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个好消息 和一个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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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宫廷舞会,女王陛下邀请了安德烈斯主教。

    而略有清誉的主教竟然没有拒绝,甚至在来到宴会厅之后,跟人搭话时,会状若不经意的赞扬女王的睿智和虔诚。

    这话传到茉伊拉耳朵里,她嘴角向上牵了牵,算是将这“褒扬”照单全收,随后就离开舞厅去了二楼的休息室。

    片刻之后,安德烈斯也借口不适应舞厅的嘈杂,要找地方休息。

    等这两位都离开之后,贵族们聊天时的口风立刻就变了。

    两个挺着大肚子的贵族,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举着加了冰的蜂蜜酒侃侃而谈。

    “陛下这是真的要投靠教廷了?”

    “没根基没本事,可不就只能靠别人,估计这些日子她的反常举动,也都是安德烈斯授意的,反正今后咱们真正的国王陛下就是这个安德烈斯了,哼,他的运气也真够好的。”

    沃里斯·珀西从他们身后经过,上了楼梯。

    果然,整个二楼的休息室内,并没有安德烈斯的踪影。

    再往上,三楼就是只供王室专用的地方了。

    沃里斯先前为了把弟弟救回来,在安德烈斯主教面前好话尽,交了不少赎罪金,然而对方就仿佛刻意针对他,隔了许多天才将人放回来。克伦威尔眼看着被折磨的不轻,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偶尔清醒过来,也一个字都不肯,终日只知道发呆。

    教廷有很多会对脑子起作用的手段,以便于消弭证据,可这种手段一般不会用在贵族身上。

    如今看来,是安德烈斯自认为控制住了陛下,就能肆意妄为,将贵族的尊严都踩在脚底下,甚至还在舞会上那个空有美貌的草包女王为所欲为。

    沃里斯冷笑,那个道貌岸然的主教也就能高兴这几个时了,他很快就会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二楼的沃里斯·珀西怒而干了两倍葡萄酒,与此同时,三楼紧闭的房门内,茉伊拉冷着脸抬手,将酒杯抵在安德烈斯的胸前,阻止他进一步靠近。

    “陛下借我的势来出气,如今又将我推到风口浪尖,把贵族们的仇恨集中在我身上,应该给我补偿。”安德烈斯露出一个自认为邪魅,实则油腻的笑。

    茉伊拉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才第二次见面他就发情了,恶心的出乎意料。她寸步不让:“手握实权就是要遭人恨,可那些贵族看你时又恨又怕的眼神,你自己不是也很享受么?”

    安德烈斯一挑眉,似乎觉着面前的少女在无理取闹:“那跟补偿是两码事,热爱工作不代表不需要工钱。”

    茉伊拉冷笑:“工钱就是,我的口风会很紧,保证不把你在来这儿上任的路上,玩死了一个男孩的事出去。”

    她这一个多月,跟那些佣兵们混在一起,晚上盗墓,白日也会安排些别的差事,比如去抓安德烈斯的辫子什么的。

    按着茉伊拉的常识,就算教义再高洁,可教士总归是人,一味要求禁欲,反而会催生很多私底下的变态行为,特别是安德烈斯这种欲望过于旺盛的人。

    闹不大的话,教廷甚至会帮忙遮掩,但若是闹大,他一个的教区主教,只会成为弃子。

    安德烈斯的面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干笑着退开一步,:“所以,我们会是互相尊重,保守对方秘密的合作者,对吧?”

    茉伊拉点头:“没错,只要你真的明白‘尊重’这个词怎么写。”

    半时后,安德雷斯主教提前离开了宫廷舞会,上车后,叫车夫直接载他去修道院。

    贵妇人身上的少女幽香让他心痒难耐,可惜看得吃不得,下楼之后面对纸醉金迷,还得在人前保持清心寡欲的模样,他恨不得下一秒就踢开苦修室的大门,撕开厚重的黑裙摆尽情释放自己。

    等待比想象中更难熬,他催促车夫再快一些。

    连着三次催促都没得到回音。

    察觉到异常的主教大喊停车,仍旧没人理他,他想要推开门,却发现车门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只有血腥气混杂着夜风从窗户涌进来。

    在威廉·安德烈斯惊恐的嚎叫声中,狂奔的马车径直冲下了石桥。

    送走了安德烈斯主教之后,茉伊拉则是懒得再去同那些贵族们虚与委蛇。她换下繁复的礼服,将金发简单束成低马尾,轻车熟路的从没有巡逻的路往王宫后门去,停在一座看似荒废不用的偏殿门前。

    既然是庆功舞会,怎么好冷落真正的功臣呢?

    对于雇佣自己的女巫实际上是女王这件事,佣兵们适应非常良好——

    实际上,活的君主谁都见过,或许还见过不止一个,但能随手召唤大型法术的女巫,他们都只在故事里听过。

    物以稀为贵,所以女巫比国王金贵,这没毛病。

    他们被“软禁”到了王宫里,好吃好喝的招待之后,共同的担心只有:会被老大……不,陛下灭口。

    毕竟,女王本事是个精通黑魔法的女巫,出去都能颠覆王朝了。

    期间有几个人冒出了想要偷偷溜走的心思,把身材最瘦黝黑的“斥候”波波卡丢了出去。

    两分钟之后,波波卡就从窗户跳回来了。

    “外头有一大一不知道是狼还是狗的玩意儿看守,大的那个一口能咬碎脑袋,的那个不知道,估计会法术,咱们逃不掉。”

    惶恐之中,佣兵们放弃抵抗,开始大吃大喝,争取不做饿死鬼。

    然后就等来了女王,她先在门口跟大白白聊了两句,之后推门进来。她身后跟着几个沉默并低着头,跟谁都不对视的内侍,更新了一波美酒佳肴,之后又静悄悄的离开。

    “老大,您这是,来亲自送我们上路了?”刀疤脸似乎想笑,但笑不出来,一脸横肉扭曲着。

    茉伊拉啼笑皆非。

    “我就这么像坏人么?”

