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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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发机器人微微躬身用谦卑的姿态倾听,随时等待为贝琪解疑答惑。

    贝琪没有立刻发问,她坐正身体不复刚才的慵懒,之后她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线条优美的食指和中指在窗沿敲击起来。

    “笃笃……笃笃……”手指在窗沿上留下一串脆响。

    贝琪沉吟片刻才问:“为什么人类和虫族,我是指人类和德拉比虫变成了现在的局面,它们有类人的智慧,这样不计代价的战争是为了什么?两百年前德拉比虫才出现在人类面前,在那之前它们生活在人类认知之外的世界,并不关心它们的同类。我用光脑查过一点资料,知道在德拉比虫出现之前人类豢养虫族的历史已经超过万年。这样漫长的时间里,很难相信德拉比虫不知道其他虫族的状况。”

    贝琪必须得搞清楚状况,她很快就要被押上前线了,却还不清楚战争的缘由。

    她甚至清楚自己心底还存在某种因为一知半解而产生的天真念头,比如:人类和虫族能不能和解?战争有没有可能停止?

    贝琪清楚她心底的期盼天真至极,星际时代人类的数量远远超过地球时代,开发了精神力之后星际人类的平均智商也随之提高。

    这个时代聪明人数不胜数,可他们却做出了同样的选择,贝琪知道和解的可能性很低,可是她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醒来,即使经历了两次危险,她的思维惯性仍旧没能完全从和平模式转变为战争状态。

    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多刺激,比如刺杀。

    在心里嘿笑几声,贝琪坚信她还会遇到。

    吸了口气,贝琪看向窗外,午间的阳光如此热烈,天那么蓝,草那么绿,如果她还在地球上,她现在一定戴着遮阳帽坐在某间咖啡馆里,面前放着一杯微温的拿铁,手中拿着一本书不时看上两行,更多时间思维放空地看天上的云,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她一定会软绵绵的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脸上带着慵懒闲适的笑意,如果手边还能在有一只乖巧听话的猫咪让她时不时撸两下就更完美了。

    经历了两轮刺杀之后,在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她脑中首先想到的也是这样的画面。

    安宁舒适惬意,听起来十分美好,却不合时宜。

    那不是贝琪.冯.格里菲斯该有的状态,即使希尔不提醒贝琪也清楚,因为这具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戒备之中,那是身体里每寸肌肉长久以来的状态,可是掌控这具身体的人却还不时散漫。

    她需要希尔告诉她,或许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她还需要希尔不断提醒她,她这种因为生活在和平年代养成的惯常与人为善的想法是多么单蠢,如此方能把她心底里的期待彻底敲碎。

    那些她喜欢的柔软……必须抹掉,以免她被押上前线的时候还带着不切实际的天真,那不定会变成致命的弱点。

    希尔抬头看着贝琪立在窗前的身影,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女人眼睛微微眯起看向天边的浮云,嘴角弯了弯。

    这样的画面被他录入数据库,一帧一帧分析她嘴角翘起的角度,精确到每一微米肌肉的拉伸。她只翘起了一边嘴角,迅速翘至31.5°又飞快落下,之后抿了起来。

    数据库迅速搜索相似的画面并给出答案:他的主人正在自我解嘲。

    从记录图像到得出结论的过程听起来很复杂,以希尔的运算速度却用不了1皮秒。

    希尔没有追问,只是将她几乎叹息般的神情记录下来,回答她之前问出的问题。

    “在德拉比虫看来,人类是它们的完美宿体。寄生是一种生物学概念:两种生物在一起生活,一方受益,另一方受害,后者给前者提供营养物质和居住场所,这种生物的关系称为寄生。”

    贝琪点点头示意希尔继续下去,她没有回头,经过几天相处她相信希尔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欺骗或者隐瞒,不需要贝琪额外观察他的神情。

    希尔曾过她喜欢他的眼睛,那时贝琪还没有懂现在却有点明白失忆前,她为什么喜欢希尔那双明显区别于人类的瞳孔。

    透过那双眼睛可以清晰看见希尔眼眸深处的数据流,在他思索的时候、在他开心的时候、在他失落的时候,通过观察那对漂亮的紫色眼眸很容易掌握希尔的情绪。

    同时贝琪也明白了,为什么希尔在面对公众的时候喜欢用那具平平无奇的义体,那具义体的眼睛同样经过特殊处理,让人无法揣摩他究竟在想什么。

    “目前对德拉比虫的研究显示,他们寄生在生物体内的时候摄取生物体内的血液、脊髓液和脑灰质作为食物,但是在非寄生状态下也可以用碳水化合物、脂肪和蛋白质替代。”到这里的时候希尔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贝琪挑眉:“继续下去。”她不认为只有这些,如果吃碳水化合物、脂肪和蛋白质就行,德拉比虫寄生在鸡鸭鱼、牛马羊的身体里,和寄生在人类体内没有任何不同,没必要和人类不死不休地争斗。

