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月, 天气凉了下来。

    满月的衬衫裙和宽松底裤已经不能满足她的日常保暖。

    于是她又给自己捣鼓了一件夹棉的大衣，里面是松软的毛线衣底, 下半身是松紧带的直筒裤。

    她是本着怎么舒服怎么来，没想到穿上身之后居然还不错，有种随性的慵懒感，她自己还挺喜欢，不过这种风格放到这个时代，不知道还会不会被人喜欢。

    因为之前她给自己缝制的衬衫裙，就挺受部队文工团姑娘们的喜欢, 那个脸圆圆的姑娘甚至还特意跑过来问过她一次。

    满月告诉她之后, 没过多久文工团那边就多了很多穿衬衫裙的姑娘家, 也算是为汉子们齐聚的部队增加了一道风景线。

    当然, 因为时局所限, 这道风景线不是很靓丽，因为大家制作的衬衫裙的颜色都是暗沉那一挂的。

    但是, 腰带一扎，那一个个腰细的, 是衣服的暗沉也抵挡不住的青春鲜嫩啊。

    因为预产期就在月底, 陆清阳的神经达到了高度紧张的状态, 时常因为满月一丁点的状况而变得一惊一乍。

    然后满月就会因为他的一惊一乍而跟着一惊一乍。

    一两次之后, 她无语了。

    “陆团长, 到底是我生娃还是你生娃啊？我本来不紧张, 都要被你搞的紧张了。”

    陆清阳扶额：“就是因为是你生，我才紧张。”

    满月瞪他：“你稍微控制一下！”

    “……控制不了。”

    因为家里有个医生, 所以陆清阳听到过几次谁谁谁家的媳妇儿生孩子去了的噩耗。

    之前他还没觉得, 现在越接近满月的预产期, 他心里反而焦虑了起来。

    满月一头黑线地吐槽他：“你可能是得了产前综合征。”

    是的, 她一个要生孩子的孕妇没得产前综合征，反而是她的老公得了产前综合征。

    一时之间，满月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

    尤其是进入十月中旬以后，陆清阳一天要往家里四五个电话，深怕她有哪里不舒服而他不在家发现不了。

    最后满月实在受不了他的这股紧张劲儿了，终于松口让他把婆婆请过来。

    免得他一慌，还需要自己来临时顶替他这个主心骨。

    陆清阳想到自家母亲是医生，有她在的确要更周全一些，二话不就把意思传达了过去。

    丁二萍那边也很乐意，东西一收，包袱款款的便来了。

    满月是在二十六日的凌五点左右发动的。

    她被尿意憋醒，从床上起身的那一瞬间，身下突然一股热流喷了出来。

    满月懵了一下，脸色瞬间就白了。

    “陆、陆清阳……”

    睡在里侧的陆清阳一下子惊醒：“怎么了？”

    满月抖着声音：“……我好像羊水破了。”

    陆清阳平时紧张的不行，这会儿真的听到她要生了，反而十分的冷静了，他迅速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后又给满月披上厚实的大衣，然后双手极为镇定地把人从床上抱起来。

    从主卧出来，陆清阳去踢了下次卧的房门，把丁二萍给喊醒了过来。

    “妈，月月要生了，我先带她去医院，你收拾好东西再过来！”

    一听儿媳妇要生孩子了，丁二萍猛地清醒。

    “好好好，你先去，我收拾好就来！”

    去医院的路上，满月开始阵痛。

    一开始是缓慢的，仿佛来姨妈时的那种钝疼，一阵一阵的。

    她知道这是生孩子必经的一个阶段，所以也不喊疼，强忍着，只是抓着陆清阳手臂的手不自觉地开始用力。

    陆清阳感觉到了，知道她疼，并没有开口让她忍一忍，而是加快速度往部队赶，到后面速度已经是用跑的了。

    这个时候，起床号还没响，但部队里也已经有人起床了。

    门口的警卫员是轮班制，晚上也会有人在。

    所以看到陆清阳抱着人过来，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陆团长，嫂子是要生了吗？”

    “对！”

    “那你赶紧先带嫂子过去，事后再过来填写申请报告吧。”

    非正常训练时间，家属是不能进去的，需要写申请报告，不过陆清阳家里的情况特殊，他早先就跟司令和政委过招呼，所以警卫员这里是被通了气的。

    “一会儿我妈也会过来，麻烦你也先放下行，让她进来。”

    “好的。”

    陆清阳道了谢，带着满月直奔医院。

    这个时候，满月的阵痛明显加剧了，她从来没体验过这种痛，也形容不出来，冷汗湿了她的头发，她的双手已经没有力气去抓陆清阳，变成死死的拽紧自己的外套。

    “医生！医生！”

    在陆清阳的紧声呼喊下，医院里值夜的医生和护士迅速迎了上来。

    “什么情况？”

    “她羊水破了。”

    一听羊水破了，医生也明白耽误不得：“赶紧送进产房！”

