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的那一天, 许逐月起了个大早，滑跪着从床上下来，踩了拖鞋走到窗边, 阳光煞有其事地照拂到许逐月的脸上、发丝、指尖。

    她眯起眼睛, 感受日光轻扫眼皮的温度。

    天气十分舒适, 蔚蓝的天空飘荡了几片游云，这是鲜少能在北京看到的。

    许逐月把纱窗拉开，用绑带固定住，接着开始精心扮, 今天要去试婚纱, 不能迟到了。

    她快速洗了个脸, 在脸上均匀地抹上护肤霜、粉底液，涂了一支粉|嫩的唇釉，这一套化妆品还是江柳荔特意从美国寄过来的新年礼物, 是让她新年新气象。

    许逐月出门前，给顾朝青发了一句简短的话, 告知他在哪里碰面。

    然后坐上地铁朝陆秋梨的那家店出发。

    关于为什么会和陆秋梨扯上关系, 这还要从她刚从苏北回来时起, 陆秋梨是一家上海娱乐公司的执行总裁，也是顾朝澜的逃婚新娘，不过顾朝澜的法是，他们两个之间是简单的合作关系，只存在利益不存在感情。

    当初也只是办了一场假婚礼，为了应付陆家的人, 并没有登记结婚。这件事顾家也知道，但为了顾氏的股价，也对外人隐瞒了下来。

    陆秋梨第一眼看到许逐月, 就想找她帮一个忙。

    是因为看准她身上干净的气质，让她心生向往，现代都市的成熟|女性，早已找不到像许逐月这般看似柔弱善良，实则隐藏自己的锋芒和倔强的女子。

    这种天然流露出的反差感很奇特、很吸引人。

    许逐月赶到某个私人定制的高奢婚纱店，就和陆秋梨通了个电话，陆秋梨立马派人出来接她。

    明亮且大方的会客厅内，一个身穿白色干练西服的女人正襟危坐着，见到许逐月步进来，立即面带微笑地招了招手。

    “嗨，逐月。”

    “陆姐，好久不见。”

    许逐月规规矩矩地坐在陆秋梨旁边的沙发上，和给她倒水的女侍了句谢谢，陆秋梨温柔地注视她，让她不要紧张。

    几个女侍不紧不慢地从后面推上来一个架子，上面挂着一件纯白、圣洁的婚纱，纱裙上刺绣着精妙绝伦的玫瑰花样，不过是深蓝的玫瑰，上面有无数细碎的钻石铺开，营造出浓雾般的纯欲感，让人不敢亵渎又忍不住靠近。

    许逐月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吞咽唾沫。

    实在太美了，许逐月这辈子都不敢想自己能穿上这样的奢侈物，专门定制，从米兰空运过来的，她的眼睛闪着亮光，手指蜷缩在掌心，一遍遍挠着。

    陆秋梨给她准备的高定婚纱，如果换成以前的许逐月，她一定坚定地认为自己配不上这件衣服。

    但如今她从这件婚纱上，看到了属于她的东西，是蔚蓝的空际，是飞翔在深空的无人机，还有夜以继日、挑灯奋战的灯火微光，粲然星辰。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一直觉得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却在第一眼看到这件婚纱的那一刻，静默了。

    原来真的有事物是为她创造的。

    “喜欢吗，这件高定做了快半年，结合了欧洲的顶级面料和艺术刺绣，前后设计稿件修改了不下千次，毕竟那件事对我们来都很重要，不敢怠慢了。”

    陆秋梨靠过去搭住许逐月的肩膀，又一声感慨，“太瘦了，这段时间多吃点，到时候穿上才会好看。”

    许逐月颔首，陆秋梨让人把婚纱取下来，温声：“逐月你跟着她们去试一下衣服，如果有哪里不好的地方，跟我，反正时间还够。”

    ***

    试衣间的帘子一拉上，许逐月缓慢地褪下自己的衣服，伸手取过华贵精细的婚纱，套了进去。

    这个过程，无比缓慢，她生怕自己的疏忽，把这件神圣的仪式毁坏了。

    结婚、婚纱、婚礼，对她来，是不曾放在计划中的事情，像许逐月这样的女青年，二十五六，适婚年龄，但她无人催婚，也不相亲，自然不用担心婚姻。

    可是或许在每个女子的心里，婚纱都是一种不可言之物，她在穿上后，就开始幻想自己如果哪天穿着这件婚纱，走向婚礼殿堂的样子。

    想到这里，许逐月不自觉地声呸了两下，白日做梦。

    很快，她在女侍的帮助下穿好了婚纱走出来，陆秋梨满意地直绕着许逐月的周身转了三圈，啧啧称赞。

    许逐月的皮肤因为常年都待在研究室里，一直是别人求不得的冷白皮，加上自有江南女子的滑腻柔软，她羞红了脸，不敢抬头看人。

    她自认为自己不好看，只是比以前更会扮而已。就这么想着，门外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皮鞋声。

