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花,自恋狂
卢尔的牺牲让帕拉米宝石的风波暂时过去。
我不知道失去宝石会让斯摩奇指挥官受到多大的惩罚,他们不再对二十八人实行监禁,自由近在咫尺。
白天,我们待在空中,夜晚则会在陆地上的村庄停留。经过了四站,巴力勇士会的二十八名“赢家”已走了大半。有人在午夜酒馆里爱上了热辣的马人女郎,次日便做了民风好客的马人部落的上门女婿;有人惊叹于大陆上充足的阳光,留在了西部四季如春的农业村庄;有人则擅长手工艺,到了有着“工匠人摇篮”之称的羊湖城,便决定在那里定居。
无论沿途停留的地方多安逸美好,阿昙和我的目的都十分明确:我们会一直留到终点站,也就是帝国首都“奥特兰迪的明珠”康涅迪格堡。
“我不追求安逸。我还年轻。”阿昙这样对我。她比我想得还要年轻,最近才告诉我,她不久前才过了十八岁生日。彻底卸了男性妆容的她,露出了原本姣好的面容。淡眉薄唇,鼻梁高挺,蓝眸深邃,在她的脸上没有哪个人种的特征过分明显,消减了混血人种审美上的矛盾感,整体看起来十分和谐。
我们之前达成了共识,等到了康涅迪格堡,我会帮她考入霍布斯学院,然后她会与我解除剑灵与剑主的灵契。我很快就会成为一只野生的剑灵。到那时,我会一个人去寻找剩余的两位龙神,共同商议恢复“生命之树”的对策——只有达成了这个终极目标达成,我才可以赎罪、才可以回家。
会留到终点站的还有伊丽丝和温泉眼。本来与阿昙互相看不顺眼的地痞温泉眼经过密林的变故后,话越来越少,不过与阿昙的关系倒是变好了,有时两人还会一起去食堂吃饭。阿昙因为我擅自惹怒伊丽丝而晾了我几日,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我想没有什么比伊丽丝每一次看到她就冷哼着擦肩而过的态度更有服力。好在阿昙并没有出卖我,整个斯摩奇上,依然只有她知道我的存在。
当然,这也意味着,阿昙要是不理睬我,我一整日都不能跟人话——这简直是一种煎熬。我几乎怀疑我的语言能力会在这短短两天里迅速退化。
到底,阿昙还是个好孩子,登上斯摩奇的第三天,她便主动与我和解,并与我定下两条规则:第一,若无特殊情况,上身之前必须经过她的允许;第二,不许在房间里维持实体化的样子。
第一条我非常理解,可是第二条实在没道理。一个人呆在剑中空间多闷啊,要不是有第三个人在场或是为了修炼灵力,我一点也不想回去。实体化后,我除了不能吃喝,和人类也没什么区别,白天靠在窗边看风景,晚上就对着夜空和月亮修灵。我既不会去抢她的床,又不会占用过多的室内空间,也不知道这怎么惹到她了。
我驳回了她的第二条规则,理由是“反对限制剑灵人身自由的霸王条款”。
除非……“如果你同意让我上你的身去享受美食的话,我可以答应这个条款”。
“成交……不对等等,”她留了个心眼,“频率?”
“一个月一次。”我可是很有良心的,绝不会拿少女的身材开玩笑,一个月胡吃海喝一次,问题不大吧。
“一次多久?”她怀疑地问。
“就一顿饭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我,“别气了,这可比你的‘亲戚’要人性化得多。”
阿昙似乎是想起了那一天在树林里,她大喇喇跟我谈论她每月都会来的“亲戚”的事。她突然脸颊上泛起了蒸虾子的颜色,“我、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有男性把自己与‘亲戚’相提并论。”
糟糕!本想着调侃她,结果却让对话变得微妙了起来。我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话自从我实体化后,阿昙总是逃避我的眼神。她这么不拘节、怀有一颗糙汉心的姑娘,最近在我面前莫名变得拘谨起来,这让我很不适应。
现在,舱室内只有我们两人,我实体化后,跟她提起了这件事:“阿昙,你最近变得好奇怪啊。”
她挑了挑眉,“哪里?”
“你每天早上起来,都不扣鼻屎了。”我如实道。
她的脸色力马变得难看。我觉得这个例子可能不大合适,于是换了一个例子:“进房门的时候不再是大力甩门,而是会像个女孩子一样先敲门。”
“滚回你的剑里。‘不许在房间里维持实体化的样子’你忘了吗?”她背过身去。
“这次例外,有正事要谈嘛。在我化形前,我以为我们的战友关系已经相对坚固了……”我直截了当,“可你好像很讨厌现在的我。”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我耸耸肩:“噢——具体是什么理由我可不知道。毕竟我这样优秀,一直都有很多嫉妒我的成就的人暗地里讨厌我的。”
“……如果爻君你改善一下自己水仙花的性格,相信讨厌你的人会变少。”阿昙,“不过,讨厌你的人里并不包括我。我只是对这样的爻君有些不习惯罢了。”
“不习惯到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抱着胳膊“哼”了一声,“你就实话吧,嫌弃我的模样,对吧?”
