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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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之内,不禁话本。”

    郭颂顿时心头一松,随即而来的却是满头的疑惑。昨日在大殿上,摄政王话里话外还是必须要禁话本的意思,怎么忽然又转圜了呢?

    郭颂一边紧跟上摄政王的马,一边飞速思考着。从凌月阁到轩逸坊,思来想去也觉得这一日没什么事能影响摄政王大人的决议。

    “啪”。前头的一鞭子忽然警醒了郭颂。他想起来了,方才秦瑾瑶姑娘了一句,“那若是有一日,有一人的话本比温公子的话本卖得好上百倍,而凌月阁不再是禹州最大的书坊呢!”

    郭颂心中一惊,难不成,摄政王大人真的只为了秦瑾瑶这句话才决议不禁话本?若真是如此,那这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郭颂并不知道,其实左右顾修延的并不是秦瑾瑶,也不是秦瑾瑶的这句话。真正左右他的,其实是他近来正在看的一本话本。

    春禾所著的《浣女传》。

    浣女,心志坚毅,刚贞聪慧,堪为世之表率。

    尽管不喜温子然的为人,但秦瑾瑶不得不承认,此人在禹州的确颇有手腕。短短半月,一本新戏折入市,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尽管其中并未明是秦府之事,但众人看了戏折却也心知肚明。于是短短半月,秦府的名声早已洗刷干净。

    当然,秦府之事瞒不过一些知情人,可毕竟不知情者是大多数,如今众人不再以讹传讹,又多以戏折中的事为真,故而秦怀德与何氏十分满意。

    又因何氏几次备了厚礼送到临安公主府,所以这几日临安公主府与秦府总算再次热络起来。临安公主连连办了数次家宴,何氏与秦怀德皆在受邀之列,何氏便再度春风得意起来。

    秦瑾瑶虽是秦家人,但其实并不在意秦府名声好坏。她所求的,不过是查出当年的真相。而经过这几番事,她越发认定自己母亲的离世一定与何氏有莫大的关联。

    于是,除了在秦府暗中查访之外,秦瑾瑶也使了大把的银子出去,在外寻找当年秦府的旧仆。当年秦府虽,可也有十数仆人,若真能找到其中之一,想必一定能离真相更近。

    也是恰好何氏最近家宴频频,疏于管理府内事务,因此她来往府外便更加自如。

    秦瑾瑶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临安公主竟指名要她前去赴宴。

    虽非亲非故,可如今何氏毕竟是秦瑾瑶名义上的嫡母,临安公主便算是她半个外祖母,孝道在上,她自然无法出不字。

    “不成,姑娘您还是别去了。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好端端的,她怎么不心疼她那月瑶外孙女去,偏偏来叫姑娘你去请安。咱们怎么会是她的对手?若是她真的使些阴招替何氏出头,您可如何是好?”桃急得焦头烂额。

    虽然此刻秦瑾瑶心里也没主意,但她心中通透,从决定回禹州的那日起,她便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风雨的准备。何氏也好,临安公主也罢,哪怕是当今天子,只要碍着她的路,她也都是要去闯一闯的。

    更何况事到如今,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想到这,她淡淡一笑,撂下手边的墨黛看向桃道:“狗也要看主人。如今父亲官运亨通,她大概也不会明晃晃的与我过不去。无非是见自己的女儿接连失利,想见识见识我是什么人罢了。”

    “可是……”桃依旧蹙眉,又知道不过秦瑾瑶,只好拽过祥儿。“祥儿,你来……”

    祥儿也一脸焦急,此刻终于插上空,赶紧道:“虽然我久在府里,可也听过临安公主的名声。早些年先皇还在的时候,临安公主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嚣张跋扈得很。我曾听府里丫鬟传过一件事,多年前,临安公主的夫婿何大人身边有个丫鬟怀了孕,临安公主知道了以后大发雷霆。桃,你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吗?”

    桃急得跺脚。“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

    祥儿被桃催着,不敢再玩笑,看向秦瑾瑶道:“当时临安公主捉了一只怀孕的老猫来,当着那丫鬟的面,活生生剖开了老猫的肚子,将腹中猫取了出来,而后送给丫鬟养着。那猫自然活不成,丫鬟也早已吓得丢了半条命,于是生产那日母子俱损了。哎,可怜何大人在外头耀武扬威,竟也保不住一个丫鬟。”

    “这,这哪里是人干的事情?”桃惊得失了颜色,嘴巴张得老大。

    祥儿拍着胸脯,止不住得念叨着阿弥陀佛。“可不是么,我第一次听见这件事的时候,吓得好几晚上睡不着觉。”

    “不行不行,姑娘,你断断不能去了。临安公主行事狠辣,不是咱们能应对的。”桃按住秦瑾瑶的胳膊。

    祥儿却在这会又道:“不过,这是前些年的事了。这两年新皇登基,临安公主连连受过几次嗔斥,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得宠的皇姐了。听如今临安公主含饴弄孙,颇有几分老太君的意味,与何大人也算相敬如宾。时移世易,或许她如今也学佛了,今日叫姑娘过去,也未必会为难姑娘。”

    如今相处日久,秦瑾瑶越发看出祥儿衷心,对她便也当做自己人看待。此刻见祥儿话有理有据,心下不禁喜欢,看向桃嗔道:“你瞧瞧,人家祥儿话有理有据,不像你,就知道胡乱操心。”

