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逐月忘不掉最后顾朝青看她的眼神, 漆黑的眸子像个黑洞，仿若再多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

    她没有过问顾朝青眼里的委屈是怎么回事, 也不在乎他因为这一声声“司机”会有什么反应, 她只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可在那天后, 顾朝青仍然像之前那样对她，看不出任何异样，好像也在默许这个称谓。

    但不知道为什么，许逐月心里尤为不安。

    日子一天天的过得很快, 就如同这几天的气温, 一下子骤降。

    整个学校陷入了学习的狂潮, 期末考试的压力压在每个人的身上，许逐月只能不停地往来奔赴于图书馆和家，过两点一线的生活。

    今年的冬天也来得格外早, 但并没有他们预料地那般冷，许逐月坐在图书馆里用英文注释着每一个考试重点, 对面的江柳荔也在奋笔疾书, 但显然没有许逐月那般从容镇定。

    许逐月笑得乖巧,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江柳荔很像以前的顾朝青，那样随性，不用为任何事情担心。

    安静的图书馆一角，江柳荔的手机突然叮铃咚咙地响了起来。

    她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不停地sorry，心翼翼地走到许逐月旁边的一个拐角处接电话。

    “喂祖宗, 你就不能消停点，姐姐晚上回去就给你买巧克力，今天要学习, 肯定要晚回来了。”

    “可是今天是年夜，你必须赶在八点前回来吃年夜饭！”

    “好，我尽量，挂了啊！”

    “别别别！你后面那个大姐姐，我好像认识她，姐姐你把手机拿过去一下~”

    江柳荔一拍脑门，哎哟了一声，这个孩子从就喜欢和各种漂亮姑娘搭讪，这下还把主意到高材生身上来了，也不看看差了十几岁。

    许逐月疑惑地转过头，江柳荔把手机放到她面前，示意许逐月，“这是我表弟，亲的，叫鱼鱼，他想跟你会儿话。”

    许逐月穿着宽松的白色毛衣，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白光下，皮肤白得发光。

    她定睛一看视频对话里的孩儿，还真有缘分，是当初在飞机上硬拉着她不肯撒手的男孩儿。

    她幅度地招了招手，视频里粉雕玉琢的机灵鬼立刻撒起了娇：

    “大姐姐，过年好，鱼鱼好想你，你家里有没有人啊？要是就你一个人，今天晚上来跟鱼鱼一起过新年吧！”

    孩子的嗓音是独特的脆生生的声色，许逐月的心一下子软了许多，再加上面临佳节，人人都渴望合家团圆，而且一听视频里的声音、出现的人影、还有装扮的气氛。

    都让许逐月动了过春节的心。

    “鱼鱼，大姐姐也很想去你们家，但路可能有点远，大姐姐还需要想一想。”

    “好！鱼鱼在家里等大姐姐来！”

    江柳荔还没等孩儿把话全部完，迫不及待地就挂断了，扶额叹气。

    “月月，你别管这破孩儿，你家里还有那个司机吧。”

    一旁的女生听到她们谈论司机，凑过来插了一句，“月月，你家司机对你好吗，这种节日，他是不是早就在家里准备好食材，庆祝一番啊？”

    许逐月沉默地扶了扶毛衣领口，浓密的眼睫往下压下，形成一片阴翳。

    “我和他，不熟。”

    几个人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也对，姐是姐，司机是司机，关系得拎清楚，不然就乱了套。

    不过一个话头开启了，到中国人共通的话题，一个桌子上的留学生都纷纷怀念起家乡亲人，瞬间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我爸妈虽然来不了，但我男朋友在家里等我，晚上一回去就可以吃到他做的团圆饭了！”

    “我爸妈这回倒是过来美国陪我过新年了，开春了再回去，他俩这时候肯定在涮火锅，包饺子了！”

    许逐月眼里逐渐染上羡慕的神色，她是真心羡慕这些人的，她恐怕这辈子都体会不到有家人的感觉了，那种过节的热闹感她从时候起就盼着，一直到现在都是一个人过的。

    她家里没有男朋友，更没有亲人在等着她吃饭，倒是在这里显得有些另类。

    家里就只有一个她想竭力忽视的顾朝青，和他一起在异国他乡过新年，怎么看都格外不对劲。

    *

    许逐月晚上还是决定去江柳荔家了，虽然路远，但正好鱼鱼的妈妈晚上到他们学校附近有事情，顺便可以带她回来。

    那天也是许逐月第一次感受到团圆的氛围，红火的福字、中国结、对联，甚至还收到了江家长辈的红包。

    他们其乐融融地坐在一个大圆桌上，桌上摆着最传统的中国菜，饺子汤圆面条，都是她好久好久没有吃到过的食物，许逐月的身侧一边坐着江柳荔，一边坐着只到她腿的鱼鱼，心里暖洋洋的。

    吃完饭后，鱼鱼就缠着许逐月玩，江柳荔就奇了怪了，“当初也没见这破孩那么喜欢我的，怎么就黏着你不放？”

    鱼鱼义愤填膺地捏着拳头，“像我这样花|心的帅哥，最终都会臣服于自己得不到的女孩！”

    “大姐姐一看就是我得不到的类型，纵使我在百花丛中过，也没有不喜欢我的女同学，大姐姐愁眉不展肯定是有喜欢的人，可惜我没机会了。”

