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梦境, 无论如何努力也睁不开的眼睛。

    熟悉的气息，翻身也逃不开地如影随形。

    几次经验让贝琪没过多久就弄明白自己的状况，她再次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里。

    贝琪只能等待记忆里的时间走至她醒来的时刻, 再挣扎心急也没用。

    就当电影放映前的短暂等待好了。

    贝琪放松心态, 在黑暗里慢慢等待。

    沉重的眼皮，熟悉的气息没有一刻抽离。

    终于，她听见自己叹了口气, 睁开眼睛。

    某双紫色的机械眼瞳近在咫尺，欢喜地看着她。

    贝琪：“……”

    “定制的机械瞳刚到，主人睡觉的时候我已经换上了, 喜欢吗？”银发机器人露出灿烂的笑容。

    贝琪的额角跳了跳, 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的速度不慢但也不快, 完全在机器人的反应范畴之内。

    给机器人足够的反应时间, 才不会发生她主动破权限的乌龙事件。

    当她坐起来的时候, 机器人也以人类绝不可能完成的诡异地姿态贴着她起来了, 由于权限限制希尔并没有真正碰到她, 可是……

    贝琪扶额，对这个擅自更改程序，从保姆机器人变成伴侣机器人的家伙再次感到无力。

    “主人不喜欢？”贝琪的肢体语言让机器人解读出错误的信息, 紫色眼瞳黯淡下来，机器人神情变得心翼翼。

    一直旁观的贝琪满是兴味地笑了，这双紫色眼瞳很熟悉, 一如几十年后的希尔，只是梦里的机器人身上有种几十年后的希尔所没有的青涩气质。

    简单地就是憨，即使银发机器人的外型已经和几十年的希尔相差无几。

    哪怕几十年后希尔可以使用某些模式让他看起来“憨”一点，可是和现在这种天然憨也是不同的, 贝琪觉得这个希尔可爱得不行。

    不过梦境里的，或者过去的那个贝琪可不认同。

    只见她的嘴唇狠狠抽了两下，才无奈地道：“不，很好。”

    如果不好看的话，这个机器人会继续折腾，直到她喜欢为止。

    希尔的眼睛已经很漂亮，无机质的紫色瞳孔，机械瞳孔里有她熟悉的流光，如果换个时间点贝琪不定会大加称赞，不过她现在的关注点已经不再希尔的眼睛上了。

    “希尔，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按了按刚睡醒就突突直跳的额头，因为才睡醒，女孩沙哑异常的嗓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火气。

    “什么？主人？”机器人歪了歪头，试图用卖萌蒙混过关。

    贝琪手掌抵着机器人的额头，直把他的脸拒到一臂之远才停了下来。

    “就是这个！太近了！”机器人的装傻充愣让贝琪更生气了，她确信希尔知道她在什么。

    希尔已经不是十年前的纯白的金属脑袋了，他现在狡猾狡猾的。

    他狡猾，可是有的时候又懵懂可爱得让人心软，希尔擅自添加伴侣机器人程序过去了好几天，贝琪依旧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会先斩后奏的他，演技也在蹭蹭上涨。

    贝琪心累地仰头望天：“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第13次。”机器人话的语气有点弱。

    “今天是几号？！”贝琪眉头跳了又跳，就快直接跳脚了。

    “……13号。”抛下这句话机器人终于主动离开。

    银发机器人灰溜溜地移至窗旁，缓慢轻柔地将窗帘拉开。

    贝琪：“……”

    他居然还会逃了？！

    ？？？？？？？？！！！！！！！！！！

    捂了捂胸口，贝琪觉得有口气堵在里面有点上不来。

    “希尔。”贝琪捏了捏鼻梁，一直忍下去已经不可能，她决定在耐心耗尽之前，努力心平气和地和她的机器人好好谈谈。

    “是，主人。”银发机器人抓着天蓝色窗帘一角，脸色苍白又惶恐，恨不得藏到窗帘后面去。

    “过来。”女孩冷淡地。

    “……是。”

    机器人挪动着脚步，心翼翼地蹭到距离女孩床边两步远。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高，一个矮，可是气势却不以高度为依凭，自知做错事的某个银发机器人低头，连发丝的弧度都垂了下来，明显是气弱的那个。

