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为了不再深陷于黑雾之中,?宫茉月必须让自己随时都呆在风阵的范围内。
为此她也算是废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想到了法子,将那布置在周围的阵旗的位置尝试着改动了好几处,失败了十几次之后,?总算是让她如愿以偿,?又以自己为阵眼,这才使得这个风阵可以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但是这样也不是完全没有副作用的。
如此一来,她前行的同时,?还必须承受住风阵里的风压,顶着超级强风前行,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
要不是灵虚期仙君的肉身极为强悍,?换作凡人肯定早就被那狂风给搅碎了。
这样前行的速度可想而知,比寻常的走路还不如,?习惯了各种高速移动的高阶修士,突然将节奏放慢至此,那困顿感对于宫茉月来简直就是一种身和心的双重折磨。
因为感知不到更远的地方,无法形成对所处位置的认知,她只能凭着对一丈以内地势的判断,靠着平整的青石板地面极其微弱的倾斜,?尽量往高处走。
就这样,很快她就在一座大殿的门槛前停住了脚步。
那大殿显然是百花山上的一处建筑,超过一丈高的屋檐让宫茉月并不能一下子就看到它顶上的牌匾。
如果能知道这处大殿叫什么名字,?这绝对是能弄清她现在在百花山上所处位置的大好机会,所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扛着风压踏上了开云封尘剑往顶上飞。
这个过程御剑所耗费的灵力超过了她平时所用灵力的百倍都不止。
之前跟罗裟斗法时消耗的灵力如今也才恢复了一半,?若是在此期间再遇到其他更厉害的魔修,那宫茉月可能就只能轮为别人砧板上的肉了。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她又吞服了一颗极品大还丹。
在飞离了地面两丈的距离之后,宫茉月总算是看到了顶上的匾额,上书“抱玉阁”。
与之前在半山腰时用神识探知到的山上情形一比对,宫茉月立刻就确定了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百花山上的南面。
而她之所以会对这“抱玉阁”印象那么深刻,是因为此处的地底下正是关押了一群修真者的地方。
之前百花山上虽然也笼罩在黑雾中,但是那个时候黑雾并没有这么浓重,虽然能见度不高,但是靠着神识也还是能探知到一二。
只是这会儿将他们“吞噬”之后的魔气却多得彻底地隔绝了神识的探知,颇有一种“请君入瓮”的意味,宫茉月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在进入抱玉阁之后,她的戒备更是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路却是顺利得有点不像话,直到她在抱玉阁的后殿摸索着找到可以开地下囚牢的机关,也没有再遇到其他魔修。
这确实是很反常的了。
不仅如此,等宫茉月开地牢的机关,沿着后殿的地板上出现的一道可容二人通行的石梯往下走时,没有遇到把守的人就算了,连高级一点的阵法都没有。
只有一个算得上中级的隐匿阵法叠加了一个迷幻阵,其厉害程度远不如山门处的锁龙阵。
按道理来,地牢这种关押人的地方,不是应该戒备最为森严的吗?如此疏于防御,实在是让人不得不生疑。
疑惑归疑惑,宫茉月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三两下便破除了入口的阵法。
顶上入口处的石板立时便似有所感一样,将她下来的入口给封死了。
因为早有预料,宫茉月倒也没有被吓到,而且那石板虽然厚度不,但是真想困住她是不可能的。
而且随着石板的封住,也适时地隔绝了外界魔气的涌入,借着每隔五步就有一盏的荧石灯,周围的景象立时又变得一清二楚了。
