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指引
或许是因为设计的需要, 也或许是出于人类的恶趣味,机器人的战斗服和人类的机甲战斗服十分相似,只是机器人的战斗服上不像人类的机甲战斗服那样, 上面有许多精神力连接装置。
走进溶洞中的银发机器人身上, 就穿着一套机器人的战斗服。
希尔缓缓走来,相似的装扮让生活在溶洞里的孩子们轻易将银发机器人视作神明,跪在溶洞里的人们纷纷为他让开道路。
希尔走到她身边, 他的身体渐渐低下去单膝跪地,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缓声道:“主人, 对不起。我来晚了。”
生活在溶洞里的孩子们经常和神灵接触, 他们早就知道神灵的地位也有高低之分, 孩子们虽然不知道“主人”是什么, 可是后来者的肢体语言却明确了他们之间的从属关系。
孩子们早就总结出了规律, 越是好看的“神”, 地位越高, 慈和一些的神更喜欢他们称呼祂们为“漂亮姐姐”和“帅气哥哥”。
这两个神容貌非凡, 比起之前他们见过的所有神灵还要漂亮,虽然祂们着自己从未听过的称谓,溶洞里的孩子们却自动脑补出了许多不得了的事。
贝琪不知道孩子们心中所想, 她垂眸看着机器人月光般柔软顺滑的发,即使她仍旧在德拉比虫饲养人类的地下农场里,即使那些人类仍旧信奉着他们的“神”, 仍旧是“神”的羔羊,阴暗残酷的现实没有任何改变,贝琪的心情却明亮起来。
短暂分离之后,贝琪更清晰地意识到:她真的开始依赖这个机器人了, 即使对于贝琪而言他们认识还不足一个月。
虽然之前贝琪也谈不上慌,却因为目睹了D-136号行星发生的种种一直压抑着,可是听到希尔声音那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安然归于最恰当的地方,贝琪的心里踏实了,舒展了。
就像……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念出他的名字那刻。
那时她什么都不懂,心底却隐隐踏实了。
“起来吧。”贝琪垂眸,将内心情绪的变化全数遮掩下来。
希尔抬头,紫色的机械眼已经被近似人类的瞳孔取代。
贝琪抽着嘴角用精神力道:【没想到你也有带美瞳的时候。】
希尔起身,越过诺恩以护卫者的姿态站在贝琪身后。
【只是为了减少麻烦,这里的人类还不习惯机器人,主人不喜欢的话,回去我就把膜片换掉。】希尔眼睛弯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贝琪没有回头,只是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了。】
看见来人是希尔贝琪心中并不意外,实际上她已经等了很久,虽然时间只过去四个多时,可是在陌生的环境里,贝琪感觉这段时间被拉得很长。
希尔让她降落后半个时就开启信号发射器,贝琪以为她会很快被希尔找到,如果不是这样希尔大可以让她战斗结束后再发送信号。
不是被其他人,而是被希尔找到……
正是这个念头让贝琪意识到,她开始依赖希尔了,不是因为残存的记忆,是她自己开始依赖希尔了。
【我和主人分开了4时56分七秒。】希尔回答,【主人降落25分钟后,我已经进入D-136号行星了。】
贝琪诧异地挑眉:【这么我第一次发出信号的时候你就已经接收到了?】
【是。】
【为什么……】贝琪道一半及时收住。
她想问为什么希尔四个时之后才找到她?
但又觉得那么问好像她多么期待一样……
轻笑声在贝琪脑中响起,似乎看透了她的纠结之处。
出现在脑海里的轻笑声让贝琪抿呃抿唇,她垂着眸仍旧是一副“神”一般的疏离模样。
从银发男人出现开始,诺恩便暗暗警惕起来,直到看见银发男人单膝跪地,诺恩才确信叫做贝琪.冯.格里菲斯的女人和银发男人是认识的。
放松下来之后,诺恩总觉得叫做贝琪.冯.格里菲斯的女人,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
诺恩也不上那是什么表情,总之他觉得有点不爽。
诺恩看看贝琪又看看新来的人类,他摸了摸左耳,那个叫做贝琪.冯.格里菲斯的女人他们的交流通过特定的频道,那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频道。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那两个人正在交流着,他们虽然没有话,表情却又细微的变化,只有离他们最近,敢于直视他们的自己可以察觉。
不知为什么,诺恩觉得不开心,自己仿佛被完全隔离在那两个人之外了。
诺恩神色变幻的时候,希尔目光在诺恩左耳顿了顿,迅速锁定了诺恩耳中的通讯装置,他没有继续刺激他的主人,只是简单地报告了四个时以来他都做了什么。
【通过特殊算法,在D-136号行星上,我可以接受到4500米以内的特定信号。信号接收范围被限定在狭的范围里。不过通过计算主人进入大气层的位置、机甲驾驶舱的性能和D-136号行星的卫星云图,我大概确定了主人的落脚点。幸运的是我的计算结果没错,降落后没多久我就收到了主人发送的信号,确定主人的位置后,我先行探查了周围的状况,确认这片区域存在虫族活动的痕迹后,开始寻找安全的躲藏地点。】
贝琪暗暗给自己点赞,刨去那些高难度的计算,在刨去人类不可能在瞬间掌握的精确信息,降落后她的选择和希尔在大方向上是一致的。