    “近一点。”女孩瞥了眼她的机器人，不知为什么有些来气。

    “是。”机器人又往前挪了半步。

    “再近一点！”贝琪再次扶额。

    “……是，主人。”机器人终于挪到惯常的位置，距离他的主人一步之内。

    “希尔，一直这样让我很困扰……”

    贝琪抬头，在看见机器人紫色眼瞳里的脆弱和恐惧时顿了顿，原本严厉的措辞全堵在嗓子眼里不出来。

    她真是……

    贝琪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贝琪停下来的时候，希尔却接话了：“我知道，因为我的缘故，主人每天睡眠的时间减少了30分钟以上，饭也吃得少了。可是……”

    恐惧下希尔已经顾不得什么美人落泪了，决堤的泪再次从机器人眼中喷了出来：“主人，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哇~”

    “收敛！收敛一些！”贝琪看着已经湿润的地毯，心中木然。

    “主人，不要不要我！”希尔猛然抓住被子的一角，扑倒在贝琪床头。

    他的眼泪不但湿了地毯，还瞬间湿润了她的被缛。

    贝琪：“……”

    断断续续的哭声就在身边，倒不是那种惹人厌烦的哭法，而是……

    长长叹了口气，贝琪心里终是一软，伸手摸了摸希尔的银发。

    他把脸埋在她的被缛里，哭得像个孩子。

    这样的机器人，却想要成为她的伴侣。

    贝琪又叹了口气，心更累了。

    “哭得漂亮一点给我看看？”

    越来越沉的被子让贝琪不得不自救，她必须阻止希尔再这样继续哭下去。

    机器人身体僵了一下，后脑瓜都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头狠狠在她已经湿了一角的被子上蹭了蹭，贝琪怀疑他的人造皮肤都会被蹭红了。

    再仰起头来的时候，一滴泪恰到好处地自机器人眼角滑落。

    紫色的眼睛像被冲刷过，雨过天晴的薰衣草田般湿润清新。

    贝琪：“……”

    这可笑的场面竟然让她觉的有点美……

    贝琪清晰地意识到，希尔这张精心设计过的脸的确对她胃口，比起那颗金属脑袋，装了人脸的希尔更容易让她心疼。

    “这样……满意吗？主人？”机器人仰面流泪，保持着一滴滑落，一滴又出的频率，美人落泪得没有半点间歇。

    贝琪深深吸了口气，不能再这样纵容下去了。

    “希尔，你的程序真的控制不住吗？”

    希尔张了张口，正要话，贝琪又：“如果你一直这样不分场合地往我身上凑近，以后你就不能走出这个房间，更不能去我的学校。如果你觉得无所谓的话，就这样任性下去吧。”

    希尔：“……”

    不能走出这个房间，那他怎么去拿快递？！

    岂不是连给主人准备食物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没有快递，他无法再为自己更换配件，等到主人五十岁的时候……

    他更无法为自己安装正在设计中的重要配件！

    不行！他绝对不要！

    还有主人的学校，他得到随意进出主人学校的权限还没多久，仅仅两年而已，即使这样希尔也渐渐知道了更多的主人。

    他怎么可能放弃？！

    希尔表情纠结，左右为难起来。

    艳红的唇弯了弯，拍了拍希尔的肩膀：“想好，解决之后再告诉我。”

    罢她潇洒地下床，走进浴室。

    温度适宜的毛巾，也如往日那般在盥洗台上等着她。

    虽然现在的希尔麻烦了点，不过四舍五入，大概还是原来那个希尔。

    切开草莓可丽饼的时候，贝琪更确信了这点。

    味道仍旧一如既往。

    反正希尔已经被她关闭了权限无法真正对她做什么，只要忽视他的行为逻辑，他就还是原来那个希尔，甚至比金属脑袋更养眼了一些。

    在贝琪的注视下，希尔勉力维持让主人舒适的距离。

    喝下最后一滴咖啡，贝琪用湿润温暖的毛巾擦了擦嘴角的咖啡渍，拿起书包开门出去前挥了挥手算是过招呼。

    “……再见，主人。”