    在战争里人类的损失不,德拉比虫付出的代价同样可观。

    “实验数据显示,德拉比虫在猴子、牛、羊、猪、狗等动物体内寄生400时后就会死亡,非寄生状态下提供给德拉比虫碳水化合物等食物可以让他们存活280时,不提供食物存活时间缩短至100时以内。”

    “听起来挺脆弱的。”贝琪嘿了一声,终于转过身看向希尔,“那么,在人类体内呢?”

    “至少100年。”希尔回答,“一个确认被德拉比虫寄生的人类宿体,在实验室里关押了100年后脑中的精神力核心出现枯竭,之后宿体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企图寻找新的宿体。如果给它新的宿体,相信那只德拉比虫还能继续存活下去。那个人类宿体的精神力是B级,如果宿体的精神力等级高一些,寄生在他体内的德拉比虫或许会活得更久。不过这只是猜测,还没有实际数据支持这个假设,那太不人道了。”

    贝琪:“……”

    “70年前,在实验中研究人员摧毁了一个宿体的精神力核心,他们没有伤害寄生在人体内的德拉比虫,同时维持了那具身体的身体机能,然而400时之后,寄生在人体内的德拉比虫宣告死亡。”希尔平静地叙述。

    这是没食儿了。

    贝琪深深吸了口气,心情沉重起来。

    “人类初次进化出精神力可以追溯至万年以前,人类的身体和大脑也随着精神力的开发进一步进化。但是,万年之前的人类精神力和现代人类存在本质不同。”

    听到这里贝琪嘴角抽了抽,她来自根本没有精神力的古地球,不知道那种状态在星际人类眼中算什么,或许和类人猿差不多。

    “人类的精神力测量标准经过几次修订已经和万年前大不相同,星际100年时精神力SSS级只相当于现在的C级,几百年前人类精神力更是经历了一次质的飞跃。”

    贝琪忽然笑了起来,心里升起了荒谬的感觉:“这是,精神力经过质的飞跃后……人类终于进入德拉比虫的菜谱了吗?”

    “可以这么。”银发机器人平静地回答,“研究表明,一种名叫赤灵虫的虫族曾经是德拉比虫的主要宿体。赤灵虫的精神力普遍在C级以下。”

    贝琪目光微黯,两相对比人类的精神力显然更美味一点。

    按了按额角,贝琪一边嘴角弯至30°又迅速耷拉下来,“怪不得我那么招虫子,在他们眼里我一定是一盘人间至味。”

    贝琪忽然懂了,如果德拉比虫长了个中国胃她就是一桌满汉全席,如果德拉比虫长了个美国胃她就是牛排汉堡包,如果德拉比虫长了个法国胃她就是鹅肝蜗牛,如果德拉比虫长了个中东胃她就是烤全骆驼。

    贝琪用冗长的排比试图消化方才得到的惊人讯息……贝琪发现她和德拉比虫矛盾大了,这根本没办法调和啊!

    她的脑袋果然流年不利,贝琪果断的抛弃天真,哪怕为了自己的脑袋她也得坚定地站在德拉比虫的对立面。

    “我会保护你,主人。”银发机器人再一次保证。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贝琪嘴角翘了起来,“但是我更希望有自保的能力,当一盘缺乏反抗能力的移动美食太过危险。”

    她的目光不自觉向下偏移了一点,惯性地挖苦:“为我挡刀挺疼的,能免则免不是吗?”

    银发机器人的笑容僵了一下才躬身道:“这是我的荣幸,主人。”

    贝琪走到银发机器人面前,自然而然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第一次积极地催促:“不是今天就可以复健训练吗?我们走吧。”

    意识到自己在德拉比虫眼里究竟是什么,贝琪的求生欲瞬间高涨,不做点什么根本静不下来。

    “是,我立刻安排。”因为机器人视线一偏,紫色的瞳孔清晰映出女人修长有力的手,白皙的手搭在黑色的西服上,和谐又显眼,过去无数次这双手也曾这样搭在他的肩膀上。

    银发机器人淡色的唇弯了起来,数据形成的光点在他的眼底清晰浮现。

    贝琪歪头,笑着问:“你很高兴?”

    银发机器人望进她深邃宛如星空的瞳仁,唇边的笑意更加深刻,毫不掩饰地在她面前展露情绪。

    “是,主人,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