贝琪不认为联邦在已经知道D-136号行星藏匿了德拉比虫的情况下,会放任这些虫族逃跑。
这里是人类掌控的疆域,生活着数以亿计的人类,如果让德拉比虫逃出D-136号行星会造成无法预计的严重后果。
所以在虫族战舰已经升空的当下,战斗很快就要开始了。
即使有比这个溶洞更安全的地方,他们也没有办法在混战里转移。
【主人不好奇吗?】希尔含笑问道。
【找到了吗?】贝琪并不好奇,却还是问了。
不是因为她想要转移去希尔寻找的地方,只是多知道一些关于D-136号行星的状况,对她没有任何坏处,这些信息不上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我找到了两个适合躲藏的地方,其中一个就在附近。】
贝琪抽了抽嘴角,没想到希尔的效率那么高,那么快就找到了躲藏地点,还是两个。
【我不算转移。且不外面危险,现在返回地面反而容易撞在枪口上,而且……】贝琪扫向仍旧跪在地上的孩子们,【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走了,他们会陷入恐惧和慌乱。你寻找的地方容不下这么多人吧?】
【没办法丢下他们不管吗?】银发机器人的眼睛扫向跪在地上的人类,看上去和人类没有半点不同的眼瞳没有半点情绪。
【他们还是孩子。】
【我记得主人不喜欢孩子。】银发机器人的瞳孔微微缩紧。
【是不喜欢。】贝琪诚实地回答,看来在这一点上失忆前的她和现在的她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照顾孩子是成年人的责任,我没办法放任他们不管。】看着那些孩子,贝琪神情复杂起来。
虽然他们之中已经有些人快要成为父母了,可是在贝琪的认知里,这些人仍旧是孩子,只要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她不会不管,如果丢下他们不管,即使最后躲过混战活下来,贝琪也会唾弃自己一辈子。
银发机器人神色稍缓,对贝琪的决定只是淡淡一笑便答应了。
【我们现在能做点什么?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这里变得更稳固一点?如果战舰的高能光束扫到这里,我们幸存的概率是多少?】贝琪连忙追问,她只是根据直觉选择她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实际上,贝琪对这里的防御系数一无所知。
现在掌管着无数资料,相当于万事通的希尔来了,贝琪当然要问清楚。
【这里距离地面的垂直距离是45.34米,这座洞穴虽然看起来古朴原始,其实溶洞上层被虫族用生物性材料加固过,大约能承受人类战舰一次攻击。】
贝琪:【……】
见识过高能光束在太空中对轰的威力,贝琪心底虽然知道土层的防御力有限却还是想要叹气,经过虫族加固居然才只能抵挡一击,贝琪忽然觉得自己这条命已经悬在了钢丝上,能不能活下去全凭运气。
【主人,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和安全性并不冲突。】
【嗯?】贝琪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崩了神灵人设。
希尔无奈:【我刚才过,其中一个躲藏点离这里很近。】
贝琪回想了一下,希尔的确这么过来着。
【那个地方就在溶洞下面,面积不,完全可以容纳这些人类。】
【咦?】贝琪长眉微挑,没想到溶洞之下还有第二层空间,那里一定比溶洞更安全,贝琪心动了。
【那里是虫族为了以防万一修建的防御工事。那座防御工事完全按照战舰标准建造,有额外能量保护系统。只要不被针对,在混战中坚持下来应该没问题。】
贝琪眼神亮了起来:【希尔,你可真是神了!】
希尔一笑:【这只是根据虫族的活动习惯推导出来的结论罢了。】
【我已经探查过,防御工事里面有四个虫族把守。为了避免我们降落在D-136号行星的事情被虫族知道,从而引来更多虫子,我那时没有惊动它们。不过在虫族战舰撤离,D-136号行星附近轨道被人类战舰封锁的当下,只要把那四个虫族解决掉,我们就可以使用防御工事了。】希尔道。
贝琪点头。
的确,在混战之中,虫族自顾不暇,没有多余的力量针对他们,贝琪的心安定下来,虽然如此,也要防止穷途末路之下,绝望的虫族想要拉他们垫背的可能。
心里有底之后,贝琪看向仍旧虔诚跪拜的孩子们。
虽然她和希尔交流了不少,但是在精神力的环境里,时间也不只过去了几秒钟。
因为希尔身上的战斗服再次做出错误判断,把希尔当做神灵的孩子们,因为希尔到来情绪缓和了一些,只是年纪一些的孩子终究忍不住,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似乎贝琪和希尔,就是他们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虽然结论没有什么错误,不过原因却和那些虔诚信奉“神灵”的孩子心里想的截然不同。
贝琪清了清嗓子,努力进入角色,年纪大的孩子们更加顺服地低下头,预感他们的“神”有事传达。
在D-136号行星上,“神”的出现太过频繁,以至于在孩子们的脑中“神谕”并不是一件多么稀罕的事,也就没有相应的尊称。
但是他们心中的狂热,并不比任何一个虔信徒差。
“轰隆!”