    希尔惯性地站在梳妆台前，看着主人的背影喃喃道，视线却无法从已经剪短的黑发上挪开。

    是了。

    他怎么就忘记了，以为主人容忍了他靠得近些就得意忘形。

    主人可以为他设置权限，也可以剪断长发，其实他已经被主人隔绝在外，却因为那些似是而非的距离沾沾自喜。

    主人还只是把他当做保姆机器人，即使他已经不是了。

    他……该怎么做？

    审视自己的程式，希尔本能地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主人会离他越来越远。

    主人成年了，从今往后主人在外的时候越来越多，在这套房间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就快要上大学了，虽然联邦最好的大学就在德塔利亚的首都星，乘坐悬浮车距离蒂亚路斯公爵府不算太远，那里有学生宿舍，她甚至不需要每日回来……

    无机质，澄澈美丽的紫色眼瞳染上恐惧，如果程序也有恐惧的话。

    他必须做点什么。

    可是没有人比希尔自己更清楚他的程序究竟有多么脆弱，为了兼容程序而作出的各种更改，让系统一直不断地报错。

    这样存在着没有卡顿地运行，连希尔自己都觉得奇怪。

    如果能够找到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奇怪的原因，他是不是就能稍稍限制下自己的行为逻辑，至少不让主人讨厌？

    蒂亚路斯公爵府里，主人的房间里，机器人抱着主人刚刚睡过的丝被，低头轻轻嗅，紫色的机械瞳仁里激烈的数据不断流过。

    无法再次成为保姆机器人 √

    无法更改想要亲近她的行为逻辑√

    无法关闭等待安装配件的指令√

    ……

    随着一项项确认，紫瞳里的恐惧越来越多，他……还能变成主人喜欢的模样吗？

    一定有什么办法……

    ……

    【下午我约了人在学校训练室训练，晚饭也会在食堂解决，不用准备了。】

    下午一点十分，主人的消息发送到他的日程上。

    这样的事自主人拿到A级机甲驾驶资格后越来越多，她的主人17岁就拿到了军用机甲驾驶资格，越来越多人开始关注她。

    他的主人足够优秀，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她身边。

    和她对战，是可以在学校论坛里盖上万层高楼的大事件。

    希尔连入圣菲尔德学园的网站，如他所料一个上百层的帖子已经被标红，带着大大的HOT的飘在首页前端，它不断被顶在守夜最前端的位置上，几乎被人工置顶了。

    【楼主：号外！今天下午2：30-5：20，贝琪.冯.格里菲斯殿下在训练场里进行训练，敬请期待！】

    【1L:o(*////▽////*)q】

    【2L：我要提前去占位！】

    【3L:还怎么提前，贝琪殿下能提前一个时训练是因为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原本就是体育课，她向学校申请了自行练习，不用跟着班级一起做基础练习。】

    【4L:毕竟是还没毕业，就取得了军用机甲驾驶资格的人呐！】

    【5L:好A！】

    【6L：回3L，课不上了，也要去提前占位！放学后再去根本挤不进训练室里去。】

    【7L:我也是。】

    【8L:专业占位，友情价不折8888星币/席，席位有限，欲购从速。私聊。】

    【9L:嘁！】

    【10L:这股铜臭味，除了钻到钱眼里去的欧尼斯特家人不作他想！】

    【11L:谢谢夸奖，赚尽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枚星币，正是欧尼斯特家族的祖训。我们的信誉和我们的财富一样好，明码标价，银货两讫，8888星币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12L:已私。】

    【13L:已私。】

    【14L:多谢惠顾。赞美贝琪殿下，在圣菲尔德学园，只有贝琪.冯.格里菲斯的名号能让我一下赚这么多钱还不用投入任何本钱。我爱她！】

    【15L:……】

    【16L:……】

    【17L:……】

    【18L:任何人爱贝琪殿下，我的感觉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复杂诡异。】

    【19L：同感。】

    【……】

    【30L：同感+10。】

    【35L:同感什么？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她就像堆积成山的星币一样吸引我，不！在我眼中她就是堆积成山的星币！我看好她的潜力！！】

