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问候过之后, 女孩似乎觉得已经完成了任务，不紧不慢地拿起保姆机器人放在手边的温开水润了下唇，没有一点孩子见到久未蒙面的父亲时该有的喜悦。

    父女两个隔着屏幕相对无言, 比起面色尴尬还强撑着笑脸的蒂亚路斯公爵, 脸上没有多少表情，淡定喝水的女孩反倒显得镇定。

    安格斯知道如果他不话，他的女儿再过一会儿就会抛下他, 做自己的事去了。

    想到这里，安格斯无奈地清了清喉咙，再次破沉默, 可怜兮兮地：“我刚刚经历了长达518时的战斗, 结束没多久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我的宝贝女儿了, 不开3D模式给爸爸一个拥抱吗？”

    贝琪沉默片刻问：“没有多久是多久？”

    安格斯目光闪烁, 想要用言语遮掩过去：“修整了一下就来见我的宝贝女儿啦。”

    贝琪可不会让他简单地糊弄过去, 这只会让她的父亲看轻她。贝琪已经九岁, 卖萌之类的她不想强迫自己做, 何况想要修复关系的人也不是她。

    女孩淡淡瞥了一眼安格斯：“究竟是多久？父亲, 我有看新闻的习惯。”

    她的父亲已经70多岁，看起来仍旧俊美年轻。

    “新闻”两个字女孩咬得很重，似乎意有所指, 只是没有彻底戳穿。

    安格斯脸色僵了僵，这位联邦中将心翼翼地伸出3个手指头：“3……3天。”

    贝琪：“……”

    父女二人之间的气氛又陷入尴尬。

    安格斯只想扶额，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却没有想到想要做个父亲那么难。

    安格斯和黛丝的婚姻只是被逼无奈。

    他是一个继承排名靠后的皇子，就连蒂亚路斯这个封号也是父亲给他的安抚，在黛丝看来他显然不如他的哥哥，更何况黛丝差一点就能成为德塔利亚的太子妃。

    但也只是差一点罢了, 最后黛丝还是只能屈服，嫁给一个她看不上的皇子。

    不得不承认黛丝很美丽，初时安格斯很是为她着迷了一阵，可是即使嫁给了他，安格斯仍旧能够感觉到，黛丝的心不在他身上。

    安格斯好歹也是个皇子，虽不像大哥那样风光身边的拥趸也不少，一头热了一阵黛丝还是块捂不热的冰疙瘩安格斯便也烦了。

    就在那个时候，贝琪出生了。虽然和黛丝之间有许多不愉快，但在最初的时候安格斯并没有放弃做一个合格的爸爸。

    可是不久之后，费里德亚被找到了，无论安格斯如何劝，黛丝都听不进去，她从来不会为他这个末位皇子设身处地的着想，更不会体谅他的难处，只是执意要把她的弟弟接回蒂亚路斯公爵府，安格斯的心彻底凉了。

    费里德亚的身份太过微妙，留在蒂亚路斯公爵府里外面还不知要如何猜忌，安格斯不想卷进那摊浑水里面去索性跑到了前线，这一离开就是九年。

    直到今年，安格斯偶然看见休完产假的副手和他的孩子之间的互动，安格斯才恍然想起他也有个女儿。

    很多年前，在贝琪刚刚出生的时候，他也曾经笨拙地把那个又软又轻的孩子抱在怀里。

    安格斯的心里不知怎么就忽然热了起来，他想要跟那个孩子话，想要变得更像个父亲。

    他和黛丝之间的关系僵冷，安格斯清楚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有意无意地忽略贝琪，现在猛然想要让这个女儿跟他亲近起来也不现实，不过贝琪仍旧让安格斯感到了挫败。

    在前线摸爬滚了这些年，安格斯在一次次战役中活了下来，行事渐渐变得缜密。

    在联系贝琪之前安格斯调查过这些年贝琪的生活，这并不难，当安格斯想要关心而非视而不见的时候，有太多信息来源可供佐证。

    安格斯和黛丝之间有很多不愉快，不过安格斯以为黛丝至少是爱着孩子的，贝琪刚出生的时候，黛丝比他更在乎贝琪。

    可是当安格斯翻开调查报告的时候，才真正了解他的孩子这些年过着怎样的日子。

    贝琪几乎是由保姆机器人带大的。

    他的孩子生长在仆从如云的公爵府里，她身边却很少有成年人陪伴，和那些生活在孤儿院里，由保姆机器人照顾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贝琪在公爵府里比孤儿院的孩子更加无助，孤儿院尚且能保障孤儿继承自父母的遗产安全无虞，公爵府里却有人觊觎贝琪的年金，且是贝琪的至亲。

    拿到报告的那刻，安格斯是后悔的，他没有想到黛丝会那么做，不过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不是他的纵容漠视，他的孩子不会这样长大。