“视界”刚一恢复,宫茉月便撤掉了以她为阵眼的风阵,身上的风压一消失,前行的脚步顿时变得毫无压力。
利用神识将地牢的格局又仔细地确认了一番之后,宫茉月也终于走完了那道长度不短的石梯。
下了石梯,面前先是一条可容三四人同时行进的通道,玉砖铺就的地面和墙壁,地上还铺设着绮丽花纹的锦蓝色地毯。
墙面上用来照明的荧石灯外观也要比石梯上的精致了许多。
玉砖砌成的墙壁上还有各种栩栩如生的浮雕,如果仔细看都是一些描述“闺房之乐”的画面,很有合欢宗的“特色”。
过道处甚至每隔一段距离还有轻纱和珠帘隔断。
这些装饰实在是让人无法联想到“地牢”二字上,可根据宫茉月神识的探知,不管这地方之前的作用是什么,现在它确实是囚困了一群修真者的地方。
无视墙上那些足以令普通人眼红心跳的壁画,宫茉月脸色沉沉地一路沿着通道往里走。
期间路过了不少以铁栅栏为隔断的空房间,这些房间里的摆设几乎都差不多,墙角摆着一张床,墙上挂着玲琅满目形状千奇百怪的“道具”。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宫茉月自然是知道那些道具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由得对合欢宗的修炼方式感到一阵恶寒,脚下的步伐也下意识地加快了不少。
不消多时,便来到了地牢的最深处。
三间同样以铁栅栏为门的房间,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修真者。
一共五十三人,无一例外都身着带有合欢花纹样的道袍,只是在颜色和品阶上有所区别。
有粉色道袍的外门弟子,也有紫色道袍的内门弟子,这些人里面,只有五个筑基期的,剩下的都是炼气期的,显然在门派里的身份地位都不会太高,不过从骨龄和修为上看得出,资质都还算不错。
虽然躺了一地,但是并没有陷入昏迷,而是个个目光呆滞地看着某一点,像是魔怔了一般,这样的症状在修为越高的人身上便越严重。
所以宫茉月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将这五十三名修真者仔细地量了一番,宫茉月又发现,这里面竟是男修居多,有将近四十一人,女修却只有十二人。
这种情况放在男多女少的归元修仙界并不算奇怪,但是关键是,这里是合欢宗,在九宗里面唯二以女性修士当家的宗派,另一个则是擅长音律的逍遥宗。
但是合欢宗跟逍遥宗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众人皆知宗内的传承功法只适合女子修炼,所以很少有男子会选择加入合欢宗。
这些都是之前宫茉月就从宫烨然那里了解到的,所以眼前这男修的人数显然是有些不对劲儿了。
而且这些男修里面,年龄较大的几个都是一副阳气亏损的样子,那些女修则基本上都有根基不稳的现象,让宫茉月不由得想到了董夏雪。
因为修炼的是合欢宗的功法,靠“采补”快速提升修为的董夏雪身上就有同样的症状。
难道这合欢宗竟然允许女弟子将男弟子当作鼎炉来采补不成?
宫茉月虽然不太懂“采阴补阳”这一道,但是也多少知道,“采补”和“双修”是有很大的区别的,一方是损人利己,一方是双方共同受益。
如果合欢宗真的允许弟子之间互相采补,那被采补的一方是不是出于自愿的,就很让人怀疑了。
如此一来,要不要救这群人,宫茉月也多了几分考量。
用来关押这些合欢宗弟子的“牢房”所使用的铁栅栏虽然是用玄铁炼制的,拦住修为在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尚可,但到了灵虚期的宫茉月面前就如同摆设一般。
宫茉月也懒得去找开门的钥匙了,只是利用强大的冰系灵力,就将那根根手臂粗细的铁柱变成了齑粉。
收起手中的开云封尘剑,然后蹲下身,用“灵视”就近查看了一个斜靠在墙边的炼气期弟子,发现这骨龄不过十六七岁的弟子身体上并没有明显的损伤,显然并无大碍。
又查看了他那双无神的眼睛,没有焦距的视线怎么看都像是陷入了某种幻术里?
