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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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入秋,天气意外的冷。

    还不到上课的时候,教室外面尚且还有几个抱着球话的男生,个个穿的清爽。

    陈葵没那么扛冻。

    她缩着脖子进了教室,刚在座位上坐定,旁边早就等了半天的王嫣立刻飞速地凑了过来。

    “……任免回来啦!听,这次是拿了市辩论赛第一!”

    姑娘装神秘,只是飞速眨着的眼睛泄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陈葵眨了眨眼。

    她在心里哦了一声,又在面上哦了一声,随即再没有大的反应,窝在座位上翻开厚厚的五三练习册,用食指扶开额前的刘海。

    高中第一个学期并不好过。

    陈葵不是那种脑子好用的天才,她的天赋非常神奇地点在了数学上,但对于语文英语却像是天生缺这块儿敏感的神经一样,无论作文怎么写,看起来都是干巴巴的。老师委婉地请她去办公室开了好几次灶,依旧不见起色。

    树叶黄了,在她眼里那就是黄了,顶天能用一句黄得惊人来形容。

    她的同桌王嫣恰巧也偏科,刚好同她相反,曾经非常直白地感叹,不应该啊,你不是双语家庭里长大的么,能两门语言,这怎么看语言天赋也不差吧。

    陈葵对此的回答是沉默,淡淡地直视了一会儿,一直看到对方都举双手喊投降了,才收回目光,不作回答。

    陈葵的母亲是日本人。

    在她仅有的一段记忆中,是非常温柔平和的脾气,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用母语叫她的名字时温婉极了。

    她名字在汉语里是挺俗气,加了个字显得尤为如此。

    陈葵有一段时间曾经非常执拗地缠着父母要改名字,同伴同学嘲笑她的名字是时下泛滥言情剧中的白痴女主角,她那时候心里还没装着那么多曲曲折折,又家庭幸福美满,自然在意这个。

    但再稍大一点时,母亲开始因为病症频繁出入医院,她就不再提这个了。

    王嫣第一次知道她的家庭情况时,惊讶地反问:“你是混血儿?啊……不对,中日混血算混血儿吗?”

    一看就没什么眼色。

    这种没什么眼色并不是她人不好,女孩直来直往,这在陈葵贫瘠的词库中,大体能用“这还算为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来形容,还挺有意思。

    所以她那个时候也跟着认真思考了一下,都还没琢磨明白,有人抢先替她答了,,同一人种,严格来不算。

    声音非常磁性悦耳,内容也足够简短,语气却是冷漠不屑的。

    “任免刚刚回来的时候,咱们班门口挤了一大群人,隔壁班的级花都来了,听她们班人,人家一直在艺体培训,平时可只能在上音乐课的时候看见她……”

    好比现在,王嫣依旧能够非常自然地对着面无表情的她诉八卦。

    陈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又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王嫣依旧继续她的八卦大业,叨叨个不停,翻开练习册的时候笔捏在手里:“……你,级花会对他告白吗?”

    陈葵一心两用,坦诚道:“我不知道。”

    “你不是跟他是亲戚吗,都没听什么动静?”

    陈葵手里的笔停了一瞬间,又接着唰唰地在演算纸上写了起来。

    “我和他不熟。”

    平静又冷淡。

    是真的不熟。

    换一句更直接的话,其实应该是她根本不受待见。不受他的待见。

    这所学校在市内称得上一声贵族学校。

    从学一直囊括到高中部,升学率奇高,还属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每年都能冒出几个尖子艺体生,登在市内报刊那种,富贵人家的子弟自然少不了。

    以陈葵的出身,原本根本是分不到这所学校的名额的。

    几乎可以是想都别想。

    任免不一样。

    爷爷奶奶是第一批外交官,父亲是成功的企业家,母亲是移居美国的书法大师的女儿。

    天差地别,她能来这里,托了谁的关系,又因为谁,都是非常明显的事情。

    他们俩见的第一面,对方居高临下,把她当成了流连在自家宅邸附近的不明人物,这很大程度上奠定了之后的许多印象。

    陈葵那时被滑着滑板的人撞得摔倒在地,手心被路面划拉出一条长长的伤口,疼的厉害,皱着眉头倒抽一口冷气,没来得及立刻起身。

    少年人身形修长,剑眉星目,腿又长又直,灰黑色的眸子映出两道人影,明显地透着一种被冒犯了的不耐。头发留得很短,是细碎的黑色。整个人像一把还在鞘间的利剑,只是微微被人拔出,露出几道带着杀气的银光。

