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后, 学校的宿舍开放，苏音便退了酒店房间，跟着室友一起搬回学校。

    张雅雅和林亚楠原本不用来这么早, 但考虑到苏音一个人住在宿舍可能会害怕，所以两个人一合计，提前一个礼拜搬了过来。

    这个时间段回校的学生很少, 三人吃完晚会很悠闲地去了操场，算散散步消食。

    操场上有着三三两两跑步的学生, 张雅雅发愁地捏了捏自己的肚子, “从明天开始我也得减肥了, 过个年胖了好几斤。”

    林亚楠也有这个苦恼, 两人对视了一眼, 极有默契地看向苏音。

    “就你没胖！而且好像还瘦了，, 你是不是偷偷减肥了？”

    三个女孩笑笑闹成一团，张雅雅挥手的时候不心撞到了旁边的一个男生, 他手里的东西应声落地。

    “对不起啊！”

    “没事，”男生弯腰, 苏音却比他更快地把东西捡起来。

    “谢谢, ”他完话，却见对方盯着手里的无人机, 手也微微颤抖。

    就连张雅雅和林亚楠都察觉到苏音的不对劲，忙问她怎么回事。

    苏音没回答, 捧着无人机，连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都已经哽咽，她问：“这个东西是你的？”

    “是啊，我从玩到大的, ”男生完眼神奇怪地看向苏音，目光却忽然顿住，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原来是你啊，我叫方牧，我们见过面，上次物理竞赛，我忘记带笔了，你借了我两支，你还记得吗？”

    他提醒过后苏音想起来的确见过，只不过那时候她没放在心上。

    “这个真的是你的吗？”

    她重复问了两遍，眼前的男孩子却一点也不嫌烦，点头道：“是我的，这款是定制版的，全世界只有这一台，你很喜欢吗？”

    全世界只有一台……

    “你——”一张嘴，苏音才发现眼泪已经流了下来，耳边室友的声音她已经听不清了，满脑子都在想一件事。

    原来神明是真实存在的，就是这架无人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予她食物，更给予她希望。

    “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方牧轻声问。

    苏音擦擦脸上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笑出来，语气带着紧张和忐忑，问面前的男生：“你还记得，大概十年前，用这架无人机给别人送过很多零食吗？”

    方牧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眸光温柔，“原来你就是那个总是哭鼻子的女孩啊，我记得你。”

    一句我记得你，顷刻赶走了苏音所有的不安，一颗心也跟着充盈起来，仿佛一块贫瘠的土地瞬间开满了招摇的花朵。

    “嗯，是我。”

    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很狼狈，苏音也不想哭，可是眼泪控制不住似的往下掉。

    “谢谢你，真的特别感谢你。”

    在日记里存在了十年的神明，真正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苏音除了感激，再也不出别的话。

    张雅雅和林亚楠猜到两人之间可能有故事，知趣地找个借口溜走。

    方牧笑着抽出一张纸巾递来，“再哭就不漂亮了。”

    苏音窘迫地攥着纸巾，心翼翼地看着眼前干净温柔的少年。

    “那时候，我给你写了很多封信，你为什么从来不回复？”

