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方执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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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衍之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的披上衣服,冒雨出了门。

    他的脑袋乱极了。

    抓着车钥匙的手都在发抖。

    方执不见了……

    什么叫方执不见了?

    他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自己离开了?

    季衍之开着车,在深夜空无一人的马路上飞驰,印象里不知是闯了多少的红灯,才终于赶到方执位于郊区的那栋公寓。

    他气喘吁吁的奔上了楼。

    杨杰蹲在门口,拧着眉头抽烟。

    脚底一堆烟头和烟蒂。

    见季衍之来,他忙的掐了烟头,站起身:“季先生,您来了。”

    季衍之焦急无比:“到底怎么回事?找到人了吗?”

    杨杰眼底满是血丝,万分疲惫的摇摇头:“没有,执哥是自己走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今天上午,他来公寓找方执,才发现人不在,原以为是出去有事,他起先也没放在心上,可到了晚上,方执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手机电话也联系不上,杨杰这才慌了。

    问了一圈人,都没有见到方执。

    他找了一整晚,实在没办法了,才给季衍之了电话。

    季衍之呼吸收紧,眼睛被逼出了一圈红,他拽住了杨杰的衣领,声音发颤:“你确定他是自己走的吗?如果不是呢!如果他出什么事了呢?”

    万一他在外面抑郁症发作,一时想不开……

    杨杰面色苍白,颤抖道:“他带走了彤彤。”

    季衍之的瞳孔骤然放大:“什么?”

    杨杰眼睛通红:“我去彤彤学校问过了,执哥给彤彤办了退学,他还留了封信……”

    他们找不到方执了。

    如果他真的有心躲起来,那或许他们一辈子都找不到他了。

    季衍之一点点的收紧了呼吸,他没有办法用言语去形容他此刻有多难受。

    在他还在纠结自己对方执的心疼,究竟是出于怜悯还是残存的喜欢的时候,方执已经快速收拾好了包袱,从他的世界里彻彻底底的逃走了。

    公寓里隐隐的传来哭声。

    季衍之抬眼看了过去:“有人在吗?”

    杨杰回头看了眼,“是执哥的父母。”

    季衍之怔了片刻,然后抬脚轻轻的走进了公寓。

    陶佳芳坐在沙发上,低着脑袋,声的哭泣。

    方执的父亲在一旁紧拧着眉头,沉默不语。

    这一对养尊处优的夫妻,在这半年里仿佛衰老了十岁,就连鬓角都生出了白发。

    季衍之心头涌起一股浓浓的酸涩。

    他忘不掉陶佳芳过去对自己的嘲讽和鄙夷,陶佳芳怎么样他没兴趣,只是方执孝顺,因为自己的事连累了父母,方执心里……又该多难受。

    陶佳芳见到季衍之,哭的更厉害了。

    季衍之见茶几上放着一张信纸,快步走过去拿了起来。

    上面是他熟悉的,属于方执的漂亮的字迹——

    【爸,妈,我算换个城市重新开始了,在这里,我总觉得喘不过气,很难受,有个黑影无时不刻的缠着我,也许换个新的环境,对我的病有好处,不要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吃饭,睡觉,吃药。我房间的抽屉里有张银行卡,里面有你们的养老钱。】

    【我从就任性,这么大了,还要你们为我操心,害你们被亲朋好友笑话,出门也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是儿子不孝,我会尽快振作起来,承担起方家的担子,让你们能安享晚年也给彤彤做个好榜样,学着做一个好父亲。】

    【你们也不要去找衍哥,昨晚晚上,我梦见了他,他闪闪发光对着我笑的样子真好看。这半年来我每天都会问自己,我真的死心了吗?放弃了吗?答案是……我不知道。我每每放弃的时候,心都很疼很疼。疼到最后,我就不敢再想这个问题了。可是不管答案是什么,一个事实是,现在的我根本就给不了衍哥一个美好的未来。】

    【爸,妈,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从我出事,你们总想去找他,叫他来看看我,真的没必要,我得的是抑郁症,他又不是药,他能帮我什么呢?而且,是我对不起他,现在他好不容易能好好往前走了,咱不能把他拽回来,太缺德了。】

    【爸,妈,我向你们保证,我不会出事的,不然我也不会把彤彤带走,等我安顿好,我会尽快和你们联系。勿念。】

    【方执亲笔。】

    看着纸上的落款,季衍之心脏不由地收紧。

    这封信上的每一个字都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不知道的人看到,还真的以为方执想明白了,从今往后要重新开始过新的人生。

    可季衍之却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当初离婚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答应他的,可后来呢?