    非常出挑的相貌气度。

    是她见过的男生中从来没有的。陈葵冷静过了头,在心里做了评判。

    偏偏他慢条斯理地过来,声音凛冽如寒风,淡淡地完,又低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神带着一种隐秘的傲慢和量,看得人只觉得陷进寒冰里,非常瘆人。

    “任州,去叫警卫。”

    他们俩之间的第一句话,甚至都不是对着她的,还无形地阻止了抱着滑板的任州试图对她道歉的动作。

    哪怕是之后经由介绍,关系身份都清楚明晰,任免也没改变他的这份态度。

    等场面上管事的大人退场,才冷冷地牵了一下嘴角,依旧不动声色地看她,翘了翘,原来是这样。

    后来她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任家并不是一开始就发迹的大家族,自然少不了所谓传言中的不受待见的亲戚,其中有些是厚脸皮登门拜访,有些则是真正帮过任老爷子的,但看在下一辈的孩子眼里,其实没什么大的差别。

    原来,你也是挟恩图报。

    她不是那种容易为一件事情耿耿于怀的脆弱敏感的性格,当晚却久违地没有睡着,抱着父亲的照片,睁着眼睛看了一晚上天花板。

    脑子再是不好用的人,也能从那份冷漠和高高在上中感受到不悦和不待见。

    因此在此后的四年里,从初中到现在,陈葵一直非常耿直地,他们不熟。

    “真没意思,你怎么也不把握把握先天优势,跟人弄好关系啊,而且你又挺好看的,不定就青梅竹马两无猜,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王嫣还在嘟囔。

    她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娇惯着长大,因此话做事都带着一份独有的执着和天真。

    “而且咱学校明着一大把规章制度,实际上又不管早恋……”

    学校里学生出身一个比一个特殊,老师哪里敢多管。

    陈葵并不戳穿这一点,非常敷衍地嗯了一声。

    和身理心理双重洁癖的人试图弄好关系,他多半也只会觉得是一种玷污。

    王嫣的头头是道,瘪瘪嘴,也没指望已经明显陷入题海里的陈葵能够回复,干脆也翻出一张作文范文,百无聊赖地读了起来。

    放在抽屉里的手机震了震。

    陈葵算完手上的题,拿出来瞧了一眼。

    “aoi(葵),你怎么今天穿的红色,不好看,下次我给你带一套水手服怎么样?”

    “你怎么不回我啊。”

    “诶,我跟你,我觉得日语太难了,但为了你,我一定努力学好。”

    “……”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这个号码是从入学刚刚没多久就开始发消息给她的,最开始只是偶尔一两条,但这一周却忽然变得频繁起来,碎碎叨叨的,已经到了有些神经质变态的地步。

    陈葵眉头锁了一下,旋即很快展开。

    关于被骚扰这件事,她其实想的挺明白。

    只要对方不现身,其实对她也造不成什么大的影响。话里那些痴迷的语气,还有称谓,她几乎是十分敏锐地觉察到了真相:对方多半是个深受日本动漫文化熏陶,而有些走火入魔的人。

    自己不过是被借着当成了一种寄托。

    而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任家也好,学校也好,自己的学业也好。

    恰巧台上老师进了班门,陈葵收回思绪,继续算起手上的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户投下来的光线微微暗了暗。

