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昊在接待室里等了很久。

    他知道那个男人一定会见自己，无论如何都会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扫了一眼腕表，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子，点了一支烟。

    这个地方，是Z城最繁华的区域，他的脚下，车水马龙，即使大雨之下，也是人来人往，匆匆忙忙。

    他垂眼，轻轻一笑。

    烟雾随着掠过的风四散，蔓延开来，很快转淡，穆昊没有抽，就这么点着，看着它燃尽。

    随即掐了。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呢？补偿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沈风屿根本没有必要把自己赔进去。

    不值得。

    那个男人的身体底子早就在三年前被毁了，如果真跟了他，那沈风屿往后的一生，恐怕都会生活的很辛苦。

    穆昊确实有愧，但他们之间毕竟还有着往日的情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沈风屿因为恩情委身于一个那样的人。

    再者……还有沈风屿的身份之谜。

    他怎么会跟那帮人搅和在一起？那个家族背后掺和的东西实在复杂，在国际上也是出了名的神秘。

    沈风屿但凡跟他们搅和在一起，那以后的危险，恐怕不会间断。

    穆昊蹙眉，有些头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轮椅滚过，他回过头，见到裴深坐在轮椅上，下半身盖着毯子，一直拢到胸前，被身边人推进来，便禁不住笑着迎上去。

    “裴总果真是贵人事忙，每每得等上许久才能见到。”

    这话绵里藏针，似乎在嘲讽着什么。

    男人闻言，连眉头都没动一下，面容冷峻，神色淡漠，“穆先生，有什么事，就直吧！我没有太多时间浪费。”

    穆昊笑了一下，坐下来，将公文包里的东西取出，递到裴深面前。

    “先别急着拒绝，裴总，我觉得您应该需要这个合作。”

    他眼里透出几分看好戏的玩味，语气却是十足意味深长，带着礼貌的笑，让裴深禁不住蹙了蹙眉，觉得有异。

    真是不太正常。

    男人一边抬手，掀开面前的文件夹，一边状若无意的开口：“穆先生的脸是怎么了？想来倚着穆先生的身份，应该不会跟毛头子一样与人架吧？嗯？还输了？”

    从穆昊的模样来看，沈风屿下手就不轻，都过两天了，他脸上还是有一点青紫的印子，尤其是眼角、太阳穴一侧，以及颧骨和下颌处，都有隐约淤青，兴许是用粉遮盖过的缘故，这些印记并不明显，但倚着裴深的目力，还是看的一清二楚。

    这让他阴沉的心情稍微愉悦了些。

    “裴总笑了。”

    提起这件事，穆昊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阴不阳的接了一句，不再话。

    裴深耳根子得了清净，这才满意，继续低头，翻开手里的东西。

    这是……

    看了两页，他就禁不住皱起眉来，神色凝重。

    “穆先生还有医疗方面的业务？”

    虽然开着窗户，但接待室里的烟味并未散尽，男人忍不住轻咳起来，喉咙有些痒。

    他拧眉，环视一周，却并未开口指明什么，倒是罕见的笑了，“咳……咳咳……难为穆先生对我的健康状况如此关注，你的这个在Q国的新技术，想来时还没有临床应用过吧？这是要……拿我去做第一个白鼠？”

    穆昊窒了窒，没想到这人看过之后，还能这么平静。

    “裴总，Q国的这项技术确实还在临床试验阶段，只不过是秘密进行，它的基本制度与这边不同，就连实验人员，也是要经过挑选的，然而我有资源，你有需求，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人已经孱弱到如此地步，按道理应该是有着强烈的欲望，想要站起来，想要跟正常人活的一样。

    穆昊以为自己把裴深的心思拿捏的十分恰当，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如此平静淡定，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的不错，很有道理。”

    裴深垂眉，浅浅弯唇，面色柔和了一些，好像有商量的余地，但实际上，却并未退步半分。

    “这种新兴的芯片技术，移植接入病人脊椎，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合适吧！”

    他容色极好，目若星辰，眸色漆黑幽沉，令人难以看透。

    修长的手指点在上面，微微屈起，叩了两下，不经意间，就给人以莫名的压迫感。

    “那穆先生的条件，又是什么呢？”

    男人语调微转，抬眼看过去。

    穆昊突然就有点迷惑。

    这个人看上去一点都不兴奋，反倒平静的吓人，可所有的东西在上面都写的清清楚楚，倚着他的能力，绝对能掂量出轻重以及价值来。

    站起来的可能……即使是百分之五十，难道就不会令人心动吗？

    他心念微转，思忖片刻，摸了摸下巴，“裴总听过WE吗？”

    裴深挑眉，开口低沉，“愿闻其详。”

    “这是Q国的组织，但目前已经有部分人通过特定途径被运输到国内，并且在不断的合法化，所以在很多事情上，我需要裴总的帮助，算是……强强联手，到时候，取得的成果，也自然两两平分。”

    穆昊的简略，不过看他有这个意思，遂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推过去。

    “这是详细资料，还请裴总慎重考虑。”

    男人垂眼，接过来，并未开，只是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就开始下逐客令，“嗯，我会慎重考虑的，如果再没别的事情，我接下来还有个会，穆先生——”

    穆昊颔首，起身告辞：“那我就先走了，希望我们还要再合作的机会。”

    闻言，裴深挑了挑眉，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自始至终，他坐在轮椅上，脊背笔直，丝毫不输半分气势。

    吃了药之后，脊椎深处倒是没有再疼起来，但仍旧有些僵冷，身上虚软无力，如果不是硬撑着一口气，他恐怕连桌上的文件都翻不了。

    男人垂眸，神色有些恍惚，“裴玖，拿着穆昊给的东西，去查，去仔细查，看看跟沈风屿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