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匆忙跑进香香卧房, 喘着粗气半晌没平息下来。

    香香给她倒了杯茶道：“今儿有风, 你这样跑着出了汗, 也不怕吹风着凉？”

    寒摆摆头道：“姑娘，姑娘！我知道您心疼我，对我好，拿我当妹妹一般, 好吃的好玩的最先就记挂着我，可是……可是……”

    香香拍拍她的肩道：“没什么可是啊，我是你姐姐，你是妹妹，本就是这样。我从前总在想，我拿你当妹妹，为什么你总在做丫鬟的活计？因为嘴上有什么用？今后不会了, 你是我妹妹，所有人都知道。”

    寒傻眼了, 道：“可是……”

    香香笑道：“可是什么啊？记住了，以后不许喊我姑娘, 不许跟别人我是你家姐，要叫我姐姐，知道吗？”

    寒哽咽半天，一把搂住香香, 哇的哭开了，边哭边嚷道：“可是我……我本就是丫鬟啊，我是奴籍, 我怎么……怎么可以与您结为姐妹呢！”

    香香捧起她的脸，给她擦干眼泪道：“我想了很久很久，寒，目前我没办法帮你脱离奴籍，但是，请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将来，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十年……我总会想到法子的。”

    寒抹了抹眼泪，想告诉姐她不介意，却又不出口，只哽咽道：“不需要，真的，姑娘……”

    香香伸出手指按住她的嘴，道：“我过了，以后要喊我什么？”

    寒脸红了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声喊道：“姐姐……”

    香香笑道：“这样才对，记住了，以后你钱寒，是我颜嫤姝的妹妹。”

    张玉英走进来，拉着寒笑道：“时间也匆忙，我临时让裁缝将香香一件还没穿的衣裳改了改，应当是合你的身材。走，去你房里试试。”

    寒推开房门，却是大吃一惊。颜家宅子不，因没什么人，也不约束。寒的卧房一直都在香香旁边，只陈设要简单多了。

    但是今天卧房内，所有的陈设都重新布置了，全都与香香一样。只床幔窗帘，香香喜欢蓝色，而她的则是桃花红。

    寒感动的看着张玉英喊道：“夫人……”

    张玉英笑道：“好了，一会儿你们拜过天地，你便是香香的妹妹，自然要喊我一声干娘了。不用等到那时候，现在就可以喊我了。”

    寒仿佛置身云端，仿佛做了一场美梦。只是她想不通，怎么忽然，她就变成姐的妹妹了？

    她恍惚的跟着香香，看着家里人来人往。颜府是她的家，以前是，以后仿佛更是了。

    苗婶推了推她，道：“发什么呆啊，快拿住了。”

    寒回过神，娘手中拿着三炷香，递到她手中，香香跪在她身侧，笑盈盈的看着她。

    她恍惚中听到香香在：“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颜嫤姝今日与钱寒义结金兰，从今以后我为姐她为妹，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一生一世护她周全。”

    她愣愣的看着，直到香香笑着喊她：“寒，你还在想什么？到你了呀。”

    她眼泪夺眶而出，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抹了把眼泪道：“我钱寒，今日与颜嫤姝结为姐妹，将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苗婶含着泪看二人拜过，才将她们手中的香一一接过，插在香案上。

    周围的伙计们方欢呼起来，恭喜东家得了义女，又恭喜香香与寒有了姐妹。

    秦瑞走到香香身边，轻声道：“我每次见你看她，都是很紧张的样子，想来思虑许久了吧。”

    香香点点头道：“今天只是个契机，我一直想，但是一直鼓不起勇气。今日让我明白，什么血脉相连，都是屁话，真心待你的好的人，根本与血脉无关。”

    秦瑞眯着眼看了看还在呆滞的寒，点头道：“寒那丫头实诚，又是一根筋，连我都见识过几回她护着你了。”