    “至少比我们像啊……”因为瘦被强行按在最前排的波波卡委屈巴巴。

    茉伊拉决定跳过这一话题。

    她举起酒杯:“各位,今日的庆功宴,原本就是为我们而设,接下来还有必须暗中完成的工作,暂且不能将你们的名字公之于众,但总有一天,各位的名字将会被记录史册。”

    之后就没词了,场面话第一次,点到为止就行了,省着大家都尴尬。

    她豪气干云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佣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没谁因为那几句辞心潮澎湃,但陛下都喝了一杯,他们总不能拒绝。

    几杯新酒下肚,谁都没被毒死,笑容重新回到了佣兵们脸上。

    期间,有人去问茉伊拉,接下来还需要他们做什么。

    茉伊拉也没故弄玄虚:“还是挖坟。”

    “陛下,现在罗德瓦还有坟能挖吗?”红胡子凑过来问。

    茉伊拉眸光一暗,笑容逐渐淡了下来:“是远离首都的陵寝。”

    她自己的祖坟。

    茉伊拉的身世白纸黑字般清晰,可其中有一点她始终想不通。

    卡特家族金发赤瞳的形象深入人心,她不是卡特五世的女儿,却碰巧拥有这样的容貌特征,非常蹊跷。要知道,她母后和雪莱公爵,谁都没有这样的特征,往前数上三代也没有,不沾边儿。反而是卡特五世的那些个私生子们,没一个继承了这样的样貌,要么金发和赤瞳只占了一样,要么两样都不沾,真自己是流落在外的王室血脉都没人信。

    如果这种容貌是人为造成的,那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有无形的手在左右她的命运,她却不想浑浑噩噩,就这么随波逐流。

    她要去当年卡特家族的领土,去祖先生活过的城堡,甚至刨开祖先的陵寝,找寻真相。

    真正的宴会结束时,按时间,天应该要亮起来了,然而推开门,却只有遮蔽日月星辉的阴云。

    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禀报陛下,有个好消息!根据举报的线索,抓到了梅瑞狄斯·墨菲!”

    这可是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在茉伊拉的设想中,再次见到这位宫廷魔术师时,多半只能看到一具面目模糊,不辨真假的尸体。

    人已经关进地牢,哪怕一夜没睡,茉伊拉还是算立刻去审问他。

    然而还在去地牢的路上,又见一个卫兵飞奔而来。

    “禀报陛下,安德烈斯主教,在离开王宫,回修道院的路上遇害了!”

    清,暴雨砸出一片水汽氤氲的烟幕,雨声隔绝了所有门窗后的谈话声,让向来喧嚣王都骤然变的肃穆起来。

    茉伊拉推开马车门,眺望着翡翠河湍急的水面。

    被撞断的栏杆上沾了点血迹,也不知道是属于谁的。

    跟魔术师之间是私怨,主教出事则是公务,公务必然优先。

    虽然她亲自过来,看起来也是无用功。

    茉伊拉知道,高调的亲近教廷会引发贵族们的反感,但这么快就见血还是让她猝不及防。

    她倒是能猜出暗杀者的目的。

    女王跟教廷的合作尚浅,如果不能给安德烈斯主教的死安排合理的解释,下一任主教只会疏远防范她,这合作也就无疾而终了。

    接下来,失去依靠的女王就会被回原形,重新依附贵族。

    茉伊拉揉着眉心。

    真头疼,她最大的失误就是高估了威廉·安德烈斯的能力。他不是神职人员吗,怎么就没有保命或者复活的道具……

    对啊,如果主教藏了不为人知的后招,其实还活着呢?

    茉伊拉福至心灵,想出了计划。

    一个人落水几个时,理论上是没法活着回来了,可威廉·安德烈斯好歹是主教,有神明眷顾,大难不死也得通。

    这样一来,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不让尸体暴露,从而让主教的生死处于薛定谔状态,直到她安排好替身为止。

    于是她给城卫官下令:“不必找了,城里河道就这么深,主教又不是泥鳅,不会自己在淤泥上挖洞把自己埋进去,去出城去下游。”

    女王的御用马车远远消失在雨中,一个城卫官拍了拍他同僚的肩膀:“陛下是不知道主教是连人带马车一起掉下去的吗?他不用自己钻,肯定连车一起沉到淤泥里去了啊!”

    “啧,这你就不懂了,陛下现在特别虔诚,估计她认为,那个主教肯定还活着,那没从这儿爬上岸,肯定就是被冲到下游去了呗。”

    不过,翡翠河可是非常长的,出城之后还有支流,这可不是二十几个士兵能搜索完的。两个城卫官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决定,把这次注定没有成果的捞,当成是带薪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