起来也算一副美好的画面。
慵懒的氛围叫人昏昏欲睡。
可惜冷酷的女朋友到做到,特地?调了闹钟,一到点就响起震耳欲聋的海豚音。
“二十?分?钟。” 她?站起来,手指比出数字,不给他?耍赖的机会。
祁放只好跟着盘腿坐起来,摇摇脑袋,再摇摇脑袋,依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拉一下。”
他?摊开手心。
意眠拉了,他?摇摇晃晃地?抱上来作树袋熊状。
“站好。”
她?皱眉毛。祁放这?才勉为?其?难地?收回手,努力做到独立站立。
“帮你有什么奖励吗?”
这?时候居然能想起这?个问题,意眠不露声色:“替女朋友解决潜在风险也要好处?”
“是奖励。” 他?纠正,旋即嗯声:“要的。”
男朋友们该糊涂的时候总是异常清醒不好糊弄,她?习以为?常,问他?要什么。
“想去你家。”
“做什么?”
“我想想。” 祁放一本正经地?想了半天,“在沙发上睡半个时怎么样?”
“……”
这?是什么无厘头的要求。
“就这?样?”
“嗯。”
“成交。”
姜意眠不假思索地?应下,终于能够开始办正事?。
*
所谓引蛇出洞,既然知晓‘蛇’在哪,剩下要做的不过是扮成落单的可口猎物,在他?经常出没的场所来回闲逛即可。
前几个时一无所获。
然而?天色渐黑,她?拐进一条修建中?的道?路,四下无人,便凸显出身后鬼鬼祟祟的细微声响。
——来了。
摁下发送键,几乎在信息到达另一部手机的同时,一串疾速脚步声由远及近。
“草、草!”
章泽耀反应迅速,意识到上了当,立刻撒开腿往前一路狂奔。
甚至不知不觉超过自己真正的跟踪目标而?去。
按姜意眠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
嗖一声,章泽耀过去了。
又一声,祁放以更快的速度追上去。
凉飕飕的气流涌起再消淡,等她?裹着围巾不紧不慢走到尽头时,原本身为?跟踪者?、意图兼任绑架者?的那方,已然沦落到被五花大绑在电线杆上的凄惨结局。
祁树懒短暂的奋起期过去,牵着绳子一端,靠在墙边瞌睡。
瞧见女朋友,张嘴第一句:“他?不行。”
“架不行?”
祁放沉思片刻,觉得这?人跑步速度慢且不美观,起架来怂且畏缩,于是回答:“都不行。”
“你你你才不行!男人不能不行的好吗?”
某人顿时恼羞成怒。
“谢谢,剩下的我自己来。”
姜意眠给他?指了个位置,十?米外有家面店。
本意是让圆满完成任务的祁放填肚子去,不料他?走到那边,倒在路面台阶处自顾自坐下了。
双腿盘起,双手托脸,一边哈欠一边萎靡地?睁着无神的眼睛,像极了考场上非常困但不能睡的监考老师。
转回视线。
“为?什么要跟踪我,章泽耀。”
她?发出质问,起初被质问方不但不肯承认跟踪事?实,还伸长脖子,结结巴巴地?妄想反咬一口:
“你谁啊?我认识你吗?谁要跟踪你,明明明明是你让那男的捆我好吗?再了,你还知道?我名字,我看是你跟踪我还差不多。识相?的快点放放放开我,不然我报警抓你!”
。
所以每一次都要有这?种毫无悬念的博弈戏码是吗?
姜意眠拉着绳子,没有耐性?拐弯抹角。
“泡面好吃吗?”
“再好吃的东西也经不住顿顿吃吧。”
下一句应该是:虽然没有二十?万,但我这?有五万钱,就看你有没有兴趣赚。
出乎意料的是章泽耀的反应,闻言猛地?瞳孔一缩,接着一口一个‘还不是你害的!’、‘骗子,话不算话的人渣,你你你把我害成这?样还有脸来嘲讽我?’,剧烈地?挣扎起来。
手势制止祁放要走近,她?问:“这?话怎么?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还不是你欠钱不给!!”
“欠你的钱?多少,有借据吗?”
“你——,你到底记不记得?什么借据,当初我要立合同你都不肯好吗?!”
章泽耀又惊又疑地?瞪着她?。
他?也知道?她?失忆的事?,那就好办了。
“你清楚,我会还钱。”
“真的?”
“当然。”
“……”
好似不相?信她?的保证,对方犹犹豫豫许久,提出松绑再。
“这?个不行。” 意眠一口拒绝,振振有词:“你连借据都拿不出来,很可疑。”
“你才可可可疑!”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双手捏成拳头,胸膛上下起伏。
花了足足五分?钟才平复好情绪,又一次瑟瑟缩缩地?追问:“真的给钱?”