    要不是日复一日地用无人机给她送吃的，她都快以为神明很讨厌她呢。

    “这个啊，”方牧想到房间角落里那一沓信件，他的笑容多了一丝深意。

    “那时候觉得，怕吓到你，你可能更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

    苏音擦眼泪的动作一顿，心口的酸涩感又涌了上来。

    那时候他也是差不多大的年纪吧，已经那么懂事了吗？

    空气里冰凉的寒风都因为方牧的存在而变得别样温暖。

    听闻方牧下学期要转来一中时，苏音难掩喜悦。

    如果有机会，她想回报这个曾给予她阳光的少年，他不知道他的举动，让深陷黑暗中的她抓住了希望。

    胡老师过她要勇敢起来，追逐自己的理想与光明。

    但苏音始终觉得，自己的光明，是那位神明赠与的。

    而现在，她找到了这位神明先生。

    回到宿舍的时候，室友张雅雅一脸八卦地凑上来，问刚刚那帅哥是怎么回事。

    时候的事，苏音没对任何人提起，简单了句是以前认识的朋友。

    翻开日记本，苏音认真记录下这个特别的日子。

    希望在未来某一天，她也能帮助方牧度过难关。

    不，像方牧这么好的人，希望他永远平安快乐，不要遇到任何挫折。

    -

    方牧有一张娃娃脸，苏音以为他会转到高一，没想到在开学典礼上看到了他作为高三代表发言。

    他站在台上，身上的气质温和，礼貌又恭谦地从老师手里接过话筒，演讲词如出一辙的枯燥乏味，但少年清亮的嗓音消去了大家的困倦。

    除了江野那次检讨，这是苏音见到大家听得最认真的一次。

    但方牧的气质和江野完全是两个极端。

    苏音在人群中寻找江野的身影，对方盯着看台上的方牧，神情有些不对劲，嘴唇抿得几乎快成一条直线，搁在腿侧的手也收得越来越紧。

    苏音还没来得及多想，一眨眼江野就冲上了高台，对着方牧的脸挥了一拳。

    他宛如破笼而出的野兽，张牙舞爪地想要撕碎方牧。

    突逢大变，周围的老师已经尽量去拦了，还是没办法。江野眼神太狠，手中的拳头不要命似的往方牧身上招呼，最后冲上来七八个保安才把江野制服。

    即便被控制住了手脚，江野的眼神仍然暴戾地盯着方牧，嘴角噙着冷笑。

    “赶紧的，都愣着干什么，报警啊！”尘埃落定后方棕雯忽然拨开人群冲进来，二话不要把江野送进精神病院。

    “冲上来二话不就人，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方棕雯信誓旦旦地指着底下的学生，“大家都看到了吧，刚刚方牧一点没还手。”

    报警、送精神病院的提议都被校长否决了，江野被押进了学校活动室，等候接下来处理。

    方牧在医务室接受治疗。

    江野下手很重，他的腹部挨了两拳，其他伤都在脸上，看起来严重，但都是皮外伤，医生正在给他上药。

    他时不时抽痛地轻呼一声，在看到苏音走进来时，他忍着疼痛抿嘴笑了笑。

    “开学第一次见面，就被你看到这么狼狈的一面，有些失礼。”

    “这不是你的错，”苏音赶忙摇头，在他旁边坐了片刻，踌躇不安地等着医生上完药。

    “这件事你算怎么处理？”

    方牧抿了抿唇，嘴角的伤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怜，“我听老师的。”

    苏音在心里叹了口气。

    方主任很生气，不止一遍地要报警处理，要么就把江野送进精神病院检查。

    “我，我能不能拜托你和方主任一，不要报警好不好？”

    这句话出口，苏音=脸上发烫，看到被得鼻青脸肿的方牧，她更觉得羞愧。

    方牧竟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但是在他出门后就被告知，江野已经被学校送进医院了。

    “抱歉，”方牧捂着伤口，“我恐怕帮不了你了。”

    他受了伤，脸上却一点阴霾都没有，反而很好奇地问苏音和江野是什么关系。

    “真的只是普通同学？”

    在听到苏音肯定的答案之后，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就好。”

    苏音没在意他是什么意思，满脑子都在想江野现在怎么样了。

    江野的电话一直关机，连着几个礼拜都没有来学校，就连林启航都联系不上他。

    学校里有不少耸人听闻的传言，江野确诊了有精神疾病，现在被关在精神病院治疗呢。

    苏音不相信，但还是偷偷去了市里最大的精神病院，住院名单里没有江野。

    方牧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多。

    明明比她高一届，却时常过来问苏音物理题，就连闫星月都偷偷问方牧是不是喜欢她。

    “你别乱猜，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苏音想不通方牧频繁找她的原因，又觉得方牧的行为处处透着怪异。

    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他和方棕雯并肩走在校园里，两个人交谈的气氛很愉快。

    方牧又带着竞赛题来五班的时候，苏音像往常一样和他讲完结题思路之后，把笔放回他的手里。

    “这些题，其实你都会做吧？”

    方牧微怔，脸上的笑意纹丝不动：“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他解释得很干脆，甚至无奈地摊开手：“你每天都在教室里不出来，除了问题，我想不到其他能接近你的方法了。”

