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修罗场
海远了个车,舒服地瘫着,含着个刚跟路野要来的不二家棒棒糖,糖很甜,车里很暖,司机师父放着靡靡之音,气氛很好。
但显然,旁边这位可应该完全感受不到这种美好。
路野抱着胳膊坐着,一言不发,一脸“你别哄、哄不好”。
明明有点火葬场,但海远想着都要笑,然后他就真笑了。
路野瞥他一眼,他笑得肩膀都在抖。
有些少年长得真神奇,明明阎王脸,唇角平,一看就不好惹,但一笑弧度挂起,就干干净净,天都亮了。
路野给偷笑这位一个眼神,:“好笑哈?笑得跟把太上老君一炉子药吃了一样。”
海远索性不忍了,笑着:“我没那个爱好,太上老君的药我没兴趣。但是你气成这样,我挺有兴趣的。”
路野:“那你这个心理,很阴暗啊。”
海远低声:“人家鬼那么努力想吓你,你却只想亲我,到底谁阴暗啊路道?”
路野忍了半天,:“我手里有你八字,你知道么?”
要不是吓着司机师父,海远这会儿得笑飞。
海远平定呼吸,:“太可怕了,亲不着都这样了,好可怕哦你们当道长的。”
车到活动中心停下。
下了车海远蹲地上就开始笑,吸了口冷风,乐极生悲,呛咳几声。
路野把他扯起,拉开自己外套把海远包进来:“来这干什么?偷琴啊?”
海远咳嗽着:“你怎么知道我来偷情?”
路野:“?”
这孩儿是不是真的欠一些爱的教育了?
海远:“就是来偷情的,快点,翻.墙进。”
路野:“大晚上跑出来翻.墙偷情,你们学渣就是这么有想法。”
海远瞥他:“那你们学霸怎么看?”
路野:“这行为,怎么也得是杀人越货来了吧。”
海远啧:“你们学霸更有想法,但我这人充满爱与和平,不喜欢杀杀。”
路野看他,这话也得出口。
海远助跑上墙一气呵成翻了上去。
两人跳过墙,穿过黑黢黢的枯树林,走去艺术中心楼里。
呜咽风中,两人四条长腿,走出一种佛挡杀佛的气势。
不像来偷情的,像来灭人满门的。
琴房是防盗门,难住了两位大佬。
路野:“我教你的穿墙术还记得吗?来跟我念咒,一块进去。”
海远笑死了,:“我给你表演一个活体穿墙。”
海远着就朝门上撞过去,路野赶快拉他:“我这会儿刚吃饱,你撞成肉饼我不想吃。”
“道长你今天很损啊,算了,我知道你今天气不顺,原谅你,”海远,“我做个法。”
海远两手结印,就火影里学来的那种。
朝门一指:“开。”
门开了。
路野:“?”
海远转头眸光一凝:“厉害么?”
路野配合演出,惊讶地:“科学死了啊,出来干活了。”
门里站着那个看门老头,不知道这两只在干什么,:“快点的啊你俩,好九点这都快十点了。一会儿完事儿把门带上就行了。”
老头手机上还放着电视剧呢。
其实路野早听见里头的动静了,配合海远呢。
路野对老头叫了声吴伯伯。
老头:“孩儿终于不装不认识了?进去吧,我收了你朋友的红包才干这事儿的,都保密啊。”
老头盯着手机上的抗战神剧出去了。
海远关上门对路野:“吴伯伯那天给我电话了,大概、地了一些你家里的事。”
路野顿时把语气变成反派话:“你都知道了啊,那就不能怪我了,只能怪你知道太多了,下辈子偷个好胎吧。”
琴房里冷得很,刚一路走过来,带着一身寒气。
没开灯,外头路灯的光照得屋里隐隐作亮。
寒气慢慢融在一起,海远手插兜靠近路野,:“路道,我内幕你一下,你不要灭我口,行吗?”
路野心底泛着柔柔凉凉的感动,把海远抱过来,:“那我取个暖。”
路野把手放进海远外套里,隔着卫衣布料触他脊骨,:“口不让灭,能堵你嘴吗?”