    香香眼神微闪，问道：“秦瑞，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秦瑞错愕。

    香香继续道：“时候我胆子，怕黑，祖父与我，这个世界上，是有仙女的，我也有属于我的仙女来守护我。后来有一日，我做噩梦醒来，发现寒趴在我床边看着我。其实，寒就是那个仙女，一直在守护我。

    从前世，到今生。”

    秦瑞侧头看她，她脸上有一种光辉，爱与信任的光辉。他似乎有种错觉，很久很久以前，也许他也曾见过她的。

    香香又道：“秦瑞，你，假如我要帮她脱离奴籍，做一个自在的普通百姓，要怎么做呢？”

    秦瑞又是一阵错愕，他听得多的，便是香香这半年多以来，与人家解释，寒并非她的丫鬟，只是雇了她爹娘，便叫她来陪自己而已。原来寒是奴籍，所以这半年来香香都是在造势吗？

    他沉吟片刻道：“律令是四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不过……”

    香香笑道：“不过事在人为，这个世道不容易，商家不容易，女人不容易，奴仆也不容易。可是人总要有希望，我希望有一天，人与人之间能平等，没有那么多阶级，女人也可以撑起半边天。”

    秦瑞轻笑道：“会的，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香香侧头看他，犹豫很久，鼓起勇气道：“秦瑞，谢谢你。其实我一直都想对你的，我重获新生之后，感谢有你，一直陪伴着我。”

    秦瑞笑道：“不必谢我，我的工钱，你们给得十足。”

    香香笑道：“可是你有尽全力帮我，不是吗？”

    她眼睛像是一汪清潭，哪怕只看上一眼，就叫人不舍得移开。

    秦瑞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是的，即便事成之后，他也不舍得走，他希望他的将来，有她陪伴。

    他问道：“香香，若将来可以，你愿意……随我一起走吗？”

    望月楼中，冷艳的美人面上不带一丝笑，端坐在椅上。面前的酒已经凉了，并没有动过的痕迹。

    外头月朗星稀，月光撒进屋内，竟如同白昼一般。

    门吱呀一声开来，女人的眼神松动，看向进来的二人。

    秦瑞漫不经心挑挑眉，走到上首坐下。阿松则坐在一旁，伸手欲替他倒酒。

    女子忙伸手挡了，了个响指，叫厮将冷酒换了，道：“天气尚寒，冷酒伤脾胃，对身子不好。”

    秦瑞眼神一冷，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道：“你是在质疑本王，叫你久等了？”

    女子忙敛身下拜，直不敢。

    阿松赔着笑道：“木零，王爷今日是有事，而且若你有要紧事，可直接发信号，又何须在这里等？”

    木零抬起头，愤恨的目光不敢看秦瑞，只看向阿松道：“木一，王爷只带了我们两个最亲近的在身边，我是女子，又处在妓馆不便保护王爷。可你呢？整日跟在布行娘子身边，置王爷的安全于何处？”

    阿松心中喊冤，却并不敢出来。也知道木零的性子，并非不知道是王爷安排他跟在颜家姑娘身边的。她不能明白责怪王爷，只好拿他这个昔日的属下话了。

    秦瑞将手中酒杯掷出，酒杯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站起来，慢慢踱着步道：“是本王平日太过平易近人了吗？”

    木零身子剧烈一抖，却是鼓起勇气抬头道：“爷，属下想问问您，还记得我们受尽艰苦折磨是为了什么？来岐山湛州又是为了什么？岐山湛州势力何其强大，若我们不能……”

    砰——又一盏杯砸在地上。

    秦瑞冷冷的看着她道：“本王如何行事需要知会你么？”

    木零凄然一笑道：“属下是爷的暗卫，自是爷让属下做什么，属下便做什么。但是爷如今的做法却越让属下们看不透了，先前在商户落脚，是为了身份不被怀疑。现如今却更让人看不透了……”

    她抬头道：“爷上回命木七他们去蜀中寻致仕的刘太傅，却只是为了从前刘太傅府内的染料师傅。后来岐山坡下与官府勾结的山匪，原本木一与那颜家夫人姐在一处，让木七他们去便行，爷却不顾自身安危……”

