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裴宅后，那人身上就开始笼罩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威压。

    吓得沈风屿酒醒了一半。

    “阿……阿深……”

    沈风屿“咕嘟”一声咽了咽口水，与这人并排坐在后座，试探着靠近他，“你……你为什么喝酒呀？”

    要是平日，他早就气势汹汹质问上去了，可现下刚完架，着实理亏，连声音也跟着虚了不少。

    男人淡淡抬眼，目光如炬。

    他平衡性不太好，坐在车里不加束带，确确实实有些坐不稳当，尤其今夜又喝了酒，就显得格外吃力一些。

    “你呢？”

    沈风屿撇嘴，声叽叽咕咕：“你那副身子骨怎么可能跟我比……”

    男人眯了眯眼，神色冷厉。

    沈风屿下意识了个哆嗦，总觉得这人好像身上在嗖嗖往外冒冷气。

    冻……冻死了。

    他试探着往前蹭了蹭，张开手臂，慢慢抱住这人腰身，一头扎进他怀里，“唔……宝贝，靠着我，这么坐累不累呀！”

    好在裴深没有拒绝他的示好，稍微放松了一些身体，卸了力，凭借他的倚仗坐靠着。

    这让沈风屿稍稍放心了些。

    至少……不难哄。

    “腰疼吗？”

    沈风屿腆着脸，继续撒娇，掌心探进裴深大衣里，隔着薄薄的线衣点在他腰椎旧伤处。

    男人疼的微微一颤，但仍旧半阖了眼，没有应声。

    摆明了不想搭理这家伙。

    胃里火烧火燎的疼，吐干净了之后，反胃的感觉倒是差了一些，裴深有些疲倦，喉咙里仍旧残存着胃酸流淌过的灼烈感。

    “咱们回家吧！”

    光看着人脸色，沈风屿就知道他是极难受的，有点心疼的拥着他，轻轻上下捋着他的脊背，软软开口。

    男人冷笑一声，这会儿倒是有反应了，“不回。”

    “可是……”沈风屿有点迟疑，“你的身体……”

    “我身体怎么了？”

    昏暗的光线下，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那人的声音罕见的锐利起来，仿佛一只满身是刺的刺猬，竖起最后一道保护自己的屏障。

    “因为残废，所以影响约会的兴致，对吗？”

    字句尖利，语气却出奇的平静。

    “阿深？”

    沈风屿愣了愣，不可思议道：“你在什么啊？你是不是喝多了？你今夜喝了多少酒？都起胡话来了！”

    这个人……在妄自菲薄？

    一想到这种可能，沈风屿心里头骤然刺痛起来。

    “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过了许久，那人才淡淡回了一句，语气里毫无波澜。

    “当然不是！”

    沈风屿蓦然急眼了，“我怎么会这样想你？我又有什么资格这样想你？”

    这个人如今的状况全拜他一手所赐，如果没有他的存在，这人势必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会……怎么会在心里贬低对方？

    “是根本不会，还是觉得没有资格。”

    闻言，沈风屿抬头看过去，惊愕之至。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裴深。

    不……兴许是见过的，从起初认识的时候，他就是如今这般锋芒毕露的样子。

    沈风屿竟然忘了。

    那些年头，在他心里，仿佛已经隔了一个世纪般的遥远。

    “我……”

    沈风屿平日里牙尖嘴利，不论什么，嘴皮子都极其利索，可到了关键时候，竟然一句话都不出来。

    他抿了抿唇，气的瞪眼，“我……”

    不行不行，完了完了，他快被这个男人气死了，气的大脑一片空白，直接死机了。

    但这落在裴深眼里，就是另一种意义。

    大抵是……默认，亦或心虚吧！

    男人在暗夜里沉沉叹了口气，心下一片黯然，反反复复，尽是自厌。

    有些事情，兴许是他强求了。

    人总是不知满足的动物，对求而不得的东西，起初是细的愿望，能看到就好。

    而在达到愿望之后，就伸出了贪婪之心，能得到就好。

    而得到之后，便又想着更进一步，让对方对自己死心塌地、全心全意。

    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对于他自己的这幅破败身子，不论缘故为何，他也不能总靠着旁人的怜悯活着，自己尚且厌倦，更遑论去要求旁人。

    即便算是恩情，也不能总拿出来挂在嘴上反反复复的，否则就是平白无故惹人厌倦。

    更何况当初舍身相救，本就毫无所求，也并不图这孩子报什么恩，单纯只是想让他活下来，如今在拿着这事做筏子，确实既没品又可怜。

    裴深沉沉靠在座椅上，只觉得心下苦涩，头脑昏沉。

    今夜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被酒精麻痹后，情绪爆发的格外突兀。

    从前着实……不至于这般模样的。

    车内寂静无声，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定好的高级餐厅。

    沈风屿下车，盯着店面外头豪华的装潢，就知道那人是费了心思的。

    可是……可是他还是好气哦！

    怎……怎么平白无故发这种脾气？他也没做错什么事啊！

    哦，除了跟裴暄的那一架。

    裴暄那个子……不简单。

    沈风屿眨眨眼，走神的空隙，裴深已经被甄叔扶上轮椅。

    他今天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挪动自己也有些吃力，下车的时候有手腕一折，不知道是不是扭了一下，可他只是蹙了蹙眉，并没有开口什么。

    沈风屿气鼓鼓的跟在轮椅一侧，心里头咬牙切齿，把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这……这还算是约会吗？这难道不是故意折磨他吗？

    约什么会啊！回家一架得了。

    沈风屿撇撇嘴，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里头腹诽着，如果裴深身体健康，跟普通人无异，他早就动手了。

    男人之间的争执，有时候还是拳头比较有用。

    就跟那些年他与穆昊在一起的时候似的，他们两个人可没少架，下手也是丝毫不留情，可完了之后，两人的情绪都发泄过，反倒能心平气和的好好沟通一番。

    但……但这个人该怎么办啊？

    沈皱巴着一张脸，表示十分苦恼。

    跟玉做的一样，磕不得碰不得，不过话回来，要是真动手的话，他自己都心疼的不得了，哪里下的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