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穆兰山下马的姿势干净利落,?临走近时,脚步却愈发踌躇。
阿虞同样也量他,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玄衣黑发,?眉眼磊落,?拥有清晰分明的轮廓,?深邃的黑眸看过来,温和的眼神一如往昔。
真是奇怪,明明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军,身上却没有武将的蛮横和杀气,?疏朗的气质,?像极了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只是走这么久,?条件艰苦,像是晒黑了不少,透着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穆兰山终于走到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阿虞朝他一笑。
“好久不见。”
他一瞬间红了脸,仿佛不谙世事的少年郎,?只是看向她的眼神明亮含光,?熠熠生辉。
寺庙外人来人往,?礼佛的百姓从山脚往上涌,摩肩接踵,?从中间穿行而过,?阿虞和穆清欢一下被挤到角落里。
穆兰山目光一凛,?看到泉水边湿滑的地面,?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去,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腕往前一带。
行人擦肩而过,阿虞免于被撞,?垂眸看到被他握住的手,盈盈一笑。
仿佛是拿着烫手山芋似的,穆兰山倏地松了手,有些无措地解释:“抱歉,我是看到有人过来,要撞到你……”
阿虞笑着道了谢,一旁穆清欢却哼了声,故作不满道:“大哥眼里就只有阿虞。”
“胡。”穆兰山嗔她一眼,转而看向面前窈窕的女子,流露出不常有的羞涩来:“时辰不早了,咱们上山吧?”
阿虞存着心事,看到他灼灼的目光,却又把话咽了回去,这里人多,倒是不好开口。
一路上了山,可见秀丽的风光,绵延的青山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玉带似的瀑布悬挂山崖,飘来沁人的凉意。
山中清凉,心头燥热逐渐抚平,浴佛节的仪式正在大雄宝殿前举行,香炉里青烟袅袅,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香火气息。
穆清欢几年都在云川,没见过这样盛大的场面,老方丈正在主持大典,香客络绎不绝,虔诚的叩拜神佛。
“那边有求签的,我先去看看。”她开了口,一拍阿虞的肩膀,偷偷使了个眼色,然后便飞快的跑走了。
身边少了个人,阿虞登时紧张起来,穆兰山就站在身边,表情谨慎,仿佛随时担心她被人撞到。
阿虞侧目,恰巧他也看过来,四目相对,她几乎能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墙边巨大的梧桐树正在抽新芽,微风徐徐,绿叶摇摇曳曳,穆兰山抬手指了指:“上那边去吧,阴凉。”
那边人少,穆兰山显然有话要,阿虞心里忽然沉重起来,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略有些紧张问她:“几个月不见,容姑娘可还好?”
她眸光闪了闪,心里五味杂陈,这短短三个月发生了许多事,是她从未曾预料也无法想象的。
当初讨论起婚事时,她是很乐意嫁给穆兰山的,比起许多盲婚哑嫁的人家,能嫁给一直敬仰,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为妻,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时移世易,穆兰山还是那个穆兰山,她却因为容舟再不能安心出嫁了。
以她对哥哥的了解,他的那些话,一定有可能变成现实,她不想因为自己,穆兰山和容舟撕破脸皮,将来在朝堂上也闹得不愉快。
为了彼此能够安好,如今,她只能消这个念头了。
“一切都好。”她顿了顿,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他有宽阔的肩背,朗逸的面容,如此出色的人,不知是多少女子心仪的对象。
她愣神的片刻,他已经开了口:“此回清明你们回乡祭祖,路上发生的事,我都听了,前两日本想来看看你,又怕觉得唐突。好在都是有惊无险,你吓坏了吧?”
养在深闺的大姐,自然没有见过那等场面,看到哥哥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她才觉得双腿发软走不动路,一瞬间觉得天都塌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好在我哥哥带了人,虽是危险,倒也没有大碍。”
“那就好!”穆兰山欲言又止的看看她,又微微仰头,视线飘浮在梧桐叶子上:“我离京之时……的那些话,可还能作数?”
阿虞怔了下,想起他的回来后就要来提亲的事。
她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当初怕弄丢他送的镯子,回锦州的路上一直贴身带着,期间也不止一次的想过他们两人成亲的场景,心里还是莫名期待的。
可她此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容舟,若是自己此刻作数,穆兰山上门来提了亲,哥哥会不会反悔把人给赶走?
但她心里总有一丝侥幸,哥哥或者只是而已,并不会干涉自己的婚事,只是一时头脑发热罢了,过后遇到真正喜欢的姑娘,也就淡忘了。
阿虞迟疑着,一颗心仿佛置于火热的铁板之上两面煎熬,穆兰山还在等着答案,她却在这清凉地急出了满手心的冷汗。
而穆兰山在她停顿的片刻,就看见她眼底的犹豫,心里闪过一丝失落,不过他掩饰的很好,温声:“是我没考虑周全,太过着急让你为难了,毕竟是人生大事,你好好考虑,什么答案我都接受。”
可他眼里分明带着期盼,那专注深情的目光,叫阿虞一时受之有愧。
另一头,被拉着出来礼佛的裕王,对于容舟忽然信佛的行径非常不解。
王妃要生孩子了,最近脾气有几分暴躁,不是他心里没自己,就是怀疑他外头有人了。
裕王郁郁寡欢,还被皇帝逼着去大理寺办事,一去就看到容舟握着卷宗在那里出神。
大理寺卿看他一眼,案子也不查了,今日浴佛节要来大理寺转转。
心狠手辣的容大人竟然要求神拜佛了,可真是天下第一奇闻。
裕王表示难以置信:“你一个饱读圣贤书的人,竟然也信鬼神?”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容舟负手,从观音殿绕了一圈,香火弥漫熏得人头晕眼花:“这里是佛祖的地界,殿下可莫要生出质疑来。”
裕王抬头看了眼佛祖,连忙双手合十一拜:“罪过,罪过!”