“清楚就给。”
为?了省掉推拉过程,现场转两万过去。
章泽耀喜得双眼发亮,总算下定决心,再相?信她?一回。
“我、我其?实是你的代笔,还是代画来着……”
今年四月,因生活费不足,章泽耀在自己已经报名参加校美术杯的前提下,同时用同班室友的身份作画参赛。
结果他?得一等奖,奖金五千;室友名义上得二等奖,奖金三千。
按事?先好的条件,室友只想添一项成就,好回家向爸妈要钱而?已,本该把奖金的一半分?给他?做报酬。
谁知那人出尔反尔,非但没有履行承诺,反而?向学?校举发他?作弊代笔的事?。
得之不易的五千块就此作废,章泽耀挨了一个处分?,却也因此结识新的雇主。
——没错,正是姜姐。
彼时濒临暑假,姜姐报销来往车费与住宿,要求章泽耀来到s市。
是提早补习,提升画技,按每时两百块钱付费。但实际上,姜姐动?笔的次数寥寥无几,大多数时候都是她?突发奇想地?提出某个主题,口头描述想要的意境,命令章泽耀动?笔。
“你经常盯着我的画看啊。”
“有时候拍照找老师评价一下,有时候替我裱框。我又不是傻瓜,有一次就问你,是不是想找我做代笔。
“我我可以做代笔,但是收费标准肯定不一样,你得给我更多钱,还得模仿一下我的画风,免得在外面一提画笔就露馅。然后你就同意了。”
——姜姐同意了。
两个月假期转瞬即逝,八月底,章泽耀即将开学?,姜姐也将成为?油画系新生。
前者?觉得就算不在同一个城市,自己有余力兼顾学?业与‘工作’;后者?却认为?相?隔两地?不方便操作,要求他?休学?做全职代笔,随叫随到,否则这?场交易到此为?止。
恰好那会儿章妈被检查出癌症晚期,乡下常常趣住院不如烧钱,可见医疗费之昂贵。
章泽耀最终决定休学?,遗憾长辈的病已经到了金钱都无法拖延的地?步。
九月,章妈去世,他?回乡办完丧事?,从此变成亲朋好友眼里的‘失踪人口’,一个贫穷的幽灵画家,终日藏身在姜姐给他?租的出租房里,足不出户地?画画,画画,好像一台画画机器。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都是我自己选的路。”
他?不禁辩解,抱着头,一副又感恩又怨怼的纠结神情:“其?实你之前对我挺好的,我妈没了还提前给我五万块办丧事?。可就是这?次比赛,你答应得奖就给我二十?万。这?奖都拿了,我也不知道?,别人怎么知道?这?画不是你画的,可可可事?情也没有闹大啊。”
“你还是那个‘学?院派天才’。但突然不肯给我钱,还把我拉黑了,我能怎么办啊?”
“一直给你发短信、电话,都没有用。后面听你住院失忆了,就就就想着你是不是故意装给我看的,想把我踹开。就就就想吓吓你,看你会不会自己心虚,主动?赚钱给我……”
章泽耀越越声,别别人了,自己先心虚得一塌糊涂。
伪造画作,假冒天才,这?一桩桩一件件可谓惊天大料。
姜姐的动?机姑且不讨论,重要的是,这?件事?外泄了,有人知道?她?的秘密却至今没有揭发。
那个知情者?……该不会就是男友之一吧?
难不成这?就是姜姐落在他?人手中?的把柄,逼得她?破原则,答应与某人交往?
姜意眠神色一肃:“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泄露?是谁知道?了这?件事??”
“呃,那个,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联系,就是。” 章泽耀心翼翼看着眼色,嗫嚅道?:“你搞庆祝活动?的那天早上,有个男的敲了我当时住的地?方的门,问我是不是辍学?了。”
“他?长什么样?”
“你不让我露面,我怕怕惹你生气,就没开门,也没搭理?他?。”
要是看到脸就足够结束副本了。
关键性?证据竟然只差一步。
“也许你对声音还有印象。” 她?做了个幅度动?作,指尖朝着远处:“是他?吗?”
他?悄悄瞄一眼:“应该不是吧,你这?朋友话有气无力的,我听着怪累的。”
那就只剩下祁妄和霍不应了。
“可以具体描述一下吗?”
“我忘了,毕竟都、都好久了。” 他?缩着脖子:“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还有那个……钱。我不要二十?万了,我可能也不值那么多钱。要不你你给我五万吧。然后我就想回学?校继续念书了,行吗?”
姜意眠上前替他?解绳子:“认识陈雯雯吗?”
他?秒抢答:“你闺蜜!”
“问你私下有没有和她?往来,匿名短信是她?教?你发的么?”
“没有啊,我就跟踪你的时候见过她?,短信那是我……醉了才有胆子发的。”
怎么会。
难道?不心冤枉好人了吗?
绳索落地?,钱也收到手,章泽耀喜滋滋地?舔唇,连连鞠躬:“谢谢,谢谢啊,我以后保证、保证不吓唬你了。以后你还有什么需要还可以找我,那我这?就走走走了啊?拜拜。”
“——等等。”
一声叫唤,两个字。
他?一个激灵,哆哆嗦嗦抱着显示支付宝余额的手机,回头惶恐:“还有什么事?吗?”
“这?些短信是你发的?”
放大的屏幕怼到眼前,措辞简短有力,又狠又毒。
“这?个跟我没关系!我只发过一条遭报应的短信,还被你猜出来了,吓得我手机屏幕都都都砸碎了。” 他?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举起手机证明。
“死老鼠不是你寄的?”
“不是,不是,我怕死老鼠了!!”
死命摇着头,看样子也不像谎。
“行了,你走吧。”
有了他?的答案作证,意眠得出结论:
恶意针对姜姐的一共有两个人。
两人没有直接联系,只是撞巧。
至于用胁迫手段强行与其?交往的,相?较祁妄,还是霍不应的嫌疑更大。
呼——
做了一个深呼吸,她?抬起头,看见天边阴云沉沉,据今年s市的冬季会下雪。
一切好像进入了倒计时。
只差一点点。
她?能感觉到真相?几乎近在眼前。
就在这?时,章泽耀乘车离开s市的三天后,姜妈妈携同陆爸提前归来,决定办一场盛大的周年婚庆,宴请所有昔日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与各路亲朋好友。
作者有话要: 其实可以结束了。
但是眠眠觉得需要反杀一下,所以又没有完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