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闭的地下室里，透不进半分光。

    直到最外面的双层电门被开，才隐约涌入一丝光线。

    被锁在硅胶软椅的男人略略抬头，过长的额发下，露出一双疲倦的眼眸。

    漆黑而冷厉。

    “感觉怎么样？”

    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微微俯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气质斯文柔和，全然不像做出这等事情的恶魔。

    沈奉掀了掀眼皮，轻嗤一声：“没感觉。”

    眼底透出几分讽刺。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似乎有点迷惘，“还不行吗？”

    明明昨天——已经起作用了。

    还是在嘴硬吧！

    沈奉半眯着眼，头晕目眩，只微微抬头的动作，就晕眩的厉害。

    他知道自己已经出现间歇性幻觉，再这样下去，他的神智……恐怕要溃不成军了。

    真的会被得逞吗？

    他不知道。

    耳鸣的愈发厉害，来了这里之后，就不得不停了药，他几乎觉得宛若有人拿着一把电钻，将他的头钻出一个窟窿。

    顺着脑髓而下，势如破竹。

    旧疾发作，本就气势汹汹，足以击溃他的所有意志，再加上如此强大的精神压制，几乎有许多个恍惚的瞬间，他以为自己真的要疯了。

    真的要变成一具失去神智的傀儡。

    原来……沈风屿曾经受过的是这等折磨。

    沈家老宅的长辈们曾经开过秘密会议，同时派人探查过他的事情，可到头来，仍旧觉得匪夷所思。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真正达成呢？

    直到这么多年过去，沈奉搜集多方资料，才能勉强窥见那个实验的可怖之处。

    如此费时费力且没有得到丝毫结果的东西，都能让沈振华坚持这么多年，因此可想而知，如果那个东西真的成了，会是何等的可怕。

    沈奉头痛欲裂，却还在想着，好在……这样的折磨，没有在沈风屿身上再重演一次。

    一次就足以让人崩溃，更遑论多年之后再次重温。

    他完全不明白，沈振华……沈家怎么会出这样的魔鬼？

    中年男人在一侧坐下来，神色温和，从容不迫。

    他仔仔细细端详着沈奉的脸孔，轻笑一声，饶有兴致的沉吟一下，仿佛起了交谈的兴趣。

    “你不恨吗？不怨吗？”

    他屈指，十分有节奏的敲在一侧，一点点分析：“你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全是因为盛天，你自认为了解他、相信他，可到头来呢？你又一次毁在了他手上。”

    “想……杀了他吗？”

    沈振华低低笑出来，宛若蛊惑：“还有南槿，那个从前着绝对不会放弃你的人，你看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有动静吗？”

    “这么多人有负于你，你却一直以德报怨，这又是何必呢？”

    一字一句，声声入耳，一点点的，惑人心神。

    沈奉“唔”了一声，头痛的蜷起身体，扯动了手腕和脚腕的锁链。

    叮当作响。

    “嘶……”

    他本就虚弱，生着病，头痛欲裂，又被迫接受这样的精神掣肘，难免会觉得……受不住。

    盛天，南槿。

    其实沈振华的没错，不论怎么样，他们两个都放弃了他。

    可又能怎么办呢？

    兴许他的命……本该如是。

    盛天，盛天。

    沈奉非常清楚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了终点，再多纠缠也是无益，只剩一个最后的了结。

    可连这个最后的了结……倚着沈奉的意愿，都是无法达成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

    盛天……不仅骗他，还要置他于死地，那么这一切等待和信赖，都真的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沈奉不明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所求的一切，皆是空茫，尘埃落定之后，他看了看自己周围，仍旧一无所有。

    他痛的侧身，拿头去撞硅胶的床板。

    沈振华直起身体，冲身边人扬了扬下巴，示意着拦人，神色却是难以分辨。

    染着几分狂喜。

    好像……快要成功了。

    他千挑万选，所实验的对象虽然都失败了，可他也并不懈怠，并且从每一次的失败中找出缘故，不断的精进方法，进而做的愈发好了。

    不管经历过多少次失败，他都不会灰心的，因为终归会有一次，他会获得成功。

    沈奉这个人，心志强大，却又是个身世悲惨的孩子，纵然事业有成，一路也算是顺风顺水，在业界口碑卓然，可事实上，在情感和生活的空虚，是永远无法被填补的。

    只有这种内心极度矛盾却又强大的人，才最适合做他的实验体。

    沈振华眯了眯眼。

    其实……裴深才是他最起初看中的对象。

    可那个人居然丝毫不为所动，眼睛都不眨的拒绝了他递出去的所有橄榄枝，竟然对一切都毫无所求。

    包括……站起来和健康的能力。

    这真是非常叫人匪夷所思了。

    而裴家势大，裴深又不是个能随意拿捏的善茬，如果真的硬来，代价实在太大，沈振华思虑再三，还是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沈奉。

    虽然南家也不好招惹，只是瞧着最近的情况，南家那个继承人，也是放弃了他吧！

    沈振华深吸了一口气，尽全力压制住内心的狂喜，继而站起来，转身往外面走。

    “再给他继续喂那种药，并且……加大药量。”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需要慢慢来，这已经是他选到最完美的一个实验品了，绝对不能弄坏。

    沈振华在心里头默念了一阵，才抬脚出了门。

    独独留下抱着头，痛到冷汗涔涔的沈奉。

    一切……又重归黑暗。

    盛天不仅负了他，而且还想要他的命，南槿同样离他而去，毫无顾念，沈风屿也有裴深，无暇顾及其他。

    这偌大的世界，居然……没有一个人惦念着他，他也没有一个人值得他惦念。

    真是……太累了。

    毫无期待和希望，负重而行，以后的路，又有什么意思呢？

    正当他阖了眼，几乎坠入黑暗的时候，突然有人按住他的肩膀，俯身下来，在他耳侧轻轻低语。

    “如果你能帮我一个忙，那么作为交换，我有办法……助你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