尝试叫醒陷入幻术中的人,宫茉月的做法很是简单粗暴,用一道细微如毛发的紫色电弧,在他的太阳穴处刺激了一下。
那弟子被这么一刺激,登时整个身体一震,乌黑的双眸终于像是找到了焦点般,原本的呆滞木讷一下子便被一股灵动劲儿给取代了,显然是已经脱离了那种魔怔的状态醒了过来。
只是还没等宫茉月庆幸“电击”这个方法可行,面前的少年在看到她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放声尖叫,同时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本来就略显单薄的身子更是拼了命地往后缩去,可惜他身后就是结实的墙壁,根本退无可退。
被这声能把普通人的耳朵给震聋的尖叫声叫得好一阵莫名的宫茉月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也没有去阻止他,只是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对方,直到少年都喊破音了才自己住了嘴。
然后就是一双乌黑的眸子含泪欲滴,可怜非常地看着她,双唇直颤,“不......不要啊~求求你,放......放过我吧。”
“放过你?”宫茉月脑袋一歪,表示她实在是没弄明白这少年的脑回路。
谁知道这声疑问到了少年的耳中却又被曲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以为她的是反问句的少年当下“哇”地一声哭得那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好不凄凉。
“......”宫茉月实在是觉得汗颜,早知道她就先救他旁边那个了。
完全弄不明白这合欢宗的弟子一醒过来就哭哭啼啼个什么劲儿,宫茉月自然是不可能费心思去哄他的。
又见他只知道哭也问不出什么来,当下就将注意力转到了他旁边另一个修为只有炼气期三层的修士身上,准备如法炮制地把他给叫醒了。
可惜她的手刚朝旁边伸出去,那刚刚还在哭得凄惨无比的少年突然一下子就弹起身来抱住了她的手臂。
还好宫茉月反应快稳住了自己的脚跟,不然半蹲着的她被这么一扯非摔跟头不可。
冷冽的眼神如有实质地向那少年扫射了过去,将对方瞪得一个激灵。
显然是怕极了她。
只是不知道这少年抽得是哪门子疯,明明怕得要死却又死拽着她的手不放。
宫茉月想甩开他的手,他就抱得更紧,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她手臂上,明明看起来身子那么单薄的一个人,这会儿倒是不知从哪里生出来这么大的力气和勇气。
还大声嚷嚷道,“不要!不要碰颜芝,他,他比我还一岁,修为也不过炼气期三层,我已经四层了,你要碰就碰我吧!”
“你到底在什么!”宫茉月被他那意味不明的话绕得云里雾里的,对待这修士的耐心也差不多快磨光了,话的口气自然也就重了不少。
“你......”被凶了一句的少年眼里的泪水更甚了,然而维护那个叫颜芝的同门的决心并没有因此而动摇,“你不是要修炼的鼎炉么,我跟你双修好了,只要你答应不碰颜芝。”
“哈?!”什么叫她要修炼的鼎炉,还有他和她双修这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话茬。
“看清楚点,本仙君只是顺路来救人的,”这句话末了又是一喝,“松手!”
那少年被宫茉月呵斥完,身板一哆嗦,下意识便松了手,好一会儿才把宫茉月的前一句话给消化了。
“你是来救人的?”
少年终于勉强地冷静下来之后,定睛一瞧,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的女修身上穿的不是他们合欢宗的道袍。
可是以前颜飒师兄就曾过,天底下的女修都是一样的坏心眼,都只会觊觎他们的鼎炉体质,对他们好只是想要他们的“元阳”,特别是修为越高的女修越是如此。
眼前这个女修,他一点都看不出她的修为,那身上的气场比掌门欢心老祖更甚,又怎么可能是个好的呢!
所以少年思前想后,心里不由得更加害怕起宫茉月来。
宫茉月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怕她什么的,只是在少年松手之后,她便一下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极为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之后,转而准备朝他对面一个身穿紫色道袍的筑基期女修走过去。
刚刚先救那少年也不过是因为就近,既然问不出话来,那她还是从这里面修为较高,年龄较大的入手吧。
只是她前脚刚迈出去,后脚还没抬起来那刚刚仍对她充满戒备的少年又开始做妖了。
这会儿居然是直接从后面抱住了她的左腿,又是那副卯足了劲儿的架势,要不是看在他修为低,并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而且年纪尚的份上,宫茉月非一脚给他个痛快不可。
“又怎么了!”
“你,你要对宜蓉师姐做什么?”
