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与光明(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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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出。

    沙漠上的太阳尤其大。

    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日出,这是在茕孑亦或是地界都无法看到的绚烂光景。当曙光划破黑暗的那一刹那,黑暗与光明交融,昨日和今日与共存。黑夜和白日都如此美妙,它们彼此对立,却又依赖于对方。我想,大概永远的光明和永远的黑暗都一样无聊,只有万千变化才是这个世界的美的所在。

    我们所信奉的、至高无上的平衡不正是由变化维系的吗?

    既是命运让我们重逢,也是我们各自的意愿让我们再次走到一起。我看了一眼怀里紧紧闭着眼睛的阿昙,忽觉得一直压在心头的种种不安虽仍然存在,但我却莫名增添了面对未来的勇气。

    “阿昙,早上好。”

    她缓缓睁开了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

    “阿昙,想睡我怀里,用不着装睡。为你,随时随地。”我忍不住调侃。

    “水仙花,别自我感觉太好!沙漠太热,我不过是借你降温。”她挣扎着要站起来。

    “先别急着起来——”我将她框在怀中,“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不记得了!!”

    这哪里是完全不记得的样子?我从后面拥着她,捏住她的下巴,低头给她几个迅速的亲吻,非常轻柔地,仿佛亲吻一朵云。我舔舔嘴唇,颇有些意犹未尽,用她刚才的句式回道:“阿昙,你可别自我感觉太好,我不过是做了情景重现。昨晚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她狐疑地看着我,思索片刻后道,“昨晚我好像是被一个陌生女人强行带到了某处……然后,她莫名其妙地灌我酒,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我喝了一杯后就醉倒了,之后的事记不清了。如果我真的非礼了你……”

    我期待地问:“你就怎样?”

    阿昙摊摊手:“明我酒品不大好,以后尽量少喝酒。”

    我眼巴巴地看着她:“还有呢?”

    她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我的头,“爻君脸皮这么厚,应该是不介意的。”

    “……阿昙,不要像摸狗头一样摸我。”拒绝,拒绝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

    我庆幸她不知道丽德奥斯在酒里下药的事,否则她不定会拿出十米大刀把我和丽德奥斯串起来。

    阿昙突然叹了一口气,“爻君,你会不会太没心没肺了?我当时那样羞辱你,再次见到我,你为何还能笑呵呵的?”

    我:“别看我现在笑呵呵的,我可想好了报复你的计划。我要一辈子在你身边,让你对我心生愧疚、无法自拔。”

    阿昙:“其实,这一次我不是为你而来……”

    “我知道。伊丽丝的身上带着那枚铜锁,我查阅了典籍,那种锁叫做‘双生锁’,拥有锁的两人,无论相隔多远,都能相互感应。你应该是寻着这个踪迹才找到这里来的。”我认命地,“毕竟,骑士永远保护公主,而剑永远保护骑士。”

    我不会告诉她,我故意将伊丽丝关在这龙穴里,也有要吸引她来的意思。

    “铜锁他也来了。昨夜我负责引开龙,而他潜入龙穴去找琼。”阿昙担忧道,“和我们一起来的,还有浩浩荡荡的玫瑰军团……”

    “看来这个‘伊丽丝’不简单。”阿昙的话佐证了我的一个惊人的猜想。

    阿昙顿了顿,“爻君,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你是谁。不只是我,许多人从一开始就知道。”

    知晓我身份的人一直存在,这并非什么秘密。从我重生在地下之城的那一刻起,我就处在他们编织的蛛网之中。

    “万神使徒……”阿昙叹了一口气,“在斯摩奇上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到厄瞳在与一个黑衣人谈话。他们,我在巴力会上收获那把剑、遇到了你,都在他们的计划之内。而我,大概只是计划中的一个炮灰。”

    我忍不住反驳:“别听他们的。你不是炮灰,你是我的女主角。”一直以来我都在整合线索推测这个计划究竟是什么,只可惜到目前为止它依旧处于层层迷雾中,唯独可以肯定,这个计划一定导致了我的重生,甚至会和一百年前神树的消亡有着密切的关系。

    “我当然不会仅听别人的一面之词!”阿昙的手放到了衣扣上,“但我又不得不相信他们的话——爻君,闭上眼睛。”

    “为什么?”

    “我要脱衣服,你不许偷看!”

    “哈?”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看到阿昙褪下了衣服,背对着我。

    在她雪白的后背上骇然有着一朵漆黑的花。这朵花诡谲极了,就好像真的生长在她的身体里。我的舌头不听话地起了结:“这、这是什么!?”