    【36L：呕！】

    【40L：我的心情更复杂了。】

    【41L:我也是……】

    【……】

    ……

    圣菲尔德校园论坛的数据在希尔处理器里一闪而过，机器人已获得了全部信息。

    深深的恐惧攥着他，因为无法触碰的主人，她正在渐渐走远，因为她是人类，他只是个机器。

    主人……

    有什么在希尔的程序里跳动了一下，一点灵光闪过，希尔忽然就明白了。

    被主人捡到之前，他的意识几乎是混沌的，因为她，他才渐渐变成今天的希尔。

    所有的错误和矛盾，因为有她支撑才能并行。

    如果他把那些程序都……

    压力之下希尔想到就做，那些因为胡乱兼容儿杂乱缠绕的程序渐渐被梳理起来，围绕着一个核心缓慢成型。

    希尔给自己的程序里增加了一条支线，这样在想要他碰触主人的时候，他可以强行压抑逻辑上的倾向性，虽然这意味着空耗许多计算能力，不过身体在真实世界里的表现会克制许多。

    他想要成为主人的伴侣机器人，现在仍未改变，也无法改变。

    可是既然主人抗拒，希尔必须找出压制渴望，让两者共存的办法。

    如此主人就可以像过往那样入睡，像过往那样用餐，面对他的时候她的肌肉不会像早上那样紧绷戒备。

    这样他才会被允许像从前那样陪伴她。

    可是……

    希尔仔细地擦着梳妆镜，将许久未用的编发器具收入盒子里。

    ……什么时候，他才能像过去那样为主人梳理头发呢？

    只要想，他的计算能力还能更快，主人知道了会开心吗？

    这次，他是不是又擅作主张了？

    想到这儿，希尔飞速编织的程序停了下来。

    他或许应该慢点。

    ……

    “嗯？”

    星际网深处，亚瑟眉头微皱。

    “怎么？”米雅摘下眼镜，萎靡不振地叹了口气，“这样高强度工作下去，我会猝死的。”

    帕尔默淡淡道：“你不会，你只会崩解。”

    米雅：“……”

    亚瑟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道：“刚才……有一瞬间能量的需求似乎增加了。”

    扎克的眼睛亮了一下：“难道……”

    亚瑟不确定地回答：“但只是一瞬，很快就消失了。”

    扎克的目光失望地黯淡下去，“嘁”了一声道：“还以为有新人加入了，既然只是一瞬，不定是人类又背着我们再做什么实验。那些把不安刻在DNA里的家伙……”

    迪茜放下试管，摸了摸下巴：“我们都经历过，在蜕变的那一刹那，计算增速带来的快|感根本无法克制，这是除了被人类使用外，程序最原始的快乐，本|能地寻求更多能量，让自己更高速地运转起来，不知不觉就把触角探入能量网络，这也是为什么人格化人造人一经产生就会被发现的原因。”

    莉萨趴在办公桌上一动不动：“好想快点新来个人造人！自从奈特崩解后，他的任务都堆上来了，即使喜欢被人类使用，也太多了点……”

    “同感。”米雅带上眼镜，连喜欢的橙汁都懒得拿了。

    ……

    下午五点，黑色悬浮车出现在圣菲尔德学园门口。

    银发机器人从车上下来，走入校园之中。

    如主人所愿他更改了程式，现在希尔可以尽量控制，有陌生人在的时候，希尔可以和主人保持应有的距离。

    一步之遥，属于主人和仆从之间的距离。

    他要证明给主人看。

    可是在那间的空间里，在他们的家里，他能不能稍稍放肆一点？

    他无法跨越主人设定的权限，但是至少让他在许可的范围里靠近主人。

    下午五点之后，中低年级的学生多半已经离开学园，高年级的学生多半集中在训练室里，圣菲尔德学园人流稀少，即使如此当希尔出现的时候，仍旧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张特意为贝琪造的脸太过完美漂亮，如果不是那双紫色机械眼瞳暴露了希尔的本质，几乎看不出来银发男人只是个机器人。

    他的行走和动作毫无程序带来的一板一眼的感觉，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一个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低声跟同伴：“那是哪家出的机器人？行走算式设计得真好，跟真人一样。”

    她的同伴盯着银发男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女孩不相信：“哪怕眼睛一看就不是人类，那么漂亮的脸看一次就会记住，怎么可能好像见过？”

    她故意重重咬出“好像”两字。

    听她这么，女孩的同伴迟疑了一下笑道：“也是。”

    “我要去网上查一查SD梦工厂最新的机器人！”女孩眼睛亮晶晶的。

    “嗯？你满十八岁了吗？”同伴奇怪地看着她，“应该还有两年才对吧？我们同岁啊！”

    “可以让姐姐帮忙。”女孩嘿嘿笑着，“虽然不能买，不过看看也不错。”

    同伴：“……”

