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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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情拖不得。

    比如眼下他对着周平阳, 能感觉到自己的耐性几近耗尽, 就差一点火星就能引爆一切, 炸他个粉身碎骨。

    体育课全体解散后, 他在操场的树荫底下站着,江嘉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篮球组队跟他了一声,看起来有点虚,不敢叫他,完就溜的飞快,一点玩笑都不开, 相当反常。他以不变应万变,轻描淡写地回,嗯。

    在这样空旷的视野里,几片落叶飞舞的视线投过去,能非常清晰地看到,陈葵和王嫣两个人朝着操场走远了。

    便利店离体育办公室在的一楼非常近。

    任免看着,微微眯眼,停了几秒, 算绕过去买瓶水。

    “漂亮妹妹, 一会儿跟哥会合啊!”

    等他捏着水从便利店出来,刚好听到少女之间的招呼声响在风里。

    是非常坦诚, 不用遮掩的调戏。

    少女招着手,回话声里带着笑,透着勃勃的生命力, 招手时,挺拔又耀眼。

    任免嘴唇绷直了点,影子藏在树荫下,一瞬间听到的情绪有点起伏,带着浓黑的墨色不受控制地在胸口微微翻涌。

    她是鲜活的,却并不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鲜活,就算关系有所拉近,看起来也是遥遥无期。

    任免能感受到非常明显的痒痛。

    心上有道越发明显的裂痕,阴冷地嘲笑着猎人本身,稍有空隙就窜出来大声质问,呐喊警告。

    到底谁是猎物?

    是毫无所觉的少女,还是尝试一步一步布置不知道何时会有所成效的陷阱的旁观者。

    “——吱。”

    那边响起车轮滚的刺耳声,断了起伏的思绪。

    任免无声地捏紧了水瓶,目光微微闪烁。

    王嫣一个人推着推车先一步离开,陈葵晃晃悠悠地从里面出来,背影纤细,头发轻微地晃动,脚步轻快。还挺能给自己找乐子,听起来是在哼歌。

    行动的目的方向,估摸着是体育场另一侧的器材室。

    他注视了一会儿,看着那道影子渐行渐远,逐渐变成点,原本没算跟过去,却看到一道高高瘦瘦的影子跟着踱步穿过了操场。

    周平阳的脚步不断加快,原先只是走着跟在后面,后面直接大跨步地追着跑了过去,腰间绑着的校服外套晃悠的角度越来越大。

    他的动向太过明显,以至于根本不用猜测去向。

    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刚刚从这条道上消失的少女。

    任免微微凝神,躬身把水放在了一侧的座椅上。

    心上的裂痕渗出恶意,直到他喘着气,赶到时隔着一扇门,瞧见蹲着的影子,才终于缓和下来。

    周平阳人不在,不代表这事就能这么搁置。加上上一回心里本来就存着的犹疑,任免选择的解决办法也是直接简单。

    面对面谈。

    卖部前一群人,没人敢在这种场合贸然当冲上去当炮灰。更因为任免的提醒,一个个手机都没敢摸出来,前线记者都怂成一团,只敢用眼睛记录。

    周平阳捏着烟的手收了回去。

    他面色微微一变,僵直阴冷了一瞬,才又弯起嘴角,托着下巴,自下而上地看着来人,“任免,你哑谜可找错人了。”

    他又状似在认真琢磨,阴阳怪气地自谦:“我们这里都是学鸡,你这话估计没人能懂。”

    任免不跟他多做纠缠,果断又重复了一次,微微眯眼。

    “体育课器材室,你本来准备过去干什么?”

    周平阳夸张地把手放到耳垂边,朝人非常敷衍地倾斜,声音抬高拖长:“啊?什么?”

    任免顿了一下。

    他不慌不忙,又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淡淡,一点没被这种纠缠干扰。

    “也行,你要装疯卖傻,那就之前那次走廊上的事儿。”

    任免非常不在意似的,顺口继续:“……起来也有意思,你的那个弟弟,当时过来道歉,话的漂亮好听,好像相当重视你们俩之间的兄弟关系,就因为你纠缠一个女同学?”

    歪了歪头,作回忆状。

    “他人不错,”任免平铺直叙,搓了搓手指,有些干燥,“所以是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一件事上赶着过来郑重道歉,让人把过错记到你身上?”

    他也没问面前的人当时了什么,才让陈葵回了头。

    周平阳盯紧面前的人,神色霎时间再次变得冰冷。

    四周有知晓情况的,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周平阳平日里学校呼风唤雨,行走无忌,为人大方豪爽,口碑在不良中二圈子里算相当不错。只有一点。

    就是不能在他面前,提到他那常年出现在红榜上的弟弟,之前有人想巴结不知道情况,无意间提了一句,把两个人当手足一样夸得兄弟情深,当天就被周平阳收拾得第二天没来学校。

    脸肿了,不是重伤,但不好见人,下手力道轻,专挑出效果的重点。

    空气逐渐凝练紧张,没人吱声,但有人往后退了退,以防神仙架动起手被误伤。

    半晌,周平阳手里的烟被丢到了桌面上。

    隔了几秒,又突然抬眼,朗声:“你们都去那边坐着,给老子斗地主斗起来,也真够怂的,被一个白脸吓成这样,还跟我混个屁!”

