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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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救她!”

    房门被人推开了。

    走进来的却是棕狮。

    棕狮高大的身影立在门边,手里提着一柄半人高的巨斧——但不知为什么,他身上缠满了颓丧。

    要不是他还好端端的立在这里,虞姜简直要怀疑他身体里的魂已经丢了。

    随着光线渗进来,虞姜能看见巨斧刃上点点的血迹。

    这一斧头下去......不死也残了吧?

    他杀了什么人?

    “抽中猎手的是我。”

    他声音稍稍顿了一下。

    嗓音莫名地有点哑。

    像浑身力气都被抽了干净似的,全凭巨大的斧头支撑着身体。

    “你还好吗?”

    虞姜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我没事。”

    棕狮摇摇头。

    他下一句话却叫虞姜愣在原地。

    “我杀了赤狐。”

    ......什么?

    “但赤狐根本不是赤狐。”棕狮解脱般地笑了一下,“你知道,就算对任何一个人下手,我天猫的也不可能对她下手的。”

    虞姜记得头一回见到棕狮的情景。

    在“提线木偶”里,他还带着些近乎于莽撞的青涩。

    但一个照面,就敢做走在最前面的人,承担第一个推开门的风险。

    这样的他是不太看得上赤狐那样的玩家的。

    又蠢又娇气。

    好像根本不知道“副本”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性格......反正搁在副本里头是真的不讨喜。

    但这个不太讨喜、却意外笨拙又固执地“学”做一个人的人......

    “......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转身去救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吧?”再也没有比这个疑问句更肯定的语气了。

    “我们是队友不假......但也只是刚才认识、被宝塔划分在一起的‘队友’啊。”棕狮一笑,“就算是历经生死、能托付性命的队友,都不可能像她那样去救人吧。”

    “那哪是救人啊?完全是再送一个人头。”

    “世上不可能有这么笨的人了,笨的都不像是一个人。”

    但她曾经是一个人,现在也确实是一个人的。

    “后来我们又遇上一回。”

    棕狮张了张嘴,好像想些什么,但每一个在副本中挣扎求生的玩家本质上能有什么区别?

    无外乎都是哪些事罢了。

    好像也没什么往外的必要。

    “......后来就一直一起下副本了。”

    他不太擅长讲故事,就算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也讲得干巴巴的,没有什么灵魂。

    他清了清嗓子,将头微微拧向一侧,尽量不去看铁笼内塑料一样的赤狐蜡像:“抽中猎手身份的人被开了许多方便。其中......就包括换魂水。”

    换魂水......

    昨晚别人都闻到了、只有她没闻到的味道。

    虞姜眉心了个结。

    “赤狐根本不是赤狐......她身体中的......是一个根本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东西。”

    棕狮呼出一口浊气:“或许是记忆完全被侵蚀的红发卡吧。”

    或许,真正的赤狐已经代替红发卡死在了练舞室的镜子前。

    将这一切出来他反而像是挪开了压着他的一座大山。他微微一笑,恍惚有了中虞姜刚认识他时候那种洒脱:“有时候我真想知道‘副本’是谁做出来的,宝塔又到底天猫的是一座什么塔......每一个玩家都想过爬上塔顶要许什么愿吧?你,爬上塔顶能从这里出去吗?”

    “我当时就想,我要是爬上塔顶,就许愿能再许十个愿望。”

    “但要真有那么容易......也不会从来没有人能爬上塔顶了吧。”

    并非从未有人爬上塔顶。

    虞姜同样张了张嘴,也同样没发出声音。

    棕狮笑了一声:“不这些没意义的废话了。”

    “咱们遇见过不止一回,虽然你身上有很多我不懂、可能永远也没机会懂的事......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狐也一直拿你当朋友,所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中了她的计把她放出来。”

    虞姜眉心又拧了一下,她好像有些不确定似的开口:“所以......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毁掉钥匙,然后,杀了我。”

    “亲手杀了我。”

    他。

    “别听他的!”铁笼中的赤狐蜡像已经被海水浸没到胸口。

    她死死地扒住了铁笼的栏杆:“鱼,救救我呀!你一定要救我出去呀!铁笼的钥匙就在楼下的蜡像里,只要你把蜡像砸开,就一定能救我出去!救救我呀!”