海远又想到刚那场景,歪头笑了起来。
他刚风窜了喉管,一笑就咳了起来,感觉自己十分自作孽,煞风景第一人。
路野揉了揉他背:“可怜儿,又得感冒了。灭口的事先放一放,今天的主题是?”
海远抬头看路野,正色:“其实我一直知道一个人生道理,失去一种痛苦,比失去一种快乐更难。今天没什么主题,就想让你好好再用你妈妈的钢琴弹一会儿琴,然后这琴我们不要了,我给你更好的。而且我了,你的事,我要在。”
——你所有重要的时刻,我都要在场。
路野眼眶一瞬间发热,他:“所以我们初冬大晚上跑这地方来,真就是为了让我谈个琴啊?”
海远:“顺便个爱。”
路野:“那我真了啊……”
海远像是算准了什么,一抬手。
冰凉指尖碰到路野的脸颊,海远摸到眼泪。
海远鼻子发酸,借着微光拉着路野走到那架水晶琴跟前,:“来吧白菜,本来其实我想着把这个琴买下来,但是肯定得要跟大壮闹,我不想让她觉得你有软肋被她捏着。我们就不闹,就不缠着她非要把琴要回去,就不让她得到精神胜利,就让她寂寞等着我们来找她吧,且等着吧。”
其实海远更想让路野把这些事放下。
人不能老回头。
但是迎来还得先送往。
路道十七岁的人生里都是坑洼,没准哪次一回头,就掉进过去的陷阱里了呢。
他要让路野往前走,路道得好,来日方长。
路野手轻轻碰到琴键,心想他是做了多少好事,才碰见海远。
他:“不开灯,盲弹啊?”
海远:“吴伯伯电闸拉了,他不敢擅自开。你远哥哪儿能让你盲弹呢。”
海远从自己兜里拿出什么,火机咔哒一声,火苗扑向灯芯。
一豆灯火亮起,海远竟然带了一杯香薰蜡。
海远:“我姐想要点香薰,我请林姨代购了好多,薅了这个海盐味的。”
海远捧着蜡:“我聪明吗?路道,跟着我的灯,以后就不会迷路了。啊,我又聪明又浪漫,是个宝吧?”
路野喉咙发酸,乃至整个面颊骨骼都发酸。
他就算真的会算命,也算不出,刚见面时那个一言不合就要炸地球、宇宙都容不下他的杀手酷哥,现在捧着一个香薰蜡烛给他照明。
让他再弹一次妈妈留下又被抢走的钢琴。
琴音从路野手指流泻出来,路野:“我妈总会编一些歌。有一首这么唱的,云层背后有神明驻守,神明若要归乡,会有天使先来探望。”
真有天使啊。
八十八个键,能弹出最温柔的旧桃源,也能弹出壮阔的乾坤天地。
人这一生,谁不是浪里行船,有人业大船大,有人万里一孤舟,有人一帆风顺,当然也就有人波澜不止、流浪生死。
航线交汇,碰见了,一艘船里先亮起一盏灯,就结伴同行,不再迷路。
人们学会相爱时,灯火就会指引他们相遇。
路野手底下柔缓的曲子陡然转换,成壮怀激烈的热血曲,老了才要细水长流,少年时代就是浩浩荡荡。
少年此刻十七八,不载忧患,不受裹挟,只乘风破浪。
路野弹到尽兴,也哭到尽兴。
不管妈妈在哪,就是想告诉她,她的天使,他好像碰见了。
路野对冬天的印象总是不好,好像所有不愉快的事都跟冬天有关,肃杀寒冷,格外孤苦。
但今年冬天,他却过得极安定。
可能有道光吧,他一侧头就看得见,一抬手就摸得到。
可惜这道光为了夜黑风高跟他偷渡去弹琴,吹了风,咳嗽了。
海远天天咳嗽得不行,倒也不是感冒,就是咳。
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被迫戒了烟。
路野直接枉顾校规,把他的大功率电器茶炉带宿舍,每天煮梨汤。
舍友们跟着沾光。
那天看见海远跟路野牵手那位室友,又在好几个晚上看见路野因为海远咳醒给海远拿水喝。