“与其是嫌弃你的长相,不如是你太耀眼了。”阿昙顿了顿,“个比方,如果你走在大街上,五百米外人们就能一眼看到你;看到你的人会纷纷留步观察,但却不会有人敢靠近。”
我回想了一下生前来到大陆的场景,确实和阿昙得差不多,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所有人的注目礼,不过人们大多只是窃窃私语,并不敢靠近我。从前有“万神使徒”的身份撑腰,我自然是无所谓受众人瞩目,但现在我更想变得低调一些。“阿昙,那你我应该怎样才能低调?”
“或许可以换掉这身金灿灿的战衣?” 阿昙量着我,指了指我的盔甲,手指不心戳了上去,“嘶……这触感和真正的金属一模一样!”
实体化的剑灵从外表上看本来就和剑灵生前的模样一样。“废话!”
阿昙眨巴着眼睛盯着我的脸颊,“那、那皮肤也是真的?”
“如假包换。”
阿昙心地用一根食指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滑过,惊叹道:“原来剑灵的皮肤质感和人类一模一样,除了没有温度!”
“大惊怪!”我抓着她的手挪到了头发的位置,“头发也是一样的。”
阿昙的眼睛闪亮闪亮,又靠近了一点,“可以吗?”
呵,我这么大度一人。我点头:“随便摸。”
阿昙心翼翼地撩起我的一缕发丝,她好像以为我的头发是脆玻璃丝,力气大一点就会碎掉。
“真的是真的!好漂亮的金色卷发。”
我扶额道:“……什么叫‘是真的’,难不成你之前一直以为实体化后的我是个假人?”
“不是,只是第一次见到爻君,就觉得你像是传中的神祇,碰一下就要飞走了一样。”阿昙似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那时候如果我没有阻拦你,你不会真的要‘飞’走吧?”
那时在“光之湮灭”的光幕中,她瞬间夺回了神志,死死握住了我自杀的剑。她的眼神那样坚决,让我动摇了牺牲的决心——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个人,会在我离开的时候挽留我。
谢谢你。我垂眸道:“那是特殊情况,以后不会了。”
“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不过,爻君,你走之前,还是提前跟我一声吧。我不喜欢不辞而别。”阿昙放下了我的头发,又盯着我的眼睛感叹:“眼珠子也是金色的呀……”
“眼珠子不能摸!”
“那我可以再摸摸你的盔甲吗?”
正当阿昙的手抚摸着我前胸的盔甲,我偷偷使了个这几天刚学会的换衣服的灵术,变换了一件白色的便服长袍。单肩的长袍松松垮垮,袒露出大片肌肤,正是百年前茕孑男子中最流行的款式。
变换术起效后,阿昙的手正好放在了我露出的左胸上。她反应过来后,夸张地跳了起来。
我畅快大笑:“哈哈哈哈——阿昙,快,你是不是觊觎我好久了?”
阿昙的脸红彤彤的,啐道:“水仙花!自恋狂!”
“切,你才是想摸又不想承认吧。”
……
起来,我们是被当做嫌疑犯而带上斯摩奇的,可在这上面的日子偏偏很休闲。很快就会抵达首都康涅迪格堡。
我们的清闲日子得感谢这里的指挥官,也就是那天从天而降的银发少年。他年纪轻轻就做上了帝国第四骑士,这一次也会去往霍布斯学院参与新学员考核。名叫塔西图(Taciturnum),家族姓氏不祥,塔西图谐音沉默,因而我私底下和阿昙讨论他的时候都叫“沉默”。[1]
最后一天,我对阿昙:“喂,你去和沉默套套近乎吧。”
阿昙沉默了。
“要不然,你让我上你的身,我亲自去。”
阿昙匪夷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爻君你该不会是看上了他吧?自古人妖生死恋……”
“你才人妖!”我,“他很可能是你未来主考官,你懂不懂?”
“好像有点道理。那我应该怎么去套近乎呢?”
“去他房里偷书。”我言之凿凿。
“……所以,偷书也算套近乎的一种吗?难道不是断送前途的一种办法吗?”她白了我一眼。
“书本就是知识,知识就是全人类的财富。”我底气十足,“偷?不存在的。”
[1]英文谐音,taciturn(沉默寡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