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远觉得自己沉得向下坠,整个人跟沉甸甸被湿的海绵似的，还是又疼又晕的一块海绵。

    但他脑中念头瞬息万变。

    路野早就了,他是城东野哥，他不信。

    其实有什么不信的呢，一个八岁的孩儿，身负巨债，要还债，当然是吃了寻常规范外的苦。

    想都能知道,他不是跟生活撒撒娇，就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

    其实不意外。

    城东野哥，那个海远曾经还想给上香求保佑的社会哥,一个名字都能吓得傻逼退到十里外去的社会哥。

    传中刀山火海里趟过来的安平江湖一哥。

    是路野啊。

    海远有点想笑，他怎么做到一直把野哥当白菜的啊。

    很快他听见了吴强这些人呼痛的声音，他把头靠在墙上,不太关心路野怎么收拾吴强他们。

    这是什么感觉呢？

    就跟自己一直以为的穷困少年其实是个首富差不多吧。

    狗血。

    海远当然是生气的，想到路野早就跟自己过自己是城东野哥，导致他现在连生气都没办法理直气壮,就更生气了。

    但种种不爽里头，夹杂着一道柔软的情绪。

    海远不知道是什么。

    当然很可能是传中的社会一哥,帅人一脸的大佬,让他DNA在动。

    但是他觉得还有更多的。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路野拐进巷子，弯腰捡起海远那本被吴强撕了的书。

    车灯光扫出一道亮，路野看见笔记本里头的内容,他之前老见海远看这让人头大的中二。

    哦，原来海远这本黑.道里头是学习秘笈啊。

    远哥的字是真的好看啊，路野扫了一眼,远哥是真的强，神仙做题，辅助线画得还直。

    路野过来单手揽海远的腰，海远让了让，抬头看天。

    路野沉默了会儿，想对不起，海远先：“吴强死了没？”

    路野：“怎么？开挖掘机去埋尸啊？”

    路野抖了抖海远的笔记本，又：“不对，一个写出这种学神笔记的人，开什么挖掘机啊。”

    海远给路野一个冷笑：“呵呵，路野，你要真杀了人，那我就去埋尸，陪你亡命天涯。就算我能写出牛逼炸天的笔记，这条路我也不走了。”

    路野叹了口气：“我有分寸，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就成什么样的人，那我拿什么喜欢你？”

    路野其实想，他还是他。

    他就是他。

    他不是他们，他不是海远想象里那些大哥。

    海远又呵一声，轻轻抬了抬手，跟路野：“给根烟。”

    路野掏出根烟，自己先吸燃，然后递到海远嘴里，海远艰难抬手把烟夹好，吐出一口烟，烟雾轻轻渺渺喷路野脸上。

    海远：“野哥，你喜欢一个人就是让他跟个桩机似的帮你那么多次架？你一个江湖大佬啊，你看我人什么感觉，觉得特别傻逼是不？”

    路野逼近海远，手撑在海远脑后墙上，：“那你呢，学神，你喜欢一个人，就是磨他把你几百张卷子做了？学神啊，你蒙对到选择题我还给你不二家当奖励，傻逼是我吧，远哥。”

    海远偏头看他，：“我喜欢你吗？我喜欢的是谁？是野哥，还是野哥啊？”

    路野一怔，垂眸看到海远似笑非笑的脸。

    路野：“那我喜欢的又是谁啊？倒数第一？课听不懂？让哥给你写几百张卷子的学渣？”

    海远叼着烟斜睨路野：“请先看看你自己，品学兼优好学生？从来不惹是生非？哥，我帮你过这么多架，又怎么算？”

    路野一把将海远唇间的烟抽出来扔地上碾了，低头咬上去。

    就这么算。

    一笔糊涂账早就算不清楚了，可喜欢是清清楚楚、干干净净的。

    外头兄弟们等着路野过来，外头是一个暴力与躁动不住起落的世界。路野在这一隅角落中，亲他不可丈量的青春里这个触手可及的梦。

    海远陷入到极其大规模的混乱中，舌尖触上路野的一瞬间，他几乎炸了。

    这一次跟任何一次都不同，路野是野，但他现在更野。

    海远烫得要命，不住挨近路野，几乎像要架。

    唇舌碾磨，来势汹汹，似一场征战，逐渐呼吸变得粗重，勾起彼此更大的回应。

    舌进入未曾进入的领域，没有旖旎的轻哼，只有深重而狂乱的喘息。

    情动不能自已，要吻出个输赢，纯净的想要，烧化所有理智。

    我所有这些不可理喻，你得承担，也只有你能承担。

    一阵一阵激荡的电流聚集又冲散，像一个冲天而起的烟花，半天散开朱红烟霞。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意识飘散着回来。

