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 153 章 第 153 章
“或许你还记得第一天的那块墓碑。”
越涟三踩在天台的边沿,只一步就能跌下去。粉身碎骨倒是不至于,但也绝对会被摔得不轻。
虞姜紧抿着唇,没去看他的背影。
至于第一天在荒坟发现的那块墓碑......
她当然记得。
上面字迹已经模糊,只能隐隐看见“续”、“之”两个字。
她还记得——墓碑上字迹消失得很...奇怪。
“像是被什么人特意擦掉的,是吧?”
“那你一定也还记得,是谁第一个将墓碑捡了起来——要擦掉,就只有他一个人有时间吧。”
谈行。
在那时候,确实只有他一个人有时间去做这种事。
“而且......”越涟三回过身来,月光下,面色依旧惨白一片,“自进入这个副本以来,我就觉得很不对劲...直到刚才,在造纸厂中——我终于想到一件事。”
他略略一顿:“不过,我猜,你一定也想到了。”
“这已经不是我们的第一周目了。”
“要是我没猜错——这可能已经是第三回‘从零开始’了。”
虞姜没接话,目光也没看向他,而是看向他腿边——
“你们来了。”
她笑了一下。
越涟三眉尖一蹙。
一低头——
一只惨白的手搭在天台边沿——有什么东西...从下面爬了上来。
从地面、沿着大楼外墙,爬到了顶层天台。
下一秒。
又一只手搭了上来。
然后是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两根触须抖了抖,人还没爬上来,就先嚷嚷道:“你怎么让我——”
“咚”地一声。
伴着“啊啊”的尖叫。
蜈蚣好容易爬上来,又跌了下去。
越涟三收回长腿,目色冰寒:“竟叫她爬到这里来了。”
“不、不是。”
固体人的声音传上来。
他苍白的指尖还死死地扒着天台边沿:“...我还上不上来了啊。”
虞姜的目光终于又转到越涟三脸上,却是对着固体人:“上来。”
固体人和液体人接连爬了上来。
这里没有“规则”,比起玩家,他们好像才是更害怕的那个。
瑟瑟发抖、恨不得直接把头插进土里cos鸵鸟。
虞姜没避着越涟三,将工作证还给固体人,又问液体人要来他的工作证,当场就借着月光开始补全。
液体人:“......”
不敢嗦发。
很快,蜈蚣又爬了回来。
爬宿舍楼对她来算不上什么难事——她光是身体就有近两层楼长了。
但她老大不满意,却又不敢高声反驳,嘟嘟囔囔个不停。
跟她一起上来的还有曾在棺材中见过一面的莲。
他们的记忆被洗的差不多,早已经分不清哪一重才是自己真正的身份,更分不清在这里呆了多久。
虞姜知道问他们再多也没用,便只问了些近些年的情况。
他们跟固体人的辞大同异。
“最近啊......倒是经常有像你们一样的人过来。不过......”
不过,就连他们有时也没法完全将这一切看懂吧。
“你还记不记得......”
固体人嗫嚅着:“其实我也记不真切...但你们第一天来的时候......你还记得食堂里的摆设吗?”
虞姜皱眉看他,他唯一一只灵活的眼睛正滴流滴流地乱转,好像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不该把这件事往外——或者,就连他自己都不能肯定似的。
“我也不准......但是......其实,在没有客人的时候,食堂中的卫生是不会有专人扫的。”
“就算是知道有客人要来——我也是不会专门扫的。”
又不是真的赚钱......他何必操心干那种事?
虞姜一下就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第一天的时候......食堂中的灰尘虽然也很大,但有一个地方——唯一一面正对着饭窗口的长桌——上面几乎是没有什么灰尘的。
如果不是他扫的......那是谁?
“你看。”越涟三笑着,“这也是一个佐证呢。”
唯一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们自己。
这不是他们第一回来到饮冰职业技术学院,卫生,是他们自己扫的。
这似乎也解释了为什么刚刚来到这个副本第一天......他们就那么饿。
但是......还是有不通的地方。
假如现在真的已经是第三周目——难道他们就一个人都没死吗?
就连受伤,都只有红发卡失去了一只眼睛。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严重的伤,只要留有一口气在,回到宝塔,就全能恢复如初。
“在这里,咱们的记忆根本不靠谱。”
越涟三走近:“你怎么能确定——咱们现在的人数,与第一周目时的人数相等呢?”
“再者——你怎么能确定——咱们这些人里,有多少已经被偷渡者取代了呢?”
他棕黑的瞳仁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头顶倔强的呆毛都显得有些柔顺。
从头到脚,都仿佛发着光。
只一点——不太像他。
风好像更大了。
也更冷了。
咸湿的海风卷过来——海水又漫上来了。
虞姜朝地面看过去,灰扑扑的地面上,深黑色海水像凭空出现——已经开始上涌。
她将员工证丢给莲,又招呼蜈蚣:“我们走。”
“走、走?”蜈蚣瞪大了眼睛,“...走到哪里去?”
“回寝室。”
她的选择,从来都不是只要一样。
-
“就......就是这里吗?”
赤狐走在后面,双手攥紧了,衣角被她掐得皱皱巴巴的,一脸的无措,好像总想抬头看一眼前面的人——但又不太敢抬头似的。
她身前,红发卡走得也并不算快。
听见赤狐的声音,特意回过头,强压着不耐烦,尽量温和地道:“你昨天是怎么进来的?这事你不应该知道得更清楚吗?”