    下课铃声在她耳朵里晃晃悠悠了几圈,没什么知觉就蹿了出去。

    王嫣离开座位去了洗手间。

    她愣是盯着习题册许久,才若有觉察一般,在一片隐约的暗影中抬起了头。

    少年和她隔着一堵墙,非常平静地看着她。

    因为颀长的身材,自然而然地挡住了一部分光。

    前桌后桌的呼吸声都变轻了,很大程度上能明他的影响力。

    王嫣,她和他是远房亲戚,外面的人也都是这么看的。

    对面的人不开口,陈葵也面色不变。

    或许是因为遗传,她整个人纤细的有些过分。

    身材娇,体态却很好。

    平直的肩部线条,脖颈永远笔直得如同天鹅,加上发育良好,随便套件衣服,也能穿的赏心悦目。

    眼睛很大,额前留着细碎的刘海,抬眼的时候睫毛像蝴蝶扑闪的翅膀。

    任州曾经十分无耻地评论,她这长相,不就是活脱脱二次元萌系宅男女神么。

    女神?

    任免那时听着自家堂弟的评论,心里冷笑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

    他从到大,见多了这种因为家庭就黏上来的人,总是一副天地都欠他钱的样子。

    还有撒泼的更是想直接推搡他的母亲,他人挡不住,被掀翻在地上。

    或许这四年过去,陈葵的确和那些人看起来不一样,安分守己,从不逾矩。

    可是从本质来,并没有不同。

    “晚上下了自习,你和我一起回去。”

    任免就这么笔挺的站着,如一株松柏,目光微垂,口吻冷淡,并不遮掩自己的高傲与厌恶。

    他对家人以外的任何人都是冷若冰霜的态度。

    偏巧,家庭与自身,都让他有这个本钱,而且好像反而使得他更多了种矛盾的迷人感。

    此时还对着这边若有若无投来视线的所有人就是明证。

    陈葵一样也永远不遮掩她身上那种特质。

    那种永远没什么表情波动的,好像能容纳所有人情绪波动的特质。

    她的确是个失去父母后,不得不挟恩图报的可怜虫,因而也要知恩图报,平静地面对蔑视。

    陈葵侧身,望进那双冷淡的眸子。

    之前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进入高中,除了两个人进入了同一个班以外,没什么不同。

    “我知道了。”

    陈葵点点头,把桌子上的抽纸递给窗户另一头的人。

    任免有非常严重的洁癖。

    而刚刚或许是因为没在意,手扶在了窗户沿边,这种地方总是积了很多灰尘。

    如果不是因为那份矜贵,明明在同一个班,是完全没必要在走廊隔着墙和窗户,不耐烦地这番话的。

    陈葵自觉也淡定地举着抽纸。

    她看见面前的少年人面无表情地抽了一张,拧着眉毛不动声色地拭了一下手。

    然后不耐烦地收回目光,笔直地朝前走去。

    目不斜视。

    如同躲避什么瘟疫。

    作者有话:  三沙开新文啦,给各位姑娘抱拳=3=

    预收文:

    《犹坠银河中》

    罗宛橙从就是个花瓶。

    美颜盛世,胸无大志。

    青春疼痛和她无关,金榜题名和她绝缘。

    人生信条是老实做人,处世态度是中庸之道。

    连赚零花钱都是安分守己地泡在她大伯的网咖里当个兼职网管。

    连续第三天看到严问理背着个斜挎包进网吧准备通宵后,终于没忍住。

    “心肝,哥哥。”

    这是真心实意的劝诫。

    好好一个经过寸头检验的大学生帅哥,别给熬夜熬残了。

    昏暗的灯光下,女孩的眼睛里像泡着一汪泉水,还得是橙子口味儿的。

    肯定甜。

    严问理垂眸看过来,眉毛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罗宛橙以为劝诫奏效,心满意足。

    第二天学校,她那个转学后,整个前半学期不见人影的同桌正在座位上大马金刀地坐着。

    依旧寸头,脸上贴了个创可贴,转着笔,笑意吟吟地朗声发话,懒懒散散。

    “心肝妹妹,早上好啊。”

    *

    罗宛橙偷偷发过誓:升学以后,誓死也要把花瓶人设维持到底。

    哪怕不择手段。

    *

    抬头看你,是和理想星辰相遇。

    犹坠银河中。

    *似乎是个正经人哥哥X看起来是个花瓶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