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了二楼,罗大娘自顾找了个窗户，饶有兴趣望着楼下，：“这里倒是有趣！你瞧那边有人孩子呢……哈哈哈哈哈！”竟看得哈哈大笑起来。

    染烟心中觉得这人倒是很自在,忍不住也走到窗前往下看。

    不远处的一家杂货店门口,一个胖妇人拿着一个扫帚,正追着一个瘦子要。显然是追不上，气得掐腰对着躲在人群中的瘦子骂，待要继续追，却被什么绊了一脚，趔趄往前，几乎要跌个狗爬。幸而瘦子眼尖脚快,跑回去扶住了她。

    谁想到胖妇人站稳了,拿了扫帚就往瘦子屁股,那瘦子挨了一下，又如一个猴子一般，嗖地跑远了。

    周围的人有看的,有笑的，有去拦胖妇人的，有扯瘦子的,虽听不见,却也能感受到满满的欢乐。

    染烟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看过了母亲孩子，罗大娘：“这里呢，是西北三城区的交界处,虽比不上东城区富有繁华，却也别有一种热闹。”

    染烟才斟酌着怎么接话。罗大娘又笑起来，伸手指向人群里：“你瞧，那对夫妻闹别扭呢。”

    原是一个男子,手里拿着烧饼，想要递给同行的女子。那女子却甩袖自顾前行，让他讨了个没趣。他追了上去，又从兜里掏出个什么。这次女子倒是接了过去，却又伸出粉拳，回头去捶他，他上半身左右避着，脚下却站得极稳，半点儿未挪开。

    那女子看似凶狠狠地捶他，看到他身后有孩子横冲直撞跑了过来，却立马把他往旁边拽了一下，躲开了背后的冲撞。

    染烟看得有些眼热，忙低头掩饰。

    她虽来过这里，却还未曾这般，专意去瞧街上的人来人往。

    她的心里，不知从何时开始，便装满了兰鸿和枣牙胡同那个院子，就如今日，她从上了马车，就一直在想，万一兰鸿今日回去，岂不是见不到她？万一长生回去传话，岂不是得不到她的回复？她若是在家候着，见到长生，还可以问问，兰鸿的伤到底如何？

    染烟定定想了一想，重新抬头看街上人来人往，竟觉得比之前瞧着清晰了很多，连着这些人的表情神色，甚至心情，她都看了些出来。

    两人看了些热闹，罗大娘又对染烟了些清水街的事，倒是一点没问染烟什么，甚至没给染烟太多话的机会。

    染烟想起昨日，心中暗恼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竟对月娘问那些话，还答应了月娘也来见陌生人那些事情。幸而，罗大娘似乎并无心起那个。

    等下楼，染烟叫了月娘和苗秀儿回来。心中有些犹豫，如今正是饭时，可是许嬷嬷一直叮咛她切勿在外吃喝。

    罗大娘却突然：“我知道这街上有家面馆，叫什么德兴面馆，对否？”

    苗秀儿忙应：“对！德兴面馆，是清水街第一面馆呢！”

    罗大娘于是吩咐：“月娘，你去买几碗面我们吃吧！”

    月娘微微撅起嘴唇，看似很不情愿，苗秀儿站起来叫她：“我同你一起去，不过隔了几个铺子，我们点了面，让老板派人送过来就是了。”

    又对众人了德兴面馆都有什么面，什么面最有名，定下了各人都要吃什么。

    染烟拿了铜钱要给月娘，却被罗大娘按住手，道：“月娘有呢，你啊，攒起来，以后给她个大的。”

    罗大娘比了个大大金元宝的样子，倒把染烟又逗乐了。

    染烟回到枣牙胡同的时候，将近黄昏。许嬷嬷已经忍不住站在门口不停望，连王婶子在旁边不停絮叨，也忍着没立马回院子关门。

    “姐今日怎么出去这么久？长生送了几本书过来，是公子特意找来给姐的呢……还等了半天，想问问姐可有什么话要对公子，实在等不到才走了……”

    许嬷嬷关上院门，一边随着染烟往里面走，一边絮絮。

    染烟顾不上洗漱，先看了兰鸿送来的书，原是几本关于花卉的。有一本最后，染烟也最是喜欢，里面有每种花卉的文字介绍，有整颗花植、整朵花的图画，还有花瓣的细描，种子的各种形状。

    有本书里还放了一个信封，上写“烟亲启”。染烟心翼翼开，竟是一幅画，画的正是她。是紫薇花还开的时候，有天大风刮断了一枝，她要拿去插在花瓶里，兰鸿却将那开满紫薇的花枝，扭成了一个花环，与染烟戴在了头上。

    画上正是头戴紫薇花环，微微仰头，对着兰鸿俏皮娇笑的染烟。

    在回来的马车上，染烟还提醒自己，莫要无时无刻不想着兰鸿。看到这幅画，却又忍不住，满心都是他，和因着想起他，满腹的甜蜜和酸涩，满腔的思念和委屈。

    第二日，月娘来问染烟要不要继续去清水街，染烟咬着唇：“今日，便算了吧，改日再去。”

    月娘问：“今日可是有事？”

    染烟哪有事，便胡乱找了个理由：“我瞧着昨日奶黄包……”染烟瞧了瞧院子里的许嬷嬷，“我今日算再做些点心。”

    月娘翻了个白眼，即便是吃，她对这些甜腻腻的点心，也仅限尝个鲜，并没太多兴趣，别做了。

    于是懒洋洋道：“那我自己去玩了，我最近发现一个武馆……无关紧要的东西，我走了……你今日可别让长渠去我家找我，我不在家的，我明日再来。”