一声闷响隐隐传来,溶洞上方泥土簌簌掉落,暗河的水面上荡起水纹,年幼的孩子本能地尖叫起来,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年纪大的孩子脸上闪过慌乱,却立刻承担起安抚幼童的工作,他们把年幼的孩子抱在怀中,更虔诚地跪拜起来。
在他们的认知里,地洞有“神力”护佑,是除了“神国”之外,最安全最隐蔽的地方,可是摇动的地面和掉落的泥土本能地让他们知道,这里的安全已经岌岌可危。
孩子们习惯性地依赖“神”,期待“神”的护佑,站在溶洞里的“神灵”没有让孩子们失望。
“我将带你们去更安全的地方躲避,战斗结束之后你们将获得新生。”贝琪已经进入角色,她含糊地着听起来神叨叨的话。贝琪没有欺骗他们,如果能够活到战斗结束之后,进入人类社会生活,接受人类文星洗礼的孩子们,生活将会发生本质上的改变。只是这种改变是孩子们想想不到的罢了。
女人站在溶洞之中,她的音色从容有力,话的时候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上辈子,贝琪不是任何一个宗教的信徒,但是作为土生土长的吃货国人,在游玩的时候她也参观过寺庙,抵不过和尚的热情云里雾里地在庙前烧过几炷香,捐过几次功德箱。
现在贝琪脑中不自觉出现了上辈子在寺庙中见过的观音像和佛陀像,她站得高,垂眸看向下方的时候锋利的眉眼柔和了一些,倒真有点模样。
“我们是您的奴仆,是匍匐在您脚边,等待您指引的羔羊。”巴泽尔跪在贝琪身边,当先道。
贝琪:“……”
难以想像,居然有人比希尔话更肉麻,贝琪觉得自己对宗教有了新的认识。
克服了心里上的不适后,贝琪淡淡开口:“开启避难所需要仪式,需要准备,需要等待。我会把撤离路线交给诺恩。你们带上必要的粮食和水,整顿好队伍,按照既定路线撤退。”
“是!”溶洞里孩子们齐声应和,汇聚在一起的声音仍旧带着孩童的清脆。
“需……需要献祭吗?”听贝琪开启避难所需要仪式,巴泽尔颤着声音问,蒂娜也紧张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藏着恐惧看着他们。
诺恩攥紧拳头,咬牙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脚趾,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
贝琪一怔,心微微疼了起来,她轻轻一叹不由自主看向希尔,撞入一双类似人类的紫色眼瞳之中。
他目光温和一如往常。
和希尔在一起的时候贝琪总有种错觉,仿佛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在注视她,因为无论什么时候,当她看向希尔的时候,他总会在第一时间给她回应。
贝琪心里安定了一些,她抿起了唇,摇头道:“不需要。”
巴泽尔松了口气,脸上第一次露出虔诚以外的笑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鲜活许多。
“您的信徒感谢神的宽宥,赞美神的慈悲。”巴泽尔匍匐在贝琪脚边,当真亲吻起地上的泥土。
贝琪嘴角抽了抽,碍于目前扮演的角色没有阻止,却终于忍不住吐槽:【希尔,他话比你还肉麻。】
【主人喜欢的话,我也可以。】
贝琪:【……】
【这种程度还远远没到我的界限,主人想试试吗?】希尔翘起嘴角。
【不不不……】贝琪吓得直接拒绝,【你现在就很好。】
【是吗?】看见她后颈泛起的鸡皮疙瘩,机器人紫色的瞳孔中流光一闪而过。
【是!】贝琪万分确定。
【那……好吧。】希尔语气里颇为惋惜。
忍住回头给希尔一个白眼的欲|望,贝琪整了整神色,低头对诺恩:“你留在这里,按照我的吩咐,将他们带去安全的地方。”
精神力的某段特别频道里,贝琪告诉诺恩:【在这层溶洞下面,有一处德拉比虫建造的防御工事,我和希尔去把驻守在里面的虫子消灭掉。你留在这里把大家安抚好,不要让他们骚乱起来,等到我把地下的德拉比虫清理干净之后,就传消息给你。】
贝琪跟希尔确认过了,通过希尔中转,即使她和希尔进入虫族的地下防御工事,仍然能和诺恩保持联系。
诺恩重重的点头,一语双关地回答:“我一定做到。”
得到诺恩的承诺,贝琪抬头对溶洞里的孩子们:“这里就交给诺恩,只要听他的安排,你们就能到达更安全的地方。”
“遵从您的指引。”
洞穴里的孩子们齐声道,其中又以巴泽尔的声音最响亮,最虔诚。
贝琪偏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希尔,勾起唇角:【走吧,跟我去下面清扫一下。】
【是,主人。】银发机器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