    “这是一朵昙花,在我很的时候就出现了,被西亚的神使预言为‘厄运之花’,一旦这朵花的花瓣全部变黑,厄运就会降临。传,上一次这朵花出现时,大陆上莫名发了大洪水,毁去了东方千万人的家园。”

    我将她的衣服合拢,轻轻抱着她。

    “时候,父母痛恨这朵昙花,就用刀子将我后背的皮挖掉。我那时不知什么是‘厄运’,只知道他们都待我不好,于是在很的时候,我就一个人离开了家乡,四处流浪。到了王都,我遇到了此生的贵人,也就是我们国家的公主,琼。那时的她没有经历过一分丑恶的东西,心灵如琉璃般剔透。是她让我成为了她的丫鬟,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阿昙话锋一转,“可是,厄运就是厄运,人力无法扭转。等我后背的皮长好后,那朵花又诡异地出现了。”

    她的表情像是在极力克制内心的恐惧,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面对我。“那时候,花瓣变黑的速度非常慢,大约三四年才会增长一瓣,我渐渐放松了警惕,以为在我的有生之年内,这朵花不会盛开,而厄运也不会降临。直到我遇见了你——从我拿到那把剑的那一天开始,那花瓣就疯了似地旺盛生长。从密林里出来的时候,我竟然看到那朵花只剩下五瓣未变黑的花瓣。”

    “难道是我?”

    “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

    “阿昙,你一个人背负这些,一定很煎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我知道这不是爻君的错!我了解那种因为背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被人误解的痛苦,所以,我曾经不想告诉你。”

    前后联系起来,我想她当初狠心拒绝我大抵就是因为这所谓厄运。“这就是你离开我的原因?”

    阿昙点了点头。“我以为……还有一种可能,厄运不只在于你,而在于你我相遇这件事上。为了证明这个猜测,我只能离开你。”

    事实证明,她离开我并不能改变什么。她背上的昙花已然完全盛开。

    难道我就是会给她、甚至给大陆带来不幸的人?

    可我本身,已经足够不幸了。

    我怒道:“什么厄运,都是狗屁!”

    阿昙惊讶地看着我。

    我召唤出掌心的帕拉米宝石,“这就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命运宝石,它,能够预言未来,也可以改变命运。”

    “原来……那时候真的是你拿走了帕拉米宝石。”

    “是,利维坦守护了这枚宝石百年,人们为了它,不惜发动战争。但是,阿昙,你知道吗,它根本不是权威!命运就像一根绝对平衡的主轴,从生到死,万事万物,无一例外。可是从一个端点走向另一个端点的线路可以无限拓展,也随时都会改变。之前我已经证明了宝石所预言的未来可能因为人的一念而转变,也就是,它预言的并非未来,而仅仅是未来的一种可能性。”

    “你不信吗?那我问你,假如你看到了未来,你面前的一个孩是日后的魔王,你是否应该为了“未来”多数人的利益而将现在这个没有罪的孩杀死?”

    阿昙想了想,却无法给出答案。

    “我想,大多数人会选择除恶,也就是,杀死那个孩。但这种看似正义的举动真的有道理吗?为了一件未发生的事,迫害一个还没有做出那件事的人,既不公平也不道德,甚至还不理智——因为没有人能确定会不会有另一个人在未来做出同样的事。同理,阿昙,虽然你现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你真实的选择已经告诉了我,你的答案与我一致。你明知我的存在可能会在未来引发什么厄运,但你依旧没有杀我。”

    原本炎热的阳光便忽然地弱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沙漠罕有的微微凉意。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都没有开口,却似乎比以前更多了一种相持的默契。

    阿昙最终放下了刚才给我看那朵花时的紧张感,嘴角微微勾起。

    “爻君,我想,我舍不得杀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好好活着。或许命运在我起了这个念头的时候,就会走向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在离开你的这段时间里,我想通了,即便厄运与你有关,我的选择也会是站在你这一边。”

    我将这句话在心里回味了一遍,宛如甘甜的蜜沁入我心里的每一道裂缝。“这听起来像是表白。”

    “不,这不是。”

    “哦?”

    “爻君,我喜欢你!”少女大胆而诚恳的样子有着日出之光般的美丽。“这才是表白。”

    那双明眸犹如宝石湛蓝,嵌在雪地之上。

    “我也喜欢你,我的阿昙。”我展开双臂,而她主动冲进了我的怀里,也撞进了我的心中。

    “爻君,站在我们这边的有多少人?”

    “一个人,一个剑灵,三条龙。”

    她噗嗤一笑,“这真是史上最寒酸的军团。”

    我反问:“你还不是最咸鱼的骑士?”

    她:“不,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个伟大的骑士,捡到了一只又倒霉又穷酸又嘴碎又嘴贱的男神……”

    我希望这个故事有一个最俗套、最无聊的结局:骑士与剑灵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