    长生今日来，却没送东西，只带了个口信，公子伤口恢复很好，只是要因其他事情耽搁几日，要晚些日子才回来。

    染烟难免失望，嘴上却闭口不提。

    来日月娘再来，染烟便央她同自己去买做点心用的馅料和食材。因了很久没来番邦店，倒是又有新鲜东西，染烟一样一样去看，去闻，还要细细问问二。玖拾光整理月娘不耐烦，站在店门口，只要有人进出，便死盯着人家看，倒像店家守门的门神一样，有点唬人。

    “真的吗？这也太嚣张了！”

    隔着个货架，有两位姐正在窃窃私语，染烟听了个正着。

    “谁不是呢，据这位三皇子，从便是这样暴戾，别兄弟，连宫妃都过……如今当殿脚踹御史！啧啧！”

    “偏生他是皇后长子，我父亲都，还是五皇子更好，仁爱良善，才是为君……”

    “哎呀你瞧这个琉璃瓶子！多好看！”另外一个高声断了前面的话，又压低声音道，“嘘，这话可千万不能啊……”阿昏

    染烟本想走过去，但是听着两人私话，倒是不好立时出去，只好轻手轻脚又退远了些。

    染烟并不关心这些事，别皇家，就连县太爷与她，也隔着十万八千里，毫不相关。

    回去的马车上，月娘瞧着染烟偷偷叹气，问：“难道要买的东西没买到？”

    染烟把车帘掀开一条缝隙，望着外面的房屋和行人，：“那日去西北城，看那些流浪儿和乞丐，我总觉得，我与他们才是一起的。如今这般……总觉得全凭运气，所受有愧。”

    月娘完全不能理解染烟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感慨，想了半天，才干巴巴地劝慰：“有人对我过，运气好，明积善行德得了好报，也是该得的。”

    见染烟仍呆呆望着外面，又：“她还，人得了好报，只要记得好好还回去，就能再得新的……你能救苗秀儿，就是……啊！”

    月娘不防漏了嘴，张大嘴巴，不知该如何补救。

    染烟回头，见月娘难得一副懊悔模样，抿唇笑她。

    因着买了新的食材，染烟又尝试做了些新的糕点，也有做失败的，不过是多试几次，总会好的。

    又去了清水街两回，罗大娘竟都会去见她。也没与她过什么特别的，只是随便几句闲话。染烟觉得虽与她才见了几面，却很是可亲，颇为投缘。

    第二次去清水街的时候，染烟才到苗秀儿家门口，便觉得街上有人在对着她指指点点。

    月娘逼问了苗秀儿才知道，原来自从上次染烟出去了一趟，清水街上已经传遍了，苗家的店铺，如今被一个仙子般的姐接管了，那日见过染烟的林太太、齐掌柜等人，一度都成了这街上的书人，被问着把染烟的美貌夸了一遍又一遍。

    苗秀儿最后道：“那个齐掌柜买下的，好些倍地高价转卖了。下次应该再卖贵一些才对！”

    月娘却皱眉：“完了！要不你以后别来这里了！”

    染烟怎会同意，她虽然爱着枣牙胡同，但是在这里，却渐渐找到新的自己和乐趣来，如何肯放弃。当然，若是兰鸿不允……

    染烟惊觉自己还是事事想起兰鸿，逼着自己硬是转了心思，努力对苗秀儿起新带来的点心，这次可都是新的馅料，染烟自己觉得非常好，不过，也有些疑心试吃过的许嬷嬷等人，都是哄着她的。

    不过这一次，苗秀儿却不再上门售卖了，而是在门前摆了一个桌子。染烟躲在店内，听到她对围上来的人：“这是我那位仙子姐姐新做的，一个五十文，数量有限，想要就快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有人赞叹今日做的颜色皆如印染一般，竟是渐变的。

    也有人骂苗秀儿：“你是抢钱啊这么贵！吃了也能成仙不成？”

    却很快被其他人挤出去：“不买让开啊！”

    更多人在听：

    “她可是来了？”

    “真的是她亲手做的？怎么可能？”

    “这胭脂色的，还是头一次见，真的能吃？”

    也有人在伸长脖子想往苗家的店铺内看，奈何只看到月娘一副要杀人的母老虎架势。

    “不是吧？这难道就是你们所的仙女？这是个母老虎吧？”

    “不是她！不是她！”

    “仙女就是不一样啊嘿，还带着女侍卫呢！”

    “那是自然，男侍卫瞧着仙女，嘿嘿还不……”

    有人刚猥琐笑了两声，就跪在了地上，大声叫：“谁踢我？谁他妈踢我！”

    染烟听得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脸白，偷眼瞧罗大娘，见她竟是皱着眉，心中暗忖：“难道哪里不对？所以罗大娘才脸色不好。”

    但是很快又被门口的喧嚣吸引了注意力。

    染烟其实不过十五岁，性子本来就天真，看这些热闹，虽因着有些话是针对自己，有些羞恼，更多却是觉得好玩。

    枣牙胡同就没这么好玩。

    不过，枣牙胡同能有兰鸿！

    这般过了七八天，长生终于又来送东西，并且：“公子最近就会回来了。”

    染烟开长生送来的匣子，是一盒子红色的豆子，就拿了兰鸿之前送来的那本花卉书翻看，想看看是什么花的种子。

    翻了两三遍，却仍没找到，只好把匣子和厚厚的花卉书放在了一起，等着兰鸿回来，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