    路野揽着海远的腰，鼻尖轻轻蹭了蹭海远，海远觉得一阵温暖。

    海远睁眼看见路野脸的一瞬之间明白，他知道路野是野哥之后，他最真实的第一反应是：路野吃了多少苦啊。

    他喜欢的就是路野，就是完整的路野，有多少，他就喜欢多少。

    然后后知后觉，他轻哼一声：“疼……”

    他这一声哼得路野一阵苏，路野看着他：“走，回家。”

    海远这会儿是真的一点力气没有了，路野要弯腰，海远一把拽住他短袖：“你要是敢抱着我走你弟那，我剁了你……”

    “不抱不抱，走了帅哥。”路野让海远驾着自己的肩膀，单手搂着他。

    海远走了两步难受，路野笑了声，帮他扭了扭裤腰，：“回去再换吧。”

    海远一眼瞥过去，路野垂眸：“我什么都不知道，别灭口。”

    海远坐路野那辆天使之翼后座，抱住路野的腰，埋头闭关。

    这个世界上，有人只是亲而已，就能把自己亲射么？！

    有么？！

    天地良心，这次路野连碰都没碰他，就只是单纯的亲，单纯的唇枪舌战。

    海远到最后分不清输赢，但是鉴于他射.了而路野完好无损，他觉得自己还是输了。

    输就输了吧，他跟一个从在外头摸爬滚的哥哥计较什么。

    摩托向前飞驰，风吹动他们衣摆。

    青春啊。

    躁动而痛快，这大概就是青春吧。

    吴强这帮人路野交给朋友处理了，他一路带着海远开到锦绣花园。

    海远下车，再看一眼路野的摩托车。

    哎，那天跟人飙车那个有病人就是路野啊。

    这大概就是命定的缘分吧。

    他们进了屋，一一飞速扑来，这次路野不惯着这猫了，拎起就给关了禁闭。

    他拿了药箱过来，海远瘫倒在沙发上凝视路野，神情严肃，：“衣服脱了。”

    路野：“？”

    路野走过来坐好，手插沙发跟海远中间，抱住海远低头看他：“乖，先把你伤处理了，不疼么？”

    海远睫毛颤了颤：“疼，衣服脱了。”

    路野无语：“能忍的话再忍忍。”

    海远懒懒地：“忍不了，脱不脱？”

    路野把短袖掀起扔沙发上。

    海远指着路野的肩膀：“路野，我跟你在一块这么久了，你不告诉我你有个纹身。”

    海远记得那个飙车的有病人肩膀上有一个张扬的纹身，既然路野就是那位有病人，那么那枚纹身就属于路野。

    果然有啊。

    路野转身，海远才发现这纹身不只是爬满右肩，右边半个背都是。

    纹身图案复杂，能看出来翅膀的形态。

    路野：“一个上古部落的图腾，叫风伯鸟，风伯翅膀扇的狂风能掀翻海浪。”

    “你就兴风作浪吧，野哥。”海远给了路野一眼。

    路野揉了揉他脑袋，：“你衣服，我脱了啊。”

    路野把海远衣服脱了，看他这一身朱朱粉粉，擦破的、砸出来的伤遍布全身，路野不出话。

    路野端了热水先给海远好的皮肉擦干净，然后给他消毒上药，海远疼得酸爽，感觉跟一口一口吞芥末似的。

    伤口处理三时，路野给海远穿好睡衣，抱他回卧室睡觉，他给老师请假。

    郑老师郑重发愿，等到期末考试之后，他要去寺庙里住一段日子，为海远路野祈福。

    这半年他们怎么什么事儿都碰见了啊，接二连三的不得安生。

    海远忽然意识到什么，问路野：“我就不计较你上次明明知道你飙车飙了我一身泥还不跟我致以诚挚的歉意这事儿了。我就问，你摩托为什么停在这个区里？这房东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海远很有危机感，什么关系，好到路野竟然能把自己心爱的摩托寄在这。