    屏幕前，保姆机器人拿来一盘切好的水果，女孩抬眼对她的保姆机器人嫣然一笑，注意力已经彻底从他这里抽离。

    贝琪和许多在漠视中长大的孩子不同，她不会弄出各种动静试图争夺父母的注意力，若是感受到了冷落，她只会安静地远离。

    这些年贝琪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来自父亲和母亲的长期漠视让她已经完全不在乎，安格斯甚至怀疑自己在女儿的心里，还不如那个端茶倒水的金属脑袋。

    最近才想要洗心革面重新做父亲的某个公爵没有任何立场不满，更何况他刚刚被自家女儿敲过……

    安格斯再次在心里检讨，他的确应该战斗结束就和女儿视频，是不是在修整之后被友人拉到星际网的拍卖直播间里去。

    清了清喉咙，安格斯第二次破沉默，主动关心道：“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烦心事？跟爸爸？”

    “有。”贝琪玩着手里镶着宝石，雕刻着伊沙尔风格纹饰的叉子，黛丝向来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公爵府里能镶宝石的地方绝对不会放过。

    安格斯愣了愣，连忙追问：“快告诉爸爸，我一定解决。”

    之前他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却全都被贝琪拒绝了。

    “我没钱了。”贝琪的简单明了，十分直接。

    安格斯噎了噎，接着不可思议地问：“你不是还有5千多万星币吗？”

    他倒不是在乎那些钱，只是忍不住关心一下，对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这笔钱已经不少了，否则也不会让黛丝觊觎。

    贝琪看了眼希尔，理直气壮地：“我要养我的保姆机器人，他需要更多资料库，我买不起了。”

    安格斯看了看站在女儿身后那个圆溜溜的金属脑袋心情复杂。

    虽然这些年来安格斯没有管过这个女儿，但是他是贝琪的监护人，当然知道这些年贝琪账户里的钱都花去了哪里。

    贝琪手里的钱，大半都填进烧机器人的无底洞里，硬件、软件、资料库，起来都是坑。

    自AI进化出人格以来，不少王室贵族、财团家族挣相投入，想要培养出更多的人格化人造人来。

    虽然根据《AI管理条例》，人格化人造人一经发现就会被带离原生环境，可是既然已经生成人格就有喜好，就有偏向。

    掌控着大量资源的王室贵族、财团家族当然想要培养出倾向自己的人格化人造人。

    可惜时至今日，人类并没有找到人格化人造人产生的原因，那些AI的产生似乎是完全随机的，不可控制，也无法复制。

    德塔利亚作为强国之一当然不会落于人后，可是大笔资源投入进去却一无所获，虽然没有完全放弃德塔利亚却已经缩减了投入，在大笔投入的势力中德塔利亚不是孤例。

    唯一成功的国家是一个叫做摩拉的偏僻国，其他参与竞争的国家全都失败了。

    和预想中的不同，那个人格化人造人的诞生似乎没有让摩拉获得半点好处，在那个代号为亚当的人格化人造人成为联邦执政官的第二十年，摩拉灭亡了。

    虽然在虫族的威胁下，摩拉灭亡的发展合情合理，不过各大势力难免生出疑虑，至此人造人培育计划几近搁浅。

    亚当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他对事物的判断，包括他处理的资料全都符合逻辑，但是人类却不敢因此轻忽。

    摩拉灭国之后，虽然AI在民众之中的声望依旧，但是高层对人格化人造人却渐渐警惕起来……

    人格化人造人既然具有人格，便有喜好，有爱憎。

    在试图制造人格化人造人的过程里，一个理论得到了绝大多数势力的认同，那就是尽可能地给那些实验中的机器人制造极端的经历，让他们在大起大落的际遇李产生强烈的情绪。

    可以想见实验中的机器人都都在经历着什么，如果让一个已经具备人格的人造人知道他之前经历的一切起伏不过都是剧本，心里怎能没有波澜？

    最后那些以体验极端情绪为目标的实验品，全部被销毁了……

    “父亲？”贝琪断男人的沉思。

    安格斯捏了捏眉心，无奈地：“一亿星币够吗？”

    那么多势力介入都没能成功，安格斯不觉得自家女儿随便养养便能养出个人格化人造人，不过既然是女儿喜欢的，他这个父亲自然要表示支持。

    安格斯不喜欢那个圆溜溜的金属脑袋，还隐隐有点嫉妒，不过安格斯知道自己这个许多年不回家的父亲根本没有反对的立场。

    认同孩子的喜好，是拉近父女关系的第一步。反对只会将女儿推得更远。

    贝琪摇了摇头。

    “……两亿星币？”  见女儿不满意，安格斯立刻再加一倍。

    有蒂亚路斯星域的食邑在手，安格斯并不在乎这点钱。他清楚这些年只有王室年金的黛丝想要维持所谓的体面，一定过得捉襟见肘，但是安格斯也有他的顾虑，只要费里德亚住在公爵府一天，为了避嫌安格斯不会额外给黛丝金钱上的支持。

    贝琪还是摇头。

    安格斯眉头也没皱一下，开口道：“4亿。”

    贝琪叹气：“父亲，我不想花没了就跟你要钱，我想要一份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