    指的是面馆前摆着的一排桌子。

    为首的头头发了话,周围人要么连连是松了口气,要么撤的静悄悄,没人制造大的动静。

    任免眼皮不抬,终于又坐了下来,这一次拂了拂灰尘:“还挺训练有素。”

    周平阳话停了半晌,突然冷笑:“……他哪里是担心我,怕的是有人记不住他,没机会标榜自己是出类拔萃的优等生。”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厌倦,“任免,你知道了什么或者不知道的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我就纯粹一想找乐子的人,是挺讨厌你,”周平阳神情漠然,一连了一大串,“但没傻到跟你这种老师捧着当宝的人闹事儿。”

    他顿了顿,把烟捡起来,燃了叼在嘴边,“也没功夫骚扰你的女朋友,剩下的,自个儿想去吧。”

    —

    人活着,好奇心是一大驱动力。

    陈葵深以为然。

    傍晚时分,王嫣带着她去了附近新开的一家钵钵鸡店,两个人就是纯粹地出于好奇心。一顿饭吃下来,吃的时候没什么感想,吃完了,感想就来了。

    晚自习下课铃响,王嫣轻松愉快地跟她再见。

    陈葵点了点头,嘴唇抿了又抿,有点苍白。

    “明天见。”

    好奇心确实是驱动力,但有时候也会害死猫。

    胃里翻滚汹涌,翻江倒海,人走了以后,她才撑着桌面,勉强站了起来。

    任免没走。

    她盯着千面人的后背,欲言又止,刚要转身往后门走,却听到“砰”地一声。

    任免站起了身,椅子碰撞桌沿,发出的声音不大不。

    他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凛冽眼神看着他,不再带有之前觉察到的,有些微妙的情绪。

    也不再有之前谈话时怜悯出的柔和。

    陈葵心跳了一瞬间,不上来自己的想法,只是撑着桌子,悄悄扶住胃部,被对方以寒冷的眼神看着,试图做出一副无事的样子。

    失望……也不是没有。

    她原以为,至少现在两个人能是心平气和,上两句话的关系。

    但要把失望出口,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陈葵睁大了眼睛跟人对视,波澜不惊。

    教室里已经走的一个人都没有了,只有灯明晃晃地悬在头顶,投下整片整片的光亮。

    “你俩记得关灯啊!诶算了,我给老师送完这个练习册再回来查一下,你俩走吧……”

    李山越絮絮叨叨的叮嘱透过前门传过来,越来越远。

    ……可是还有话,天大地大,健康最大。

    凭什么这种情况,她还得忍着生受少爷的脾气?

    陈葵脑子里纷乱,咬着嘴唇,并没有觉察到自己这点想法有多鲜见。

    要是放在之前,已经能算“大逆不道”了。

    但眼下,尤其是两个人曾经好好聊过,甚至拥有一点共同秘密,过配合的前提下,加上胃的抽痛,情绪夹击,她惯用的“平静无波式表情”差点就崩塌了。

    委屈?也不能算委屈。

    就是纯粹地不爽,这种不爽比往日告诫自己心谨慎行事还要烦闷得多。

    这种情况下,你还奢望什么!

    早点回去,有病吃药好吧!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塞进棉花里。

    “……”

    寒冷自手扶住的地方一丝丝的蔓延,胃的抽搐没有到恶心反胃的地步,但就是搅得翻江倒海,不得安宁。

    陈葵差一点就要认输。

    半晌,任免似乎是磨了下牙。

    他盯着面前的人,没话,声音又回到了从前的寒凉:“走?”

    陈葵低垂着脑袋,点了点头,愣是没发出一声异响。

    她看起来非常的无辜。

    任免面无表情。他没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这世上的确就有人,傻到迁就旁人时没个底线。比如上次喝酒,要是不拦着,她还真算醉醺醺地跟人谈心开解?

    凡事一个人憋着,就为了不给人找麻烦,连吃个晚饭都是。

    他冷着脸,冷嘲热讽都快涌到嗓子眼儿了。

    这种人,怎么就能惹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偏偏又看不到改的迹象,是算什么事情都憋一辈子?

    忍的功夫就能好到这个地步,就像是摆着坑让跳,也犹豫一瞬间,遮着眼睛跳了进去。

    都没法问,是傻蛋还是愣头青?

    陈葵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下一秒就会因为生理的疼痛破戒,而对面前这个本来该当成圣上,当成皇帝陛下的人发起脾气。

    “……”

    三、二、一。

    绝对不能破戒。

    她咬着牙,反复地做着心理工作,回忆着长辈们的照顾和关怀,一边在心里倒数,眼睛都快憋红了,依旧没有等到任免转身离开教室的动静。

    她听到头上沉默半晌,忽然传来一声叹气声。

    非常地轻微,掺杂了什么别的情绪。

    而皱眉眯眼的视线所及的范围变成了深蓝和白色。

    任免半蹲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沉默又无声地,又调整了一下高度,只留给垂头的少女宽阔平整的背,校服外套工整得不见一点皱褶和尘埃。

    这个角度,不可能看到对方的脸。

    “上来。”

    声音听起来非常矛盾,被包装过的凛冽覆盖,收敛了全部的刺。

    有点纵容和无奈。

    又凉又热。

    作者有话:  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