    棕狮的斧头尖点在地板上:“你不是第一回见这柄斧头了吧?这是我的道具。”

    虞姜知道他的潜台词,是在能用道具的他一定是没问题的人。

    鬼怪可没法使用道具。

    虞姜朝铁笼中的蜡像瞥了一眼。

    蜡像语气又快又急,像密集在芭蕉上的雨点。

    但她嘴角还高高地扬着,像是要用鼻孔看人似的,头拼命上扬,露出漆黑又空洞的两个洞。

    而棕狮,逆着光站在门口,缓声催促:“时间不多了,我们去取钥匙吧。”

    他尾音上扬,好像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几乎轻轻地破了音。

    虞姜伸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轻轻一点头:“走吧,我们去取钥匙。”

    一路上,房门紧闭。

    除了她的房间外,就只有赤狐的房门大敞着,里面倒着一具血液开始干涸的尸体。

    二人一路畅通无阻。

    轻而易举地下了楼、轻而易举地砸来了蜡像、轻而易举地从碎片中捡起了钥匙。

    棕狮喉结滚动,吞下干涩的口水,近乎迫不及待地低声:“毁了它呀。”

    他声音尖尖细细的,跟一直困扰虞姜的那颗脑袋的声音没有什么区别。

    虞姜将钥匙攥进掌心,忽然了一声:“塔顶上是一面操控台。”

    什么?

    棕狮愣愣地看着她,好像丧失了听力似的,又念了一遍:“毁了它呀。”

    “操控台连接着数不清的世界,至少也有几万个......我记不清了。”

    “......你知道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吗?”她忽然问。

    棕狮不知道,便只道:“毁了它呀。”

    “......登上塔顶根本不能许愿啊。”

    虞姜叹息般地吐出这句话。

    而后举起棕狮的巨斧,缓缓将斧刃送进他胸口。

    “会没事的。”

    她温声。

    棕狮按着斧柄,愣愣地看着她,:“毁了、它呀。”

    虞姜沉默了半秒,一拧身,重新朝楼上走去。

    “虞、虞姜......”

    棕狮在身后喊了一声。

    虞姜微微一顿。

    听见他:“毁了......它呀......”

    然后是一声细碎的、破碎的、几不可闻的笑声。

    滋滋的电流在这时响了起来。

    “喂喂?”

    “巴士即将返程,所有乘客在15min内到村口集合,过时不候!”

    地板被虞姜踩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的声音。

    等她再见到赤狐的时候,蜡像已经被淹了大半。

    她的脸紧紧地贴在铁笼栏杆上:“鱼!”

    “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不管我的、你一定会救我的!”

    虞姜蹲在铁笼前,将钥匙插进铁笼中间。

    却微微一顿。

    乌黑的瞳仁落在赤狐身上,轻声问了一句:“不问问棕狮怎么没上来?”

    “唔?”

    蜡像遥遥头,声音闷闷地从鼻孔传了出来:“薛大哥?”

    “薛大哥要杀我,他一定不是薛大哥。”

    “不。”虞姜看着她,又温柔又残忍地温声,“他是薛浑。”

    “就在刚刚,已经被我杀死了。”

    “他已经完全被侵蚀了......但他确实还是他。”

    “哦......哦。”

    赤狐点点头,又朝外撞了撞:“狐知道啦,救我出去呀鱼。”

    咔哒一声。

    锁开了。

    虞姜收回目光:“你叫什么名字?”

    蜡像不知道她在什么,歪头去推铁笼的门:“是我呀,我是狐呀!”

    “以前呢,你叫什么名字?”

    铁笼的门被虞姜挡着,好像赤狐不出自己叫什么名字她就不肯放她出来一样。

    赤狐急急地从鼻孔喷出一股气。

    她抓耳挠腮地想了一会儿,带着浓重的哭腔:“我不当人太久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再好好想想哦。”

    虞姜伸手摸了摸蜡像的头。

    “水......水轻绒!我想起来啦!”

    “因为、因为我娘绒花做的特别好,她我比绒花还漂亮......鱼,我想起来啦!你救我出去呀!”

    “嗯。”

    虞姜拉开门:“我会救你出去的。”

    深黑的海水跟着外涌。

    蜡像嘻嘻地笑,从铁笼里往外爬。

    虞姜只轻轻一敲。

    爬到一半的蜡像就裂出一道碎纹。

    赤狐拼命仰着脑袋:“、鱼?”

    虞姜没出声。

    又敲了一下。

    “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她。

    赤狐就像棕狮一样听不懂她在什么。

    她几乎要将头仰掉了,也想不起来还能站起来,带着哭腔和不解问:“鱼?”

    直到蜡像完全倒在地上、直到有血迹从里面渗出来。

    虞姜才终于停了。

    她掌心依旧攥着那把钥匙,扭头朝外走。

    “鱼......”

    虞姜好像听见赤狐叫了她一声。

    “薛大哥没事吧?”

    赤狐还没被完全侵蚀,一定会这么问的吧。

    虞姜没停顿。

    她会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个副本通关。

    她已经知道,知道这个副本该怎样通关了。

    “......是么?”

    越涟三靠在门框上。

    手中捏着一张纯黑的卡牌。

    周身卡牌飞舞:“你真能通关吗?”

    “你会杀掉我吗?”

    “就像杀掉他们一样。”

    他轻轻笑了一下。

    逆着光,就像月色下的冰凉又岑寂的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