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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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会所极其幽静,主客室灯光明亮,四下便昏暗起来。

    沈风屿极轻的掀起眼帘,一瞬间脑中思绪晃过几番,猜了又猜,终归觉得心惊胆战。

    京剧又换了一出,不同于之前的缠绵悱恻,多了几分杀气腾腾的诡谲。

    沈风屿眼睫一颤,耳侧仔细辨别,片刻之后,才略略恍然。

    是鸿门宴。

    鸿门宴。

    正衬此景。

    沈风屿胸口宛若堵了一团棉花,上不来,又下不去。

    这只老狐狸……到底技高一筹。

    沈振华吃了几口冷掉的菜,神色悠然,仿佛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丝毫不慌。

    他非常耐心的等着沈风屿的答案。

    空气中弥散着僵冷的味道,酒香缓缓缭绕出来,缠在四下,涌入鼻端。

    酒的后劲开始一点点浮上来。

    沈风屿忽而觉得眩晕。

    “我喝多了。”

    眼帘微抬间,有一抹光极快的从他眸中一晃而过,片刻之后,青年便抬起头来,脸色酡红,十分坦然的开口:“你这酒太好,我消受不起。”

    沈振华似乎有些诧异:“哦?”

    他清了清喉咙,意味不明的笑起来,开口却意有所指,“我记得你十四岁起,就偷偷喝我的酒。”

    这孩子从叛逆,有自己的主意,沈振华曾经试图对他进行催眠控制,但非常意外的失败了。

    那个时候,沈风屿只有八岁。

    很难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居然拥有超乎寻常人的强大意志力,坚韧倔强,丝毫不为外物所动,也不受诱惑。

    沈风屿是个很难被传统和外界观念感化的孩子。

    他近乎偏执的坚持自己,也只相信自己。

    “我已经戒酒三年多了。”

    沈风屿微微一笑,“早就不记得酒的味道了,长时间不练,酒量自然会退步。”

    做正经事情的时候,是不能饮酒的,必须要保持头脑的清醒和敏捷,只有这样,才能训练出在危急时刻做出最有利于自己判断的思维。

    因而沈风屿他们这些人,都是不被允许沾酒的。

    “原来是这样,”沈振华笑了笑,恍然大悟:“看来你外祖母确实教导有方,把你从前多年的坏习惯都一一改了过来。”

    语气里隐隐约约却带了讽刺。

    起这个,沈风屿装作没有听出来,开口针锋相对,丝毫不让,“那是当然,如果你能早些送我出国,不准能收获一个优秀的儿子。”

    “那倒不用。”

    沈振华轻笑了几声,难得有些不赞同:“我儿子现在就很优秀。”

    撒谎!

    沈风屿直撇嘴。

    “你恐怕是因为控制不了我而感到挫败吧?”

    他晃了晃高脚杯,喉咙里发出一声喟叹,玻璃折射的光掠过他眼瞳,是极致的刺眼。

    “我今天喝高了,脑子有些不太清晰,你的事情,我需要考虑。”

    压抑的气氛极,两人你来我去,互相试探,不似父子,倒像是谈判桌上的对家。

    沈风屿扫了一眼腕表,心头一紧,不觉时间已经过了这般久。

    他还挂念着裴深,不知那边情况,有些忐忑,渐渐没了耐心在这边跟这只老狐狸兜圈子。

    更何况他今夜还喝了酒,愈发怕在酒精的刺ji下,哪里会出问题,还不如尽快速战速决,等回去再做算。

    “没问题,我给你时间考虑。”

    对于这个,沈振华倒是毫不意外,同时也十分爽快,“但是需要有个期限,儿子,不要太过分就好。”

    沈风屿轻嗤一声。

    他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今天是我二十三岁生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问你一句话——”

    四周蓦然寂静下去,灯火寂寂,刹那间,父子二人抬头,同时出声。

    “我不回答所有关于你母亲的问题。”

    “我母亲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两人倒是默契,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话音落后,整个屋子里寂静了许久。

    沈风屿掀了掀眼皮,有些遗憾的摊手耸肩,“看起来,咱们是没法子达成一致了。”

    他撤身而起,收拾东西算离开,“我今天有约会,就不跟你在这磨蹭了,改日再见——”

    沈振华也撑着手杖站起来,“是裴家那个孩子?”

    沈风屿收好手表,去穿外套,没有回应。

    沈振华拄着手杖,有些吃力的走过去,含着笑,似在回忆,“你看人的眼光倒是比从前好了许多,只不过……我倒想问问你,是为了那次的救命之恩,还是真的喜欢那个孩子。”

    他顿了顿,言辞里多了几分语重心长。

    “毕竟那个孩子不良就行,生活上多有不方便,你往后照顾他,自然会比普通人多不少辛苦。”

    眼看着沈风屿还是不为所动,沈振华又叹了一声,“你别不听我劝,这样的日子过长了,难免会觉得厌倦,照料一个病人,会比与一个普通人相处困难的多。”

    沈风屿拿了帽子,戴在头上,对着镜子,扶正。

    “嗯,”听了这话,他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转过头来,似笑非笑:“我觉得你的有些道理。”

    可紧接着,话锋便是一转。

    青年拍了拍沈振华的肩,眼底似叹非叹,仿佛凝出一股子极度怜悯的情绪。

    “不论怎么,还是多谢你的提醒了。”

    倒是让他在接下来与那人的相处中多了一个心思。

    “但是我觉得很可惜,”沈风屿挑眉,撇撇嘴,仿佛有点幸灾乐祸:“像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没法感受到我的快乐,你手里那些死物带来的成就和荣光,哪里比的上至亲至爱之人的眷恋?”

    “切——真是愚蠢之至。”

    “不止你,世人亦如此。”

    往往并不清楚于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只能等着失去之后再痛哭流涕。

    沈振华微微一愣。

    那孩子已经收拾妥当,在网络上叫了代驾,准备出门离开,他下意识拄着手杖迎上去,却反而被拦住。

    “回去吧!”

    青年偏头,眸色极亮,在长廊昏暗的光线里,熠熠生辉。

    “既然腿不好,就不必送了,万一再磕了碰了,我可不背这个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