    他把自己的人生搞的一塌糊涂。

    要不是他意外撞见了方执,又追着杨杰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或许至今都还活在方执的谎言里。

    季衍之紧紧的攥着那一封信,薄薄的纸张被快被自己捏碎了。

    良久之后,他放下信纸,转身去了方执的房间。

    他的房间和自己上次来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依然是满地的千纸鹤。

    季衍之低头看着脚下,怔楞了许久,然后弯腰,轻轻的捡了几只,然后他在床边坐下,一只一只把纸鹤拆了开来——

    不出所料,方执在每一只纸鹤里都写了字。

    【昨晚梦见了他。】

    【还是好喜欢他,那就喜欢一辈子吧。】

    【失眠,我连梦都梦不到他了。】

    【不想吃药。】

    【我今天又自残了,不能被他们发现。】

    最后一只纸鹤,季衍之只看了一眼,心脏就凝滞住了。

    那是方执画的一副画,两个大人中间牵着一个穿着裙子的姑娘。

    彩色的纸上,有着几滴泪渍,墨水都被晕染了开来。

    季衍之被紧紧的攥着肺,一时间泪眼朦胧。

    他不知道方执当时想到了什么……

    是不是对着这一幅画,沉默着流泪。

    他不能去想象那样的画面,一想到方执就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每分每秒的承受着旁人无法体会的痛苦和煎熬,他的心脏就在止不住呜咽。

    季衍之死死地咬住牙齿,手指颤抖着把那只纸鹤轻轻的叠好,然后心翼翼的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

    从那天后,季衍之忽然一下就再也没有了方执的消息。

    不管他和杨杰怎么派人去找,去附近的城市,去各种方执可能会去的地方,可是都是一无所获。

    世界那么大,要想找个有心躲起来的人,简直大海捞针。

    季衍之无时不刻的觉得自己的心脏空空的,就好像被挖走了一块重要的东西似的,不管他怎么拼命的工作,那种不安和焦虑的感觉依然是时刻包围着他。

    他有几次都在半夜惊醒,甚至被手机铃声吓到短暂的失语。

    他怕接到方执出事的电话。

    怕有人告诉他,在哪里发现了尸体,叫他去认领。

    惶惶不安的日子转瞬即过,一眨眼便是新年。

    白月月老家在东北,,季衍之便早早就给她放了假,他孤家寡人一个,过年了也没有地方去,虽然有不少导演,明星同事,邀请他一起过年,但季衍之都拒绝了。

    他还是不喜欢和太多的人拥挤在一起。

    总会让他有种被窥视,被围观的不安和紧张感。

    除夕这天,季衍之在家里随便做了几个菜,拎着一瓶酒,去墓地看了看他妈。

    大过年的,墓园里没什么人,到处都是冷飕飕的空气。

    季衍之倒了一杯酒,给他妈磕了三个头,然后才:“妈,我现在日子是越来越好了,我上部电影又拿奖了,视帝影帝双料大奖,网上全是夸我的。”

    “您以前总,先苦后甜,难日子熬过来了,日子就甜了。”季衍之停了停,忽然苦笑着摇摇头:“可我现在事业有成,万人追捧,住着豪宅,开车豪车,我心里……还是觉得好苦好苦。”

    “妈,这日子怎么就过的那么累呢?”

    季衍之吸了吸鼻子,笑了两声:“害,今天过年,不这种丧气话,免得您在下面又操心。我知道,您想什么,我都三十好几了,是该找个人,稳定下来了。我找着呢,今年前前后后,人家都给我介绍了三四个了。个个都是事业有成,又高又帅的好男人。”

    他又顿了几秒,皱眉,声音沙哑:“……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他们个个都好,可个个……都不是我想要的。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那颗心平静的一点波澜都没有,就好像死了一样,

    内心深处被撕裂开来黑洞把他整个吞噬。

    季衍之陪了他妈两个时才离开。

    刚回到自己的公寓,就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正是方执的母亲,陶佳芳。

    季衍之楞了下:客气的对她点点头;“您怎么来了?”

    陶佳芳紧张的笑了笑,“我……在家里包了点饺子,想着给你送过来,大过年的,吃点饺子热闹,来年保佑你红红火火。”

    她手里果然拎着一个保温盒。

    季衍之当然不可能拒绝,他上前开了门,把陶佳芳请进来。

    “家里乱,您随便坐。”

    陶佳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坐了,我马上就回去了,这饺子都是我和方执他爸亲手包的,馅是猪肉白菜,也不知道你爱吃不爱吃。”

    季衍之:“谢谢阿姨还记着我。”

    陶佳芳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没事,没事……我就希望,执一个人在外面,能有人也给他送一碗饺子,能让他好好过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