    瞧着桃依旧愁眉不展的样子,秦瑾瑶也不再逗她,捏了她的软手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想她总不至于喊喊杀,无非也就是吓唬吓唬咱们罢了。你不必太过担心,有母亲与外祖母在天之灵保佑,咱们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桃听见这话,不由得想起老夫人去世时秦瑾瑶摇摇欲坠的神情。实话,这么多年过去,她甚至早已数不清姑娘经历了多少苦,也不敢想姑娘的心里该有多少苦,可她却从来没听见姑娘抱怨过半句。

    听见提起老夫人,又见桃几乎要眼泪汪汪,祥儿赶紧出来圆场:“马车早已候在外头了,姑娘再不上妆,恐怕临安公主急得找上门来了。”

    桃果然破涕为笑,哭笑不得的上前捏了她的鼻子,但总算是忘了方才涌起的心疼,赶紧选了件雅淡的衣裳替秦瑾瑶换上。

    为蒙蔽何氏,让何氏对自己少些防备,秦瑾瑶入府后只添置过两三件新衣裳并四五样首饰,之后便一直装作银钱紧张的模样。就连桃的点心也开始从府里厨房索拿,不再大手大脚地出门采买。

    当然,其实也是桃吃腻了外头重油重糖的点心,想换换口味罢了。

    然而尽管只有这两三件衣裳,可料子都是上好的织云锦,件件华美高贵。桃挑了秦瑾瑶素来喜爱的月白色,外披淡粉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裙摆如雀尾摊开,闪着织云锦特有的珠光,衬得她腰肢纤细,气度高雅。

    “禹州的东西到底不一样。”桃再度感叹道。

    祥儿也在一旁咂舌,“倒也不是禹州的东西不一样,只是姑娘穿起来不一样。织云锦的衣裳你我也各得了一件,可咱们穿起来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桃笑着问她什么味儿,祥儿不明白,二人很快闹成一团。如此折腾半晌,留了祥儿看家,秦瑾瑶很快带着桃入了临安公主府。

    虽临安公主如今不得势,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临安公主府依旧堪称是禹州城头一份的富贵。入目是汉白玉的影壁,转过身来便是一片清幽,先是玉带般的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而泻下,再进数步才是雕楼绣槛,九曲回廊。硕大的牌匾漆着金粉,上书三个大字,便是临安公主所居的宁寿堂。

    既是宴席,自然热闹异常。秦瑾瑶紧跟着领路的丫鬟前行,一路不知见了多少腰肢纤细,眉目低垂的少女,皆是双手捧着银碟,迈着碎步来来往往。再细细量,秦瑾瑶才发觉这府里的丫鬟竟也穿着上等的锦缎。

    “秦姑娘高抬贵步,请随我来。”前头的丫鬟毕恭毕敬,教秦瑾瑶看不出真假。不过须臾,秦瑾瑶已到花厅,正对上宴席上一家和乐的场景。

    许是临安有意安排,此刻席面上没有旁的孙男娣女,只有何氏一家。何辅棠与临安公主,何氏与秦怀德,加上此刻正华容璀璨的秦月瑶。

    丫鬟领着秦瑾瑶站在花厅的一棵富贵竹后头,隔着一圈圈传菜的少女,正好能瞧见里头的场景。丫鬟很是自责,又带着惊慌道:“坏了,我带姑娘来的时辰太晚了,公主用膳的时候是不愿见客的。”

    完,她很快面向秦瑾瑶道:“劳烦姑娘在这里等一等可好?”

    秦瑾瑶淡淡点头。丫鬟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稳稳当当的吩咐人搬了椅子来请秦瑾瑶坐等。她倒也守规矩,在旁边恭恭敬敬地着扇。

    席面上的几口人热热闹闹,先是秦怀德起身敬酒,而后便是何氏亲自布菜。

    丫鬟见临安公主神色通泰,心情越发放松下来,看向秦瑾瑶笑道:“姑娘的眉眼与秦大人的眉眼极像呢,不愧是亲父女。”

    “父女自然是像的。”秦瑾瑶看着秦怀德与秦月瑶,虽然月瑶圆润,但骨相却更像秦怀德。

    “姑娘有福气,遇上秦大人这么好的爹爹,时隔二十多年还能把您找回来。哎,定是秦大人平素好积德的缘故。”

    “好积德?”秦瑾瑶一怔。

    “是啊,秦大人虽然身居高位,但却从不瞧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人。逢年过节,咱们这些公主府的下人个个都能拿到秦大人的赏。秦大人了,这是嘉奖我们照顾公主有方。”

    个个都有赏?秦瑾瑶有些意外。怪不得秦怀德手头拮据,原是将银子都花在了刀刃上。

    “也不怪咱们公主无事时常,秦大人是她最疼惜的女婿,长相仪表堂堂,又最有出息。”

    “是啊,父亲一向是会做女婿的。”秦瑾瑶苦笑。

    “何止是会做女婿。”丫鬟嗔怪道:“秦大人对咱们大姑娘的好,那也是有目共睹呢。听当年秦大人求娶咱们姑娘的时候,当着公主府众人的面赌咒发誓,秦大人自己心思狭隘,装不下许多人,往后心里便只存着咱们大姑娘一个。若有违背,天雷轰。”

    秦瑾瑶万没想到从丫头口中能听见当年之事,一时不由得怔住,托住骨瓷茶托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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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由于作者太蠢,放错了一章,现在补上~

    一会再补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