看容舟目光四望,似乎在找什么,他不禁疑惑:“那你走了一圈了,怎么也不拜拜?”
他不语,裕王又坚持不懈道:“今儿不是你生辰吗?咱们有这时间,不如去福满楼喝一杯!”
容舟一顿,他并不想过生辰。长一岁,又老一岁,阿虞已经嫌弃他年纪大了。
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厚重的钟声从塔上传来,惊飞了梧桐树上休憩的鸽子。
容舟的视线依旧在人群中搜寻,随口道:“只要心存敬畏,也算行善积德了。”
一群鸽子在树上盘旋了一圈,又落到一旁的高墙之上,他看了一眼,却不经意的瞥见树下熟悉的身影。
分明还隔着十几丈远,他却准确无误的认出了她。
她面前还有一个男人,两人看着对方,相谈甚欢的模样。
容舟眸光一凛,脸上的淡然荡然无存,锐利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在那个身形纤细的女子身上。
裕王看他停下脚步,一动不动望着远方,也好奇的看过去,这一看不得了,手中折扇合起拍在掌心里:“那不是穆兰山?跟个姑娘在一起……是心上人吗?”
他觉得那姑娘也眼熟,再看容舟要吃人的表情,扇子一敲脑袋忽然反应过来:“那姑娘是……你妹妹?”
好家伙!
这是什么场面。
容大人放在眼珠子上疼爱的妹妹,跟穆兰山在一一块儿话,看两人笑语晏晏的样子,要是没点什么也不可能啊。
裕王听皇帝过穆兰山喜欢容家姑娘,不出意外此次回京就该上门提亲了,可见容舟似乎并不是乐意。
谁都知道容舟宝贝他那妹妹,不惜为了一道疤痕就进宫求药的人,想必对妹妹未来夫婿也诸多挑剔。
裕王捏着扇子,继续煽风点火:“我眼瞧着穆兰山挺喜欢你妹妹啊,一回京就约人家姑娘出来了。当初皇兄看他久不成家,还了几次媒,都不为所动,还以为他算不再娶了,原是有中意的人了。还是你的妹妹,你巧不巧?”
容舟压根没机会他,满眼只有他们相谈甚欢的场景,无边的怒火在心底蔓延,几乎要燃烧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愤怒,他嫉妒,看着这碍眼的一幕,恨不得要冲上前去。
他的确也是这么做了,心里涌起惊涛骇浪,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的,只有那双幽深的眸子,隐藏着即将冲破钳制的疯狂,
“穆兄,怎么来也浴佛节了?”
看到容舟,穆兰山无疑是惊讶的,无端生出几分慌乱来:“容兄怎么来了?”
他勾唇一笑,淡然的瞥了瞥阿虞:“我来接阿虞。”
穆清欢刚好这个时候回来,手里还拿着几个平安符,看到容舟和裕王还吓了一跳,再看阿虞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穆兰山一开始还有些慌,很快就冷静下来,他约阿虞出来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况他本就有话对容舟。
略微斟酌一下,便拱手道:“容兄,我回京后已有准备,算择吉日上门向阿虞提亲,不知容兄意下如何?”
长兄如父,如今容家没了长辈,阿虞的婚事理应由容舟做主。
容舟却因他脱口而出的那句阿虞唇角一沉。
穆兰山面含期待,等他的回答。
而阿虞早已经变了脸色,惶恐不安的看着自己,眼底分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他不动声色的笑起来:“容后再吧,阿虞还没出孝期呢,也不必急于一时。”
今儿四月初八,阿虞十五就能孝期。
其实,真要谈婚论嫁并不在乎这几日,天底下多的事孝期就出嫁的女子,三年孝期不过是个由头。
容舟忽然发现这是个很好的理由。
穆兰山面色微变,尴尬起来:“容兄的对,是我操之过急了……”
谁也没料到容舟会忽然出现,带走阿虞时,穆清欢还在后面问自己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穆兰山涩然摇头,苦笑道:“怕是不易……”
另一边,容舟拉着阿虞上了马车,吩咐昭叔回府,直接抛下了叫嚣不停的裕王。
狭的车厢里气氛很是凝固,阿虞瑟缩在角落里,连大气也不敢出,因为容舟一身戾气,实在有些可怕。
她没见过这样情绪外露的哥哥,方才在外人面前,他还维持着冷静,如今倒是一点不隐瞒自己的愤怒,眼眸里带着红血丝,沉沉望过来,像一头濒临发威的野兽。
马车颠簸了一下,阿虞惯性往前一栽,容舟伸手出来相扶,她却下意识往后躲,肩膀撞上车壁一阵钝痛。
容舟把她刻意的躲避看在眼底,薄唇扬,划开冷漠的弧度,嗓音如冰:“你就如此讨厌我?”
阿虞只摇头,抿着嘴不敢话,生怕他又做出什么来。
可惜容舟并不满意她的反应,微微躬身,在她惊惶的目光中,将那截纤细的皓腕握在掌心。
“我过,你和穆兰山没可能。”
阿虞面色惨白,他却步步逼近,双眼通红。
“除了我,你休想嫁给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 又是二更失败的一天,对不起父老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