少年这下子并没有被宫茉月盛气凌人的质问吓得松手,抬眸心翼翼却又满怀倔犟地询问道。
“自然是叫醒她,然后问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他以为她还能找那个女修“双修”不成?
出乎宫茉月意料的是,这少年又怕极地尖叫了声,“不要!”
捏紧手中已经被再次唤出来的开云封尘,宫茉月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道,“有胆子这样两次三番地拦着我,你最好能出个让我不杀你的理由来。”
“我……”少年被宫茉月的气势吓得发抖,眼里的委屈更甚,“你真的是来救人的么?”
“废话!”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叫醒宜蓉师姐。”
“为何?”宫茉月到现在都没搞懂这少年的逻辑,真不知道他炼气期四层的修为是怎么修炼得来的,按道理不该是个蠢的啊!
“她......因为她是坏人。”
宫茉月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证据。”
“我没有证据,但是前不久她逼迫岁数比我还的颜树师弟,将他采补致死,而且还听从掌门的命令暗地里到凡人界四处掠夺男子,这里面的师兄师弟包括我都是这样来到合欢宗的,求你了,你不要救那些坏师姐好不好。”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不,又想起之前在山脚遇到的那个魔修罗歃在最后的那番话,宫茉月实在不敢相信作为“九宗”之一,合欢宗的掌门竟然真的在背地里作出了这么龌龊的勾当来,而且还不止一桩。
前后佐证,宫茉月对于少年的话已经信了七分,不过仅凭一个已死的魔修和眼前这个少年的口头言语并不能成为铁证。
为此,宫茉月又问道,“你不是合欢宗的弟子吗?”
“被掳来的男子都只有一个选择,表面上被迫加入合欢宗成为合欢宗的弟子,实际上就是培养来供真正得了传承的那些女弟子‘采补’的。”
至于为什么要让这些被强行掳来的男孩子成为合欢宗的弟子,少年不,宫茉月也能明白。
无非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这样做的话,这百花山上多了这么些男子,怕是早就被各大家族和宗派察觉到她们在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被正道人士联合起来“为民除害”了。
“你这里的男修都跟你一样是被掳来的?”
“是!”少年坚定地点了点头,虽然师兄外面的女修也是一样的德性,可是他此刻分外地笃定眼前之人跟那些坏女人不一样。
至少从她叫醒他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垂涎他纯阳体质的表现,事到如今,已经走投无路的他也只能赌一把了。
“合欢宗的传承本来就只适合女子修炼,所以以正经途径收徒的话根本没有男子会自愿加入合欢宗,如果你不信,大可去合欢宗的掌事堂调查,
那里有专门为历代的合欢宗弟子造册,我听师兄们讲过,像我们这样被当作鼎炉养着的,是不会被记录在册的。”
“查是自然要查的。”
宫茉月始终皱着的眉头没有一丝松动的迹象,环顾了三个关着合欢宗弟子的“牢房”,这里面就有十二个女修,如果少年所属实,她自然是不会再费事去救这堆迟早要被修仙界讨伐的“麻烦”的。
“我可以不叫醒她们,但是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到底,宫茉月特意来地牢里走这一遭也不过是因为她身为宫家的代表,来探查合欢宗不好对“正道人士”见死不救,既然这合欢宗都不算“正道”了,她还救她们岂不是“助纣为虐”。
而且弄清楚合欢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才是她此行的主要目的。
“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是怎么被关在这里的,可知道缘由?”
“我记得那日掌门欢心老祖本来是带着师姐们准备启程前往朱雀城参加六百年一度的‘兴道大会’的,掌门的飞船法宝都已经停在了赏花台上了,百花山却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接着有长老大呼护山大阵被破,七道黑光冲天而起,山顶的天空被撕开了一道裂缝,魔气入侵......”
