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修之的睡眠时间提早了许多，只看了约二十分钟左右的书，就关掉灯，准备睡下了。

    这二十分钟里，顾晋背部轻抵着后椅，指尖摩梭着掌中的项链，身形半分微动，一直到画面暗下来，才收回目光，看向反射出微亮光芒的暗绿色宝石。

    他摘掉白色的手套，三天前还完好无损的手，这时候在皮肤上已经布满大大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他赤着手摸了摸项链，又捏了捏那条丝绸的手绢，眼底浮现出晦暗不明的情绪。

    几秒后，他微微弯下腰，声音嘶哑，尾音颤抖，仿佛在这一瞬间便卸掉了坚固整密的武装，变回以前无助的模样。

    “帆一哥哥……”

    .

    棕色卷发的女医生正用钢笔在网格纸上填写记录，听见均匀的脚步声，很快心理咨询室的门就被从外面开了。

    来人走进宽阔的房间内，拉开放在桌前的坐椅，坐下后，手肘搭在两侧的扶手上，习惯性的将十指相握，平静的目光中不自觉地显露出带有压迫感的力度。

    医生见他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惊讶道：“怎么回事，你的情况又严重了？难道没有依照我的剂量按时吃药吗？”

    顾晋张了张嘴，没有回答女医生的问题，而是问：“什么时候才能碰？”

    “碰？”女医生傻了，“碰什么？”

    顾晋的脸色非常差，看着就像睡眠非常不好的样子，否则两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再次见面。

    顾晋没回答，女医生很敏锐地从他的脸色推测出来，结合前段时间对顾晋做过的近半年心理测评，便诚恳道：“是这样，顾先生，如果您的病情是因为某个人才加重的话，是远离还是继续接近，这需要由您自己来选择，药物只是辅助作用，根本的心理因素还需要自己才能克服。”

    顾晋点点头，顿了片刻，又问：“好的，但药……可能需要您重新开一瓶。”

    女医生一愣：“这么快就吃完了？”

    “不，”顾晋面无表情道，“被我扔了。”

    女医生：“……”

    .

    电脑的屏幕光亮着，陈易涵数据还没录入完毕，便接到苏澈来的电话。

    以前苏澈的话里无非是一些牢骚抱怨，今天却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楚帆一的刺激，竟然告诉陈易涵算要提前计划，彻底弄垮楚氏集团。

    “我已经和顾晋商量过了，明天就让黄总撤资，楚帆一那个破公司一定坚持不了三天！”苏澈恨恨道，“那天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我，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陈易涵语气一顿，问：“现在就提前？但我们的方案还没有完善不是吗？万一出了差错……”

    “我们已经为了这一天做了整整三年的准备，怎么可能会有差错？陈易涵，你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出了事也是顾晋顶着，”苏澈忍不住道，“我真是越来越看不起你了，你究竟还想不想帮你妈妈报仇？”

    一提起母亲，陈易涵的目光便凌厉许多，但他还没有苏澈那么容易失去理智，而是劝道：“不，苏澈，我还是觉得有地方不对……顾晋他，会不会还对楚帆一有感情，如果他反水的话，我们就会成为最危险的一方。”

    实在太奇怪了，自从顾晋回国，陈易涵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在隐隐中发生变化，有股看不见的力量一直在推着他和苏澈走，现在竟然已经到了要贸贸然把计划提前的程度。

    那一天扫到顾晋望过来的眼神，陈易涵就在想那到底是什么，愤怒？嫉妒？还是……

    苏澈冷笑一声：“陈易涵，你这话真是可笑，对楚帆一有感情的人是你才对吧？”

    “被他那张脸迷得神魂颠倒，现在做事情也畏手畏脚，还想挑拨我和顾晋的关系，既然你已经没有了要和我合作的这个意愿，那也别怪我翻脸！”苏澈完就把电话挂了，陈易涵怔了片刻，心里的火气也瞬间窜了上来，“啪”的一声扔了电话。

    到了这么关键的时间段，陈易涵仅仅是想提醒苏澈，不要这么容易就被楚帆一激怒，没想到会被他直接放弃，这么多年里，对苏澈忠心实意的画面也变得可笑起来。

    陈易涵阴着脸思考少顷，“哗”地一声站起身，眼前重新闪过那一天顾晋阴森可怖的眼神，还有楚帆一刚走出门就甩掉他手的时候，呼吸也不禁粗重许多，捡起挂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就出了门。

    .

    岑修之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赶到黄氏集团公司最顶层楼，大步走进会议室，忍不住提高声音道：“黄总，你在开什么玩……”只不过看见里面的情况后，岑修之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会议室里除了黄总之外，还坐着另一个人。

    “实在抱歉，楚少，因为事情比较复杂，所以我觉得让楚少你也过来一趟，一起谈谈更好。”黄总满怀歉意道。

    岑修之知道现在集团还要保持独自运行是不可能的，但哪家公司都可以，为什么要是顾氏集团？楚氏被纳入顾氏底下，不就等于让顾晋和苏澈为所欲为吗？

    顾晋一直垂着眼眸在看手里的文件，并未对他们的对话做出任何回应，等会议室里重新陷入寂静后，才关上文件页，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直视岑修之，开口道：“楚少，以贵公司现在的情况，也只有我们的资金才足够支撑起你们的策划方案。”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接触到岑修之的眼神，就像一张粘稠又牢密的网，让岑修之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仅仅四年，顾晋已经成长到了远远脱离岑修之可以控制的程度，即便是商战经验也已经远高于他，岑修之知道现在这已经是顾晋的领域，事关集团的存亡，不可能再往私人恩怨考虑。

    在合约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岑修之觉得自己仿佛也疲惫许多。

    旁边的助理上前将合同收走，顾晋看着岑修之抬起眼睛望向他，微微一眯眼睛，道：“合作愉快，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