    先破羊水和正常的阵痛发作不一样。

    正常的发作，是先阵痛，程度由低到高，这个过程根据每个人的情况，有的可能会持续一天一夜，有的快的两三个时就能搞定。

    先破羊水则不一样，羊水一破，宝宝就有被感染的风险，所以必须争取在宝宝因为缺氧窒息之前把他生下来。

    这一天的经历，直到很久以后满月回想起来都还是恍惚的。

    痛到精神恍惚。

    却又因为孩子而不得不清醒着。

    阵痛达到极致后，她都有一点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幸亏耳朵边一直回想着医护人员的喊声。

    “使劲！”

    “朝着蹲大号一样那个方向去使劲！”

    “加油！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很好，最后再来一次，深呼吸，使——出来了出来了！”

    “呜哇呜哇——”

    满月最后听到的是属于婴儿的响亮的啼哭，她心里一松，再也忍不住的昏了过去。

    醒过来时，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她云里雾里的睁开眼睛，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婴儿的哭声。

    孩子！

    满月心头一跳，猛地转头，就看到一旁的病床前，丁二萍正抱着一个奶娃娃在哄。

    “哦，乖孙乖哦，等妈妈醒了就有的饭饭吃咯。”

    满月鼻头一酸，眼眶情不自禁的感到一热。

    “妈……”

    丁二萍闻言立马回头，看到她醒了也是松了一口大气。

    “醒了？肚子饿了没？清阳去食堂给你饭了。”

    满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怀里的孩子。

    “宝宝……”

    丁二萍会心一笑，把孩子轻柔地放到她的身侧。

    “是女孩哦。”

    可能是嗅到了母亲的气息，家伙哭声稍歇，变成了一下又一下的抽噎，红彤彤的脸，皱巴巴的眉，但五官依稀可以看见陆清阳的影子，的手捏成了拳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满月怔怔地看着她：“她是饿了吗？”

    “可不是啊，你睡了快六个时，她只在排出胎便之后喝了几滴水，早就饿坏了。”

    丁二萍笑道：“这东西哭起来可凶了！”

    满月手足无措地看向她：“可是，我要怎么喂她？我好像还没……奶……”

    丁二萍解释道：“正常的，你让她多吸一吸就会发奶了。”

    “那我试试……”

    满月试着坐起来，丁二萍见状飞快上前扶了她一把。

    “心点。”

    满月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不怎么难受。

    明明在生之前，她痛的差点死去活来，这会儿成功卸货之后，身体反倒也变得轻松起来。

    她伸手想要去抱孩子，结果却在触到对方软乎乎的身子时，不知所措起来。

    “……我要怎么抱？”

    她太软了，满月深怕自己抱不稳，孩子从她手上掉下去。

    可以是很经典的新手妈妈式紧张了。

    “你这样抱，一只手撑住她的脑袋，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屁股。”

    新生儿因为颈椎和大脑的发育偏弱，在抱的时候绝对不可以让她的脑袋晃动。

    丁二萍仔细地给满月讲解了一下注意事项，指导她心翼翼地把孩子抱了起来。

    “喂孩子的时候，你这样，把她的头微微抬高，脸侧向你的胸口……”

    满月按照她的一翻操作下来，总算是成功的让家伙喝到了奶。

    “一开始奶少没关系，你两边换着来，让她多吸，慢慢的奶水的分泌就会变足起来。”

    “对了，在你昏睡的时候，你大姨他们来看过你，还要宰家里的老公鸡给你炖汤，被我给回绝了。”

    又宰鸡？

    满月也是哭笑不得：“我怀孕的时候她就宰过一只鸡了，可不能再让她宰。”

    “她也是关心你嘛。”

    “我知道，但是养几只鸡不容易，哪能都让我一个人给吃了？”

    “哈哈，你月子里是得吃点好的补补，不过这些我会让清阳去买的，不能老麻烦亲家他们。”

    “嗯，谢谢妈。”

    丁二萍花了一点时间把新手妈妈成功指导上路，才从病房里出来。

    外面，陆清阳早已经好饭回来了，只不过听到里面的谈话后，没有急着进去，免得满月尴尬。

    丁二萍扫他一眼，并不意外：“你赶紧进去吧，我回去给月月弄吃的去了。”

    “好，谢谢妈。”

    丁二萍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陆清阳推门进去，满月正低着头望着怀里的不点，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走神的样子，连陆清阳进来了都没发现。

    把饭盒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两相接触发出低沉的一声咚。

    满月这才回过神，转头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陆清阳眉眼温柔地在床边上坐了下来，眸子里是浓烈的感情。

    “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满月摇了摇头，下意识看了眼怀里的不点，喃喃地道：

    “陆清阳……我现在好像没什么真实感。”

    陆清阳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哪里没真实感？”

    满月皱了下眉头：“她真的是我生出来的吗？我就这样当妈妈了？”

    明明都已经在给孩子喂奶了，她却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陆清阳好笑地握住她的手。

    “是真的，我要跟你声谢谢，感谢你为我生了个女儿。”

    满月目光惊异而奇特：“所以，我们真的有女儿了？”

    陆清阳语气坚定。

    “是的，我们有一个女儿了，她就是还很很的陆心悦。”

    她的女儿。

    和陆清阳的女儿。

    满月深吸了口气，笼罩在她身体里的迷惘一瞬间散去。

    那些在怀孕的十个月里积聚而起的母爱，终于排山倒海的向她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