    接近她？

    看着她纯澈茫然的双眸，方牧微叹了口气。

    “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啊苏音同学。”

    他以为眼前的女孩就算不喜欢他，多多少少也会对他有好感，可万万没想到他完这番话之后，苏音不仅没有一点欣喜的神情，反而惶然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

    “对不起，”趁着上课铃响起，苏音揣着慌乱的心回了教室。

    方牧刚才话的声音不。半天不到的功夫，有关方牧在追求苏音的消息就传遍了高二高三两个年级。

    早恋在校园里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因为一旦被方棕雯发现了，免不了一顿重罚。

    不少人都期待着方主任这次“一展雄风”，可是等消息扩散到胡静耳边时，方棕雯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又在宣传栏里放了一组方牧竞赛得奖的照片。

    闫星月偷偷和苏音了个大秘密。

    方棕雯和方牧是亲戚。

    “我好不容易从我爸那儿听出来的秘密，惊讶吧，真是没想到啊！”

    仿佛一瞬间有一个猜测从脑中一闪而过，再去细想时，苏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让人震惊的不仅仅是方牧疑似早恋的事，江野也重新回到了学校。

    两周的时间，他瘦了很多，以前五官就凌厉，现在瘦下来，脸上的骨骼感更重，走进教室的那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惹到这个罗刹。

    就连一项嘻嘻哈哈的林启航都有点发憷，战战兢兢地问道：“哥，你还好吧。”

    江野瞥了他一眼，没吭声，林启航却险些被那一眼看得腿软。

    这些天到底是发生什么了，把他哥搞成这副模样，难不成真的是被那个教导主任送进了精神病院？

    苏音来到教室，看到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江野也觉得诧异，但没特地叫醒他，想着放学再问问他这段时间究竟去了哪。

    但是他似乎没有任何开口的欲望，从上课睡到了放学，期间一直没有抬头。

    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苏音收拾好书包，他若有所感地凝眉望着她。

    “为什么要方牧？”

    “别和方牧在一起。”

    两个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完沉默地看向对方。

    “他们不是我有精神病吗，犯病了，”江野勾着唇，想像往常那样嚣张地笑，却怎么也弯不起嘴角。

    “你能不能严肃点？”

    看着被自己起跑的姑娘，江野自嘲地垂下目光。

    好可惜，最后一面是想和她好好话的，可他控制不了自己，或许他真的像别人的那样，有病吧。

    她还没回答会不会和方牧在一起的问题呢。

    -

    第二天江野又消失了，胡静也没联系上人，苏音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听到胡静在和数学老师叹气。

    “失踪这么多天，也没个监护人的，他也是个孩子啊，我怎么能不管就不管了？”

    苏音想起她去过江野的家，很大，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住。

    那时候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仿佛像他那么暴躁孤僻的人，天生就应该一个人生活。

    但他也只是一个少年啊。

    苏音忽然转身往外跑，不顾身后胡静的呼喊。

    只来过一次的区，苏音循着记忆找到江野住的地方，大门紧锁。

    她扣了几次门铃之后里面依旧听不到任何动静，旁边的一户人家开了门，问苏音是不是找人。

    “里面住的是个学生吧，他应该不在家，好些天没看到他人了。”

    苏音失望地道了谢，看了眼面前紧闭的防盗门。

    她好像失去了所有联系江野的方式了。

    但是周围人并不在意，就连林启航都胸有成竹地江野肯定没事。

    “反正不来学校也不是头一回，我们都习惯了。”

    闫星月看出她最近心情不好，拉着她去体育馆看篮球赛。

    “新来的方牧还挺厉害的，现在是篮球队的副队长，可把杜骁给气死了！”

    一听到方牧的名字，苏音转身就走，但还是被赛场上的方牧发现，追了出来。

    他大汗淋漓地喘着气，脸上笑容和煦，看不到半点表白被拒的尴尬。

    “我以为凭我们的关系，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应该躲着我吧？”

    苏音摇摇头，她不是躲着方牧，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尤其是脑中的猜想愈演愈烈，她不想把最叵测的恶意揣测在这个给予她光明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