少年一边讲述着那天的场景,一边自己也陷入了回忆中。
在那之后,一个眼角纹着墨紫色合欢花的童带着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堕入了魔道的合欢宗弟子从天而降。
那群魔修里面就有他熟悉的颜飒师兄,只是师兄当时却自称罗歃,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师兄为了拜托掌门的控制,有一天不惜成为修真界所不容的魔修。
那修为深不可测的童自称是前任掌门忘忧老祖,当时欢心老祖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被那童的威压下抬都抬不起头来,就这么轻易地让合欢宗易了主。
之后那童便从整个合欢宗举宗上下三百余人里挑出了几十个修为还算高的弟子命他们一同加入了一个叫罗耶的魔族麾下。
还有超过半数修为低资质差的,被新上任的掌门直接喂给了从那裂缝里涌出的魔兽当口粮。
剩下的,像他们这样有些资质却又修为太低的则被迫服食了能使人深陷幻境的丹药。
至此,少年便没有服食丹药之后的记忆了,就连之前脑海里产生的幻境,现在再回想起来也只有迷迷糊糊的印象了。
宫茉月听完少年的话,也算是明白这合欢宗变成如今这模糊的始末了。
少年口中的合欢宗前任掌门忘忧老祖显然就是那重塑了肉身的鬼修罗裟,只是这人真的是合欢宗曾经的掌门吗?
这般行事怎么看都像是跟自己的宗门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一样吧!
要不然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除了让一些弟子跟着堕入魔道之外,其余死得死,伤得伤。
只是为什么特意留下了这五十三个修为都普遍不高的合欢宗弟子,又喂了药还囚禁于此?
如果是看上了他们的资质一开始便直接让他们成为魔修岂不是更方便些。
像欢心老祖那样,为了培养他们成为鼎炉?
不可能,以罗裟的修为,这点修为的弟子给他当鼎炉根本不够格,何况这里面大多数还是跟他一样都是男修。
这样宫茉月就更加想不通了,绞尽脑汁,好一会儿之后才突然灵光一闪:难不成是为了充当“诱饵”!
回想起那入口处形同虚设的防御阵法,宫茉月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这个念头一出现,她立刻身体紧绷,瞬间变得更加地警惕了起来。
可惜她察觉得还是太晚了。
刚刚只顾着提防地牢里有没有机关和埋伏,等她再将神识朝那来时的方向探去时,发现哪里还有什么入口,就是那连接着地牢的石梯都消失了踪迹。
不只如此,一道形如鬼魅般的高大黑影正在悄无声息地朝她所在的位置靠近。
只见那黑影在接触到宫茉月的神识之后停顿了一下,同时宫茉月和少年所在的这间牢房里有类似于机关响动的声音传出。
好在宫茉月反应十分迅速,手往那少年的腰间一捞,转瞬之间便闪身出了那间牢房里。
还没等她站稳,一道将近一尺厚的石门轰然落地,不只是刚刚被她毁掉了铁栅栏的那件牢房,其余两间关着人的房间也一样被彻底地封死了。
拦腰挂在宫茉月纤细的手臂上,头和脚都朝下坠着的少年只觉得一阵晕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在一弹指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厚重石门,又扭着脖子想要跟这位救了他一命的女修道声谢谢。
只是没等他开口,那外表看起来也大不了他几岁的女修已经把他放回了地上,紧握手中的长剑,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少年,躲到我后面去!”
“我......我叫颜玉,不叫‘少年’......”
宫茉月没有再回他的话,只是眉头一皱看了眼那被她顺手救出来的少年还呆站在她左手边,还好这会儿他总算是乖觉了,一接触到她的眼神就立马躲到了她身后去。
那刚刚被宫茉月的神识捕抓到的“黑影”显然也知道她已经发现他了,不然刚刚也不会特意触动机关让那些“石门”落下。
只是即便如此,那往这边而来的“黑影”也依旧不徐不慢地前行,在通道中闲庭信步,好不悠哉。
再加上她看不出来对方的修为,如此一来,倒是让宫茉月都高看了那“黑影”几分。
只是等到那黑影出现在她肉眼看得见的地方时,周身用来隐匿的黑气消散,宫茉月这才发现里面的人跟“高大”二字根本一点都不沾边。
怎么又是这屁孩!