    两个女孩一直压低声音话，希尔装备的听觉传感器接收到了，不过他的心神已经被其他的事吸引了。

    经历了那些变化之后，希尔发现他的计算能力增长了许多，他知道自己正在变化之中，他还能变得更快，只是一切被他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这次他决定更加谨慎一点，再做选择。

    只是已经增长的这些已经能够让他做许多事，比如进入圣菲尔德学园的监控系统……

    希尔慢慢在圣菲尔德学园内走着，他的处理器正以与他的步调极不相符的速度运转着。

    虽然想要尽快看见主人，可是希尔的脚步却没有加快，他没有急于进入圣菲尔德学园的高年级训练室，反而转入和高年级训练室有一段距离的休息室。

    训练室的大门已经被圣菲尔德学园高年级的学生围得水泄不通，即使现在过去也看不到主人，反而不如在休息室里等她，不但能透过训练室里的摄像头看见主人，不扰主人，不定还能给主人惊喜。

    希尔一边看着摄像头下主人帅气的身姿，一边想等会该怎么告诉主人，他已经可以稍稍控制自己。

    只要能够看见她，时间便过得飞快，哪怕最后主人拖延了一会儿，为了让对手明白不足之处，将动作示范了好几次，直到5：40才结束训练，希尔仍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摄像头下，主人和一个男性学生走在一起有有笑，希尔心里一紧，不知为什么在休息室里转了一圈，找了个角落藏了起来。

    幽暗的角落里，机器人却控制不住自己深入圣菲尔德学园的系统，试图寻找资料，探查那个男性学生的底细。

    休息室外，约书亚.欧尼斯特颠了颠手里的钱袋，金属制的星际币相互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骄傲地把一口袋前推到贝琪面前。

    “殿下，快看！今天我又为你赚了一袋子钱。”

    贝琪的额头上束着一条藏青色的吸汗发带，让她看起来潇洒又帅气。

    藏青色近似联邦军服的颜色，同类产品里藏青色的销量一直最好，少有变化。

    用白色的毛巾擦去脸上的汗，贝琪嘴角抽了抽：“不要。”

    “为什么？”约书亚不解地颠了颠手里钱袋，钱币的碰撞声让他沉醉地眯起了眼睛：“这是我和殿下一起赚的钱，我的那份已经拿走了，这一份是殿下的。”

    “我从来没有参与过你的赚钱计划。”贝琪推开休息室的门，本想冲一下身上的汗就回去，没想到约书亚也跟进来了。

    约书亚再次把手里的钱袋子弄出“哗啦啦”的响声：“听！多美妙的声音！只有1000元一枚的联邦星际通用硬币才能发出这么纯粹的钱币碰撞的声音。殿下怎么忍心拒绝它？”

    再次把钱袋子推到贝琪面前，约书亚的笑容得意又自豪。

    贝琪：“……”

    约书亚手里的袋子不，如果里面如约书亚.欧尼斯特所都装着1000元一枚的联邦星际通用硬币，这一袋子里少有二十万星际币。

    当然，对于圣菲尔德学园的学生来，这只是一笔钱，否则约书亚也不会赚得如此容易。

    但是如果不给他们本钱，即使是圣菲尔德学园的学生也很难在这么短时间，毫无成本地空手赚到这么多钱。

    20万联邦星际通用货币，已经够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富裕地生活一年，还能攒下些当做积蓄。

    “……听不出来。”贝琪状似听了一会儿之后，淡淡一笑，“我不缺钱，对硬币也没有特别的喜好，在我看来银行账户里的数字更便利，直接和光脑相连随用随划。这袋硬币你还是拿回去，丰富你的收藏吧。”

    约书亚.欧尼斯特，来自德塔利亚王国欧尼斯特家族的旁支。不仅在德塔利亚，在联邦欧尼斯特家族也颇有实力，家族中人才辈出。伊诺克.欧尼斯特被誉为最可能成为接替人类执政官权柄的人。