这位室友总觉得自己可能得享年十七岁了。
太可怕了。
海远简直成了一位时间管理大师。
要偷偷排练元旦节目,要写学渣的卷子赚钱,还要成天本色出演无间道。
海远累得不行,每天都困得跟三百年没睡觉一样。
路野觉得奇怪,:“你最近觉有点多啊。”
海远摇头,深沉:“这不是觉,这是爱。”
这都是为了让野哥拥有一架自己的钢琴付出的母爱啊。
但讲真,钱可太难挣了。
辛辛苦苦一个月,也就赚了不到一千块钱,海远怀疑自己是下凡做慈善来了。国家队扶贫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还有半个月元旦,他们拖拖拉拉的节目排练终于认真起来。
周五期末考试前最后一次月考,考完全班借了教室排练合唱。
合唱是一首毫不令人意外的《明天会更好》,但因为海远要在里头加三十秒的街舞,所以结束的时候曲子会戛然而止。
合唱停止之后,海远会来一段,最后大家一块念一首诗升华主题。
海远这一段不能让路野知道,因为是惊喜。
路野站在角落里浑水摸鱼,每一次都戛然而止的时候他都觉得好像断气了。
路野受不了了,问:“这曲子是唱一半被掐死了么?”
周颖马上转头:“不是啊,就这么设计的,戛然而止,留给世界一个遐想万千的手势。灵感来自张爱玲。”
路野:“?张爱玲知道么?”
“不要紧,她应该习惯了,网上都是她金句,十句里有十句是假的。”
排练结束之后,周颖约他们几个出去吃好吃的,她她减肥一个月快疯了,必须开点荤。
路野带他们几个去了大白的摊。
冬天,大白的摊遮了个透明大棚,里头十分暖和。
周颖还带了向洋,因为最近元旦,他们学生会工作十分不少。
李宇头一回来大白这,感觉很有江湖气,十分喜爱。人啊,就是喜欢自己没有的。
他跟大白一见如故,他就喜欢这种风一样的社会男子。
很快李宇发现一些事。
大白,路野发、辍学摆摊、气质斐然,而且,大白刚才还掏出个扫帚扫地上的签子烟头了。
这谁啊,这扫地僧啊。
实实的真扫地僧啊。
李宇对大白肃然起敬。
大白过来送串,李宇举起啤酒杯对着大白:“白哥我敬你一个。”
大白:“啊?”
李宇对大白使眼色,一脸“我知道、都了解、都在酒里了”,豪爽地:“我干了。”
大白莫名其妙:“你干啥?”
李宇:“我要给你最诚挚的祝福,祝你以后还能有机会走入学校。”
李宇仰头就喝了。
大白一脸惊悚,差点想掐住李宇脖子让别喝了,咒他呢这是。
他才不想再走入学校呢,学习跟他五行相克,一让学习他就犯病,一看书就得眩晕症。
路野对李宇:“你祝他点好吧。”
李宇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大白这种学习能力,现在只能摆摊不能学了,的确是一件伤心事,不能提。
李宇喝太猛,干太多,上头。
他酒量虽好,但是酒品一般,闹腾。
一会儿大白过来送米线,李宇倏地站起来指着大白:“干了这杯酒,兄弟抱一下。扫地僧,以后除了路野,你就是我亲学神!”
周颖跟向洋缓缓抬起脑袋。
海远一口外带梨汤差点全喷了。
路野跟大白同时:“什么扫地僧?”
大白掏了掏耳朵:“我听错了吧?你喊谁学神呢?”
海远努力咽下梨汤,垂下眼皮,特么的这什么掉马修罗场。
来个天使救救场吧。
不,来道雷把李宇劈成仙吧!
作者有话要: 今天掉了吗?
剧透掉马现场:马甲不用掉,全靠对方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