    路野叹了口气看他：“远哥，这房子是我买的。”

    海远看了路野得有一分钟，食指弹出来，指门。

    大概他是想表达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做到了，路野会意，朝门外走去。

    今夜，野哥睡沙发。

    路野走后很久，海远半身不遂地拿出手机。

    有病人=路野。

    房东=路野。

    面朝大海=路野。

    那么，他这位春暖花开扫地僧的号，发的那些朋友圈……

    路野早特么三辈子前就看见了！！！

    这次张得志告发了他，路野被郑老师喊去问话，回来什么都没，为什么啊？

    根本不是路野等着他坦白呢。

    而是因为，路野，早特么知道他就是扫地僧了。

    海远翻了一遍自己号上这些朋友圈，算了，放弃治疗吧。

    一会儿他辗转，啊啊啊啊啊！

    他成天在路野眼皮子底下，发朋友圈你们学神这个，你们学神那个……还暗搓搓秀恩爱！！！

    他一直当路野是白菜，心疼路野吃不饱穿不暖，人家有套房！！！

    路野的纹身都没给他看过！！！

    他要杀了路野！！！

    算了，舍不得。

    海远本来就贼聪明，很快他就把所有事儿都理清楚了。

    海远平静下来，可能是亲射.了之后撒野的念头基本平息。

    也可能是他想冷静冷静。

    他觉得自己现在情绪有点不稳定，不稳定时出的话，可能会伤到人。

    但是，路野这个狗贼怎么能一言不发地视奸着他的马甲呢！

    路野早知道他是学神了，但他今天才知道路野是野哥。

    海远窝火。

    海远两天都没怎么跟路野话，都是简单的指令，要上厕所要吃饭要洗澡。

    一身都是皮肉伤，他很快就没事了。

    可他跟路野之间的问题却不像他这新陈代谢一样牛逼，能那么快翻篇。

    期末考试前一天路野去学校领了准考证什么的，回来不见海远。

    路野心头猛跳，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竟然是海远走了。

    他马上给海远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咔哒一声，海远接起来。

    海远：“你们家祖宗挠我，我离家出走了。”

    路野笑了声，一一又跟海远不对付了。

    一一这脾气也是大，海远就是不给它吃火腿肠而已，它就挠海远。

    挠人之后自己知道错了，默默蹲成一只蘑菇不理人。

    路野：“在哪儿，我来接你。”

    海远：“门口等着吧，站成望夫石吧。”

    海远去楼下宠物店买了点进口猫粮，准备跟一一讲讲道理。

    他拎着一袋子猫粮，本身就是慢性子，哪哪儿还都疼着，走得慢吞吞的，基本上几步就要休息一下。

    到家已经过去半时了，他一开门见路野在门口站着，书包还背着。

    完电话路野就在这站着没动过。

    海远赶快走进来把门关了：“你真在这站着等啊？是不是傻啊，他们知道城东野哥脑子这么不灵活么？”

    路野过来抱海远，胸膛起伏：“你别走。”

    海远抱路野，没话。路野看他，：“海远，我没这么喜欢过人，你生气什么都行，但你要是敢走，那你完了。”

    海远心头漫过一阵酸软，突然噗嗤一声偏开头笑了，：“野哥，你这是霸凌我么？”

    “你很好霸凌吗？”路野低头亲他。

    今天亲得比较没那么惊天动地，一一过来巡视了一圈，觉得沙发上这两个绞一块的铲屎官好没意思，又走了。

    俩人亲成贤者之后瘫倒。

    路野：“明天期末考试了。”

    “嗯，”海远，“郑老师刚给我电话了，让我好好考，现在学校都还没想好怎么处理我赚钱代写作业那事儿呢。我怎么听他，你是我共犯啊，还帮我做题了？野哥，你什么时候帮我写题了，那都是我亲自写的好么？”

    路野：“厉害，但我不是你免死金牌么？我我是你共犯，我就是。”

    海远笑：“野哥，你是我的免死金牌，但这次不用，我跟郑老师了，这事儿我会自己解决。”

    路野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怎么解决？”

    “学校不是把清北苗子当天大的宝贝么？”海远懒懒地，“那我就考一个让十三中没办法把我开除的成绩，给他们看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