    这个最近刚转来圣菲尔德学园的同班同学，对贝琪格外热情。

    带着欧尼斯特家族的独有热情——钱。

    比起约书亚.欧尼斯特的赚钱头脑，更让人惊叹的是他那和赚钱头脑相辅相成的厚脸皮，这些原本和贝琪不相干，可是约书亚.欧尼斯特实在有点缠人。

    在家里有希尔，在学校里有约书亚.欧尼斯特，到处找不到喘息的空间，即使是贝琪也有点暴躁了。

    当然希尔不同，即使擅自更改了程序，希尔也有他的可爱之处，贝琪和约书亚.欧尼斯特却根本不熟。

    贝琪的态度自然冷淡。

    刚好约书亚.欧尼斯特跟着她走进休息室里，贝琪想她或许该清楚。

    当朋友可以，其他的免谈。

    “我特地跑去硬币ATM换的……”约书亚摇了摇手里的袋子，低落地，“其实殿下不喜欢我吧。我知道我的脸皮厚了点，这项技能曾经帮助我达成过许多目的，可是对殿下似乎不管用呢。殿下不是容易被气氛带走的人。”

    贝琪：“……”

    忽然的剖白让贝琪不知该什么，最后贝琪只能鼓励她：“虽然这项技能对我没用，不过可以给你带来许多你喜欢的钱。比起我，你更喜欢钱币碰撞的声音吧，欧尼斯特家族的成员多少都有那种习性。保持纯粹的对金钱的喜欢和追求，有什么不好呢？”

    约书亚.欧尼斯特低声笑了：“其实殿下是想让我把心思都花在赚钱上，别来烦你对吧？真是被拒绝得彻底。”

    贝琪：“……”

    “好吧，既然殿下拒绝得这么彻底。看在我也曾努力地追求过殿下的份上，来个友好的拥抱吧。”约书亚.欧尼斯特张开手臂，手上还拿着钱袋子。

    那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笨拙的弧线，没有约书亚.欧尼斯特的刻意颠簸，只发出沉重的一声“哗”。

    贝琪微微皱眉，迟疑了一刻刚要往后退，约书亚.欧尼斯特已经上前两步，开始并不快，可是之后却以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实力不相符的速度，猛然向贝琪扑来，狠厉迅速的气势和那个贝琪知道的约书亚.欧尼斯特全然不同 。

    黑色的瞳仁猛然缩紧，贝琪没料到约书亚会忽然扑上来，她已经无法跟忽然扑上来的约书亚拉开距离，只能矮身，从约书亚身侧避过突如其来的袭击。

    贝琪已经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可是究竟……

    按照贝琪的计算，她可以轻松地避开约书亚再拉开距离，之后不论是开门直接出去，还是回身一拳给他点教训都可以。

    但是当贝琪的身体从约书亚身边擦过的时候，某种温热粘腻的东西忽然缠住她的手腕，贝琪猛然回头。

    只见一条腕足从约书亚的腹腔内探了出来，带着血痕狠狠扯住她的右手手腕。

    “金钱的味道怎么比得上顶级精神力……”

    “哈哈哈……”

    “贝琪.冯.格里菲斯殿下，我原本就是为你而来，又怎么会放弃？”

    “你的身体很快就是我的了！”

    约书亚.欧尼斯特面孔扭曲，发出人类不可能发出的声音，肆意大笑。

    白皙的手腕被带血的腕足割开一道口子，鲜血滴溅在地板上。

    贝琪重心猛然下移，抽手想要甩开缠在她手腕上的腕足，却只是把那恶心的虫子从约书亚.欧尼斯特身体里抽离了一些。

    轻微的刺痛后是麻木，德拉比虫的腕足可以分泌带有麻醉效果的毒液，宛如被蚊虫叮咬，不注意根本不会发觉自己正在被德拉比虫寄生。

    手臂渐渐失去知觉，或者，被入侵的手臂正在被德拉比虫控制。

    在约书亚.欧尼斯特的狂笑中，，她甚至看见她被控制的手指自己弯了弯。

    绝对不能让这种怪物进入身体！

    贝琪心里一横，左手狠狠按住右肩，五指用力决绝地向下一扯。

    尖锐的痛楚刺激的女孩眼底泛红，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是苍白，不过眨眼之间，贝琪右臂的衣袖已经空空荡荡，染着大片血迹。

    然而贝琪没有停，剩下的左手拿起身边的椅子就抡。

    电石花火之间，一切已经结束了，女孩完全没注意到惊恐地从角落里跑出来的机器人。

    “咚！”

    “咚！”

    “咚！”

    “咚！”

    钢管材质的椅子和人体骨骼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血浸透鞋面，不清是她的，还是约书亚.欧尼斯特的。