她一回头,就将赤狐吓了一跳。
自被抽中了关键词,她就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她生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警惕心。
此刻,就连红发卡的话都像是听不懂了似的,呆呆地眨着眼睛。
红发卡终于压抑不住心底不断蔓延的不耐烦了,一只完好的眼睛死死地盯紧了她,咬牙切齿:“你最好给我起精神!还是......难道你很想死吗?”
只是死的话......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赤狐又不是没死过。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副本中的“死亡”给她的感觉一点也不一样。
就好像......要是死在这里,就真的什么也剩不下了。
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在这里。
赤狐狠狠地咬了下下唇,叫恐惧暂时给疼痛挪了下地方,鼓起勇气,问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先不要往前走了......再等一下,等鱼——我是,等白绷带进来......”
见红发卡面色不太好看,赤狐连连摆手:“你、你别误会,我不是就在这里不走了,——白绷带一定能追上我们的!”
“等她追上我们,我们再一起回到寝室去——你还记得吗?”
“昨晚、昨天晚上,要不是她,可能连你都没法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了!”
红发卡眉心蹙得更紧了:“你在胡些什么?什么昨天晚上?”
“听不懂你在什么——昨晚我不是比你们都更先回到寝室吗?”
“回去我就睡觉了啊。”
什、什么?!
“那、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赤狐干笑着,埋头跟在红发卡身后。
——她指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灵活过。
当然,如果不是灵活地不听使唤地抖动就更好了。
她的头脑也没有这么敏锐过——她从来都算不上什么聪明人。
棕狮每天骂她笨都能骂二十四个时不歇气。
但或许因为她不是个人......也不能这么,她现在确实是一个人。
但她漫长的生命力——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光阴都是以“副本生物”这样的形式存在的。
叫她的思维无限接近副本生物,而不是一个人。
她几乎立即就想到了——这是副本给玩家设下的陷阱。
来很奇怪。
就算她这么多年一直都只是一个初级员工,要不是成了玩家,甚至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能到中级副本看一眼、甚至现在都试图通关高级副本了,但她对副本还是有着玩家远不能理解的认知的。
初级副本看似杀机重重,但无论对玩家还是鬼怪来,都很好破解。
中级副本将玩家和鬼怪投入到了更“高级”的世界,但只要脑子转的够快、或者够强、甚至有些人只是因为够幸运,就能通关副本。
但高级副本——如果要赤狐来形容,每一个高级副本......不是更像一个世界。更像......硬要的话,她不上来,但感觉......这些“副本”都像有生命一样。
能从一点一滴渗透到人类每一个细胞里去。
就像不停侵蚀玩家“精神”的云和病院——
赤狐一下子愣住了。
在副本“云和病院”的时候,系统特意提示过“云和病院的精神侵蚀度很高且不可逆”。
那还只是一个中级考核副本——一个半高级副本世界。
怎么现在到了真正的高级副本世界......系统反而没有对“侵蚀度”进行提示了?
这里当然不可能没有侵蚀度。
那这里......是什么东西受到了侵蚀?
“你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哒哒的脚步声中间,红发卡那凉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里面少了些不耐烦。
赤狐蓦地一顿。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又反应过来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了——
这里......怎么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啊?
红发卡的脚步跟着顿住了。
她回过身来,却是左脸先扭了过来。
冷白的月光下——是那颗没有眼珠的眼眶——空洞、软趴趴、像瘪下去的气球......赤狐找不着什么合适的词能拿来形容。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却一下子被红发卡捉住了手腕。
红发卡的手像什么咬合器——只这么搭在赤狐手上,就叫她疼得直嘶气。
“让我猜猜......”红发卡逐渐朝她靠近,“是哪里叫你发现了不对劲呢?”
她叹了口气:“...真是叫人想不到啊——不如你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是我抽中了猎手身份的?”
什、什么?!
她是猎手?!
赤狐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
她这幅模样取悦了红发卡,叫她从唇缝里溢出一声轻笑:“呀,原来你没发现啊。”
“本来我的目标并不是你的——只是......”
现成的机会,总不能不用白不用啊。
她的指尖抚上赤狐冰凉、失了血色的面颊。
赤狐颤抖着摇头:“不、不要......你冷静点!咱们同样都是玩家,就算、就算你抽中了猎手的身份,也没有必要非得杀了我不可!”
她声音细细的,极力压抑着哭腔:“咱们一起通关不是更好吗?”
“你这套对我可不好使。”
红发卡冷哼一声:“蠢货,你以为猎手的身份就是那么好拿的么......什么一起通关——我根本没有选择,非得杀了你不可!”
“是么?”
“当然了蠢货!”
红发卡这样话音未落——就发觉到有什么不对。
眼前的赤狐根本就没有张嘴。
这声音闷闷的,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似的。
谁?
是谁?
咔嚓一声。
一侧的玻璃整个碎掉了。
两根触须先伸了进来——紧接着是一张能将人吓晕过去的大脸——
虫、虫......那只蜈蚣!
下一秒,从蜈蚣背上翻下来一道深黑的身影。
她的手很白,顺着碎裂的玻璃,一下就拧开了窗户。
从宿舍楼外爬了进来。
“鱼、鱼!”
赤狐几乎是哭着喊了一声。
虞姜没看向她,反而认真地问红发卡:“‘猎手’...非得杀人不可吗?”
红发卡站直了身体。
虞姜这时才发现,她几乎要比赤狐高出半个头——她跟赤狐话,都是要微微俯身低头才行的。
红发卡从胸腔里挤出一声嗤笑:“是你啊。”
她好像不太意外、甚至有点高兴。
“竟然跟这只臭虫子混在一起......但不管你是什么人......你都不应该在这时候回来啊。”
她那颗完好的右眼转了转,正对着虞姜,:“因为我抽中的关键词——是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