    秦瑞手中的箸应声而断，他眉眼微松，点头道：“是又如何？”

    木零有些心灰意冷，道：“爷，属下是怕您……儿女情长而叫英雄气短……”

    秦瑞道：“本王的事，你不用多事，本王自有决断。”

    木零直起身子，急切的道：“属下逾矩，斗胆一问，爷可曾想过将来？颜姐乃商户女啊！”

    秦瑞蹙眉略不耐烦道：“木零，本王曾以为你乃女中豪杰，心胸沟壑万丈，并不似与旁的妇人女子那般矫情。没想到今日，你竟如此一问？”

    木零微微一震，呢喃一声：“属下谢爷的褒扬，因爷的关系，属下偷偷观察颜姐，见她模样甚好，与爷算得上一对璧人。原想着，将来爷若喜欢，将她封做侍妾留在身边亦是好……”

    秦瑞心中大吓，惊得后退一步，心中掀起波涛，只觉得五腹六脏都承受不住。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想，他与她相隔如同天与地，如何一处？怎能一处？

    木零观其模样，微微叹了口气道：“爷比谁都清楚，颜姐绝非一般凡夫俗子，胸有沟壑万千，恐怕用来形容她才最好。只将来到了那一天，爷是算迫她做妾，还是甘愿放她远走高飞呢？”

    秦瑞颓然跌在椅上，就在不久前，香香俏皮可爱的笑脸露出来，眼睛一闪一闪道：可能带上我的家人？若能，我便愿意随你走到天涯海角。

    哪怕是过来的一路上，他都高高兴兴满心欢喜，他喜欢的姑娘，与他心心相印。

    可是木零得丝毫不错，若有一天叫香香做，她绝不会同意，若他以权相迫，只会玉石俱焚。

    更何况，他有她，又如何能容得下其他女人？

    木零站起来敛了敛衣衫，再抬头已换了副神情，眼波流转，与寻常时一般无二。她娇美的声音响起：“秦爷，今个儿花漾耽误时间太久了，委实不能再留，便先回天悦楼了。秦爷若得空，可记得要来看花漾呐。”

    阿松跟着花漾走出去，赶了车送她回天悦楼。终是不忍，道：“零姐，今日你实在是太大胆了。”

    花漾冷声道：“我早早的叮嘱你，就是怕出现这样的事情，可是你呢？亏你还是我一手调教出来，整个天字号最强劲的武士。”

    阿松羞愧的低下头，道：“零姐，若非你是女子，这天字号第一武士，也不可能轮到我。而且不过是一个女人，零姐你作何这样紧张？”

    花漾瞪他一眼，道：“若王爷与齐家其他人一般无二，也不会叫我这样担心了。偏偏他不一样，他乃天下间最伟岸的男儿，他曾告诉我，做任何事，唯有用心。不仅对事，他对人亦是如此。这么多年，他认识的女人千千万万，你可曾见他动过心？”

    阿松摇头道：“你从前他多情其实是无情，或许是他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而已。”

    花漾道：“并不，他是无情，因为他没遇到那个能叫她付出一切的人来。从前我觉得，他连我都看不上，在这古代，肯定是看不上任何人的，没想到真跑出来一个女人叫他瞧中了……”

    阿松撇撇最道：“什么古代？我们是大齐。零姐，颜姑娘真的很不错，你别对她有偏见啊。”

    花漾白他一眼道：“得了吧，我怎敢对她有偏见。倒是你，看中她今日结拜的那个傻妹妹了，处处维护未来的大姨子？”

    阿松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嗫嚅着不敢做声。

    花漾叹道：“我懒得管你，你自己想清楚，那姑娘傻得很，将来天字号要你来接手掌管，她可配得上天字号统领夫人？”

    作者有话：　　~明天就要上夹子了，so明日的更新，会在晚上九点哈~

    谢谢天使们的支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