来人正是前不久才在山脚处跟她斗过法,又遁逃了的罗裟。
“掌......掌门!”躲在宫茉月身后的颜玉看见来人吓得惊呼了一声,不过这一声跟之前比起来出奇的,就如同蚊子的叫声一般。
看到是罗裟,宫茉月反而是松了口气,虽然罗裟的修为在她之上,但是至少之前跟他斗过一次法了,也算得上知己知彼。
等会儿再动起手来她也有把握些。
罗裟在知道宫茉月只救了那个纯阳体质的炼气期弟子时,脸色就已经变得黑沉黑沉的了。
“女娃,我还以为你身为半个剑修,该是不借住外力来提升修为的人,真没想到天底下的女修都是一个德性。”
宫茉月见他这话时还一直用意有所指的目光看着躲在她身后的颜玉,又想起之前少年口中提到的双修和鼎炉,脸色顿时也好看不到哪去。
“其他女修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在那过分揣测的好。”
“怎么?!本君还能错了不成,这里那么多人你都不救,偏偏就救了个最顶级的纯阳体质。”
要她是随手救的,罗裟才不会信她的鬼话呢。
“纯阳体质?”
这种体质她倒也不是第一次听过,只是也仅仅是听过。
有些男子天生就比常人阳气足,与纯阳体质相对的还有纯阴体质,多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听闻这两种体质都是“鼎炉”的最佳人选。
怪不得她一开始就察觉到颜玉少年的阳气比别人足。
“你不知道?”
罗裟见她脸上的困惑并不是装出来的,这下倒是轮到他感到不解了,天底下还有不开荤的女修不成。
就拿合欢宗这群深谙床笫之事的女修来,见到男人都跟饿狼附体一样。
“我知不知道关你什么事。”
宫茉月一想到她今日已经不只一次被当成“采阳补阴”之人就觉得恼火,这个话题她一点也没有兴趣再继续下去。
“倒是你,不是合欢宗的前任掌门吗,为什么要将整个合欢宗变成现在这副德性。”
“哈哈哈哈~”
在听到宫茉月的问话之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男童清脆的笑声响彻了整条甬道。
尔后又口气十分自嘲地道,“是啊~我身为合欢宗的前任掌门,为什么要将合欢宗变成这样?”
突然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又消失了踪迹,粉雕玉琢的脸转而变得狰狞万分,声音也颓然变得尖利,歇斯底里。
“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因为我恨!我恨整个合欢宗,恨这个藏污纳垢,还要顶着‘正道’名头,实则行事跟魔修没有任何区别,肮脏无比的门派!”
那一刻,罗裟滔天的恨意仿佛如有实质一般,连宫茉月也被这股负面情绪给震撼到了。
“你知不知道!我跟这里面的任何一个男修的遭遇是一样的!我隐忍了一千多年,爬上了那个合欢宗最高的位置你以为我为的是什么,我就是为了将这个宗门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让你们正道之人好好看看,这个九宗之一是个什么德性。”
原来这才是真相。
都道因缘果报,天道轮回,合欢宗会落到今时今日这一步,也无非是咎由自取。
身为一个男修,一个被当作鼎炉培养的男修,罗裟要在这个女修当家的宗派里翻身坐上那第一把交椅所必须付出的代价绝对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就是一向薄情寡性,同情心几乎等同于零的宫茉月都不由得对他生出了一丝怜悯。
然而不管罗裟的遭遇再怎么令人同情,他堕入修罗道,又勾结魔族入侵修真界,伤两位宫家老祖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宫茉月不可能因为这点“怜悯”就改变了自己的立场。
始终躲在宫茉月背后的颜玉听到了罗裟的遭遇,早已经感同身受地落了泪,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么惨无人道的一个魔修竟然是有着跟他一样遭遇的人。
“合欢宗自甘堕落,自有四大家族和其他宗派联合起来讨伐,只是你为何非要投入‘魔族’麾下。”