    许逐月意识到又有人进来了，更慌张了，陆秋梨也闻声抬头，不可思议，“顾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许逐月抬起眼敛看他，两只手紧攥着裙角，脸皱紧，连同唇|瓣也抿得死紧，咬住下唇，顾朝青偏着自己的头，不去看她。

    此时，有种无可名状的忧郁笼罩在他身上，顾朝青靠在等待区的沙发上，如果不知道他们关系的，可能真的认为他是等待新娘试穿婚纱的准新郎。

    “顾总，既然来了，不如帮个忙？看看逐月这套婚纱怎么样？”

    许逐月盯着顾朝青，见他在转过头时，下意识地回避了，咳了两声：“很好看，我哥会喜欢的。”

    陆秋梨了然，扭头和许逐月道：“我会让你成为最美的新娘，这个月好好吃饭，多吃点高蛋白的肉类。”

    许逐月心不在焉地看了两眼自己的手臂，纤细地像两条柳丝，尽管这个比喻有些过分，但弱柳扶风也就她现在这样吧，的确撑不起这套惊艳的婚纱。

    这里甜蜜温馨的氛围，让顾朝青心里面上不出的苦涩。

    原来把他约到这里来，另有所图。

    他摸到这几天离不开手的镀银烟盒，想掏出来抽一支，迅速制止了自己。许逐月的表情是幸福的，他违背自己内心出来的话，每个字都沾染着淋漓的鲜血。

    他妄图赎罪，就在以为可以抵达神殿的时候，神女关上了大门，他才发现他自认为的努力不过是一场梦。

    他的手心又开始抑制不住地出虚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手颤抖地伸进里衬去拿事先准备好的药。

    顾朝青鼻尖酸涩，极力掩饰自己的虚弱，焦灼地把那瓶谷维素拿出来。

    “顾总，需要帮忙吗？”

    身旁的女侍贴心地询问。

    顾朝青一边拧开瓶盖，一边低声不用，声带里维持着他的傲气，不愿意被别人看到此刻脆弱的一面，特别是在许逐月面前。

    许逐月的眼尾掠过沙发上倒药的男人，眼神一暗，顾朝青加重呼吸频率，几颗药从瓶口滑出，随着他眉头的紧皱，整瓶药片哐当跌落，散落一地。

    她提起裙摆，快速地走过去，拦住正要帮忙捡药片的女侍。

    “我来吧，不麻烦你们了。”

    许逐月把所有的药片用纸巾包裹起来，放在顾朝青身边的位置，轻声：“这些不能吃了，瓶子里还有吗，没有的话我让店员去买一瓶。”

    顾朝青摇摇头，快速地生吞了两颗药，一脸无所谓地笑。

    “你安心试你的婚纱，顾朝澜呢，他怎么不来看着你，都要订婚了，连个影儿都没有，真不怕我撬墙角啊。”

    许逐月观察着顾朝青的神情，缓慢地站起身来，想了下措辞。

    “顾老师他、有事，研究院本来就忙，况且他最近是一个项目的总负责人，需要管理的事情就更多，我理解他。”

    顾朝青心里泛酸，扁扁嘴，“那我也是啊，我公司好多事儿呢，你就不心疼我。”

    顾朝青知道自己这种泛酸的话没意思，也没风度，但他就是想让许逐月知道他不开心了，他也会吃醋的，他也会难过的。

    就算她不在意，他也要表现一下存在感。

    “好了，我们还有下一位模特要来试衣，逐月你不是还有事，先去忙吧，衣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可以直接跟我沟通。”

    许逐月温吞地点了点头，走进试衣间，脱下奢侈的婚纱，换上自己的简单日常服饰，就像十二点魔法会消失的灰姑娘，少了水晶鞋和南瓜马车的加持，黯淡了许多。

    她走出来后，坐着顾朝青的车一同前往XX区最大的商业中心。

    一路上，顾朝青的脸和平底锅的颜色类似，一看就是整夜通宵没睡的样子，虚浮的眼敛透着丧气的微茫。

    许逐月主动挑起的几个话题，都被顾朝青简单结束了，她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想话，甚至没有心情聊天。

    就连两个人去珠宝店挑选戒指，顾朝青也是沉默地站立在柜台旁，不言不语，如同活死人。

    许逐月瞥了他一眼，笑着朝柜姐：“给我这个，大概是在二十号的尺寸范围。”

    “好的客人，请稍等。”

    发出白色亮光的柜台灯光照射着一排排的钻戒，生冷的颜色透着生人勿近的意味，每一面柜灯都极好的把戒指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折射出动人的纯净。

    许逐月攒下的钱够她这辈子不干活，也可以吃饱喝足，但她还是想买个戒指，钱倒是其次的，主要是心意。

    服务员把那只朴素但设计精巧的戒指连带戒指盒一并放到许逐月面前。

    “挺好看的。”许逐月把戒指拿出来，在手心掂量了下，侧头对顾朝青：“方便帮顾老师试戴一下吗，我想你们作为兄弟，手指的宽度应该差不多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