    江柳荔一听，拍了下手，“起来，你这么晚不回去，你家司机不会着急吧？”

    许逐月自认为她不和顾朝青待在一起后，挺自在快乐的，没想到在别人眼里她是愁眉不展的。

    她伸手抚平自己的眉头，“没事的柳荔，他应该早就睡了，不会特意等我的。”

    许逐月一直保持这种心态到家门口，她从副驾驶解开安全带，鱼鱼从后排凑上来亲了亲许逐月的脸蛋。

    一股奶香味环绕着她的脑袋，她再一次感激了母子俩的帮助，跳下车。

    “大姐姐！回去了也要想我哦！”

    许逐月笑得欢快，和男孩儿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家里，她想着待会儿要洗个热水澡，明天周末，可以睡到很晚再起来。

    她转念又想起刚才和那家人待在一起的美好。

    她的身边也不全是居心叵测之人，也有真心待她的好人存在，许逐月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脸，转了下眼珠，掏出手机在离家门还有几米的距离处，了个电话。

    “喂？”

    “逐月？你怎么还不睡，之前不是邮件联系，这回怎么改电话了？”

    许逐月缓缓走进大门，坐在院子的木凳上，欣慰一笑，“因为要过新年了啊，所以特意给顾老师拜年了，Lee给我的科研工资也收到了，所以有钱越洋电话了。”

    “你不知道国内已经是新的一年了吗，行我收到你的孝心了，在那里要好好学习，回来的时候老师去接你。”

    顾朝澜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好像有些疲惫，但语气却依旧温柔得滴水。

    最后这通电话是匆匆了断的，因为顾朝澜那边有个紧急会议要召开。

    许逐月挂断电话后，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停在0：00，轻声且笃定地念了句：

    “新年快乐，今年的第一个目标是把顾朝青赶回国去。”

    *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许逐月安静推开门，把包放在地板上，书包接触地板的一刹那。

    客厅的灯亮了。

    她脸色微僵地站着，视线缓慢地移到客厅中央，顾朝青穿了件灰色的家居服，黑色的头发蓬松凌乱，手指搭在开关上，一脸疲态。

    许逐月低下头准备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拖鞋子，走进卧室，拿出睡衣去浴室。

    但这一切还没开始，顾朝青就沉着脸走了过来，满脸的阴郁。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现在才回家，谁送你来的。”

    许逐月莫名一阵心虚，顾朝青不会一直在等她回来吧，她磕磕绊绊地在江柳荔家吃年夜饭，是孩子的母亲送她回来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向他解释，但这话莫名其妙就脱口而出。

    顾朝青淡淡哦了一声，眼里流露出悲伤，转身走到厨房，就是一阵碗碟碰撞的声音。

    许逐月从后面看到他拿出几碗菜和汤，放到餐桌上，就着冷硬的饭开始吃，羹勺碰到瓷碗的咯噔感，让许逐月心里一阵不舒服。

    她走过去，倒了杯水，随意地了一句，“你怎么还没吃饭？”

    顾朝青抓着手里的筷子，抬起眼敛看她，嗓子里有化不开的酸涩，很久才道：“本来...是想和你...一起吃的，准备了好多，还有我自己包的饺子，不过都冷了。”

    许逐月转身，不再去看他周身的落寞，手却捏紧了袖口，为什么要等她......

    她轻搭上卧室的门把手，心里堵得慌，明明就应该让她在回来的时候，一个人在黑暗中，感受不到任何温暖才是正确的，顾朝青把一切事情都搅乱了！

    “月月！”

    许逐月冷淡地开口，“还有什么事？”

    “你还饿吗，我猜到你会晚回来，怕你没吃饭，就提前给你留了夜宵，热一热应该还可以吃。”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许逐月快速地完这句话，然后进卧室，反手把门关上，她背靠着门板慢慢滑下来，最终跌落到地上，她不应该被等的，也不应该有人在家里等她，特别是，如果这个人是顾朝青，就更加不对了。

    这个家就应该清清冷冷，就不应该有一丝一毫的温暖，这才是她该住的地方，顾朝青凭什么自顾自的破坏！

    可她又不自觉地感到一丝微不可查的安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

    旧年已去，新的一年喜气洋洋地走进每个人的生活，北卡州大的期末考试结束了，考完的那一天，所有学生抖擞着肩背从教室出来，舒了一口气，明天就正式放假了。

    许逐月准备顺便坐江柳荔家的车去美亚超市买点囤粮，熬过这个寒假。

    坐上车的时候，发现后座还坐了一个姑娘，姑娘长得清秀，脸圆圆的，就是肤色有些黑。

    江柳荔坐在驾驶座笑道：“别看她长得，其实是我姐，上回跟我一起来过Lee的实验室，月月你可能忘了，她已经工作了，年夜饭那天还在单位，有些忙。”

    “你好，我叫江柳芷，又见面了。”

    许逐月赶忙恭敬地点头，“姐姐好，我是许逐月。”

    一开始许逐月是觉得江柳芷很大方，也很得体，但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趁着江柳荔下车去交加油的费用，靠到前面来。

    “月月，能问你个事儿吗？”

    许逐月的肩膀被搭住，耳边贴上一只手，“你家那个司机，他有没有女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