“因为只有他们能帮我最快地达成复仇的目的,如果不是你们正道人士的不作为,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人察觉到合欢宗的猫腻。”
这个时候,罗裟的情绪也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就失控了,竟然还对眼前这个女娃娃抱怨起来。
他本来就没想过自己的复仇能被世人所理解。
而且正邪不两立,在正道和魔道之间根本不存在“互相理解”一。
“女娃,今日落在我手里,也是你不走运。”
“是谁不走运还不好呢。”
露出“獠牙”来的罗裟反而让宫茉月觉得好应付得多,在她看来,本应是又一场斗法一触即发,谁知道罗裟这次却完全不按之前的常理出牌。
罗裟的本命法宝鬼邬万剑阵之前因为被宫茉月破除而受损,短时间内自然是不能再使用了,他也因此受了伤,如果还跟这样那样出招,自然是在宫茉月那里捞不到半点好处的。
为此,要想结果她,他也只能出阴招了,趁着她现在正好落单之时。
只见他一开始仍然祭出了他那匹厉害非常的幽冥纱,宫茉月自然是以手中的开云封尘剑迎击,谁知道随着他手中墨紫色的薄纱撒出的还有一股黑气。
那黑气不同于外界的魔气,仔细看还能看出其实是大量的黑色粉末。
宫茉月虽然反应极为迅速地收了剑式,在一息之间脚下往回退了五六步,但是那裹挟着大量黑色粉末的幽冥纱来势之汹,她就是反应得再快,又闭了气,在此之前也还是被迫地吸入了一些。
灵虚期大能的身体本来对一般的毒物是有一定的抗性的,只是罗裟的那些黑色粉末不知道是用什么阴狠的毒物炼制而成的,散发出了一股异香不。
明明只吸入了一点的宫茉月登时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地转天旋,根本不待她思考便两眼一翻地晕了过去。
跟着她一同晕倒的,还有之前一直躲在她身后的颜玉。
显然这个结果完全就在罗裟的预料之中,面对他的摄魂散,就是对手是比他的修为还高的入神期修士也绝对只有被迷倒的份。
虽然摄魂散顾名思义只有摄魂的作用,就像迷药一样,只能让人晕倒,并没有其他的毒性。
不过在斗法的过程中,这样毫无防备地在对手面前倒下就已经是致命的了。
罗裟拽着幽冥纱的双手几个翻动,手中幽冥纱的一端立刻就朝躺在地上的宫茉月飞去,精准无比地缠在了她的脖子处,他的指间只需要再稍稍地用力,宫茉月的颈椎立时就会被应声绞断,在此处身消道陨。
明明只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即可,罗裟拽着幽冥纱的手却不知道为何硬是僵在了半空,他竟然有些下不了手。
原因是什么,即使罗裟不愿意承认,他的心里也很清楚,因为她对那弟子的维护?自然不是。
或许只是因为他在控诉自己的经历时,她听罢眼中的那一丝怜悯。
真是可笑!都已经堕入修罗道了,他难道还指望着得到救赎不成。
不!在深渊里的他谁也救不了!这不是他早就清楚明白的事了吗!
心又很快地变得冷硬了起来,大不了杀了她之后不要将她的尸体拿去喂魔兽,就让她体面的死去好了。
如此想着,罗裟终于不再犹豫,手中的动作作势一收,几乎都已经可以看到接下来宫茉月的脖子被他拧断的一幕了。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空气中传来“撕拉”一声,在罗裟动手之后,确实有什么东西断了,只不过不是宫茉月的脖子,而是他手中的幽冥纱。
“怎么可能!”罗裟惊呼了一声。
宫茉月明明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根本就不可能是她弄断了他的幽冥纱。
“是谁!”精神立刻高度警惕了起来的罗裟激动地朝空无一物的四周喊了一声。
一开始,孩童清脆的声音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过罗裟很快就注意到宫茉月挂在腰间的白玉佩正在荧荧地发着白光。
在他看清楚那玉佩是一只白虎模样之时,那玉佩上的白光已经一晃眼,在宫茉月身边的空地上变成了他非常不想看到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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