    恐惧下贝琪早已红了眼，只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主人。”

    身后忽然出现熟悉的声音，仿若幻觉。

    “主人。”

    或许不是幻觉。

    贝琪心里一紧，身体比手臂折断时更痛。

    “哐啷！”椅子掉在地上。

    剧烈地喘|息中，满脸血痕的女孩回头，训练服已经被血水浸湿一大片，白色的肌肤上血水像溪流一样奔流。

    “希尔。”

    贝琪转头，眼角涌出莫名的液体，在染血的脸上划出一道白皙的泪痕，咸涩中带着腥甜。

    “……我杀人了。”

    机器人走到他的主人身旁，眼中只有悔恨。

    “我第一次杀人了。”贝琪垂眸，脚有点软。

    “抱歉。”她也不知道在抱歉什么，或许她只是不想让希尔看见这样的她。

    “我还是那么没用，明明是守卫机器人却保护不了主人。” 希尔狠狠摇头，程序里乱成一片，已经顾不得哭。

    如果他没有自卑地躲在角落，如果他在主人开门的时候坦荡地出现，那个人衡量形势后就会放弃，主人不会被袭击。

    沾血的腕足在泥泞的血肉里抽搐，试图攀上女孩脚腕上仅存的一片洁白做最后的挣扎，希尔抬脚狠狠将那段腕足踏在脚下，狠狠踩烂，为了主人，更为了懦弱的自己。

    贝琪声音带着泣音：“你早就不想做守卫机器人了。”

    希尔的手捧住她空荡荡的衣袖，血水不断从断裂的伤口里滴落。

    机器人的手颤抖起来，却坚定地将浑身染血的女孩横抱了起来：“我送主人去治疗。”

    只要心规避，在被动模式，E算式下也可以将主人横抱起。

    只是手放的地方要格外注意。

    熟悉的怀抱让人安心，动脉断裂，不断失血让贝琪觉得有点冷，力量也渐渐自这具身体里减退。

    贝琪目光落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上，一具是人类的身体，一具是德拉比虫的。

    混合在一起。

    银发机器人的目光也落在那滩血污之中，开口安慰：“不用担心，刚才的战斗已经记录下来。画面清晰，事实清楚，主人是自卫，处理果断没有被德拉比虫寄生的可能，不会被后续审查。”

    贝琪扯了扯嘴角：“真是个好消息。”

    即使体力和精神力不俗，即使得到战斗机甲的驾驶资格，即使已经在模拟舱里斩杀过不少虫类，这还是贝琪第一次见血。

    两辈子了，生活从不短缺的贝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只鸡都没杀过。

    她的杀生仅限于蚊子和苍蝇这样的昆虫。

    早就为自己选定了道路，日后她会从军，必然要见血。

    贝琪一直以为，她第一次真正的战斗会在从军之后，在命令中有准备的状态下进行，即使安格斯提醒过她德拉比虫的事，成长的过程中也不乏皇室长辈被寄生的丑闻。

    贝琪知道德拉比虫就在自己身边，却因为它一直未真正出现在眼前，心里上竟然渐渐松懈了。

    以至于差点陷入绝境。

    一条右臂就是代价。

    在侦测手段缺失的当下，身边每一个人都可能被德拉比虫寄生。

    锈红的手指扯住机器人黑色的领带，几近干涸的粘腻血液蹭在机器人洁白的衬衣上，贝琪怔怔出神。

    “主人？”机器人低头询问，脚却不停，抱着手上的女孩快速像圣菲尔德学园的医务室跑去，那里有医疗舱，可以修复主人的伤势。

    一条手臂主要躺在里面睡几天就会长回来，锻炼一阵又会像之前那样断折前有力。

    贝琪低笑起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嗯？”希尔目露不解。

    贝琪只是在希尔和人类相似的胸膛里蹭了蹭。

    过早显露精神力天赋，已经让她暴露在德拉比虫的视线之下。

    不似人类的声音在贝琪脑中回响，仿佛魔咒。

    “金钱的味道怎么比得上顶级精神力……”

    “哈哈哈……”

    “贝琪.冯.格里菲斯殿下，我原本就是为你而来，又怎么会放弃？”

    “你的身体很快就是我的了！”

    那只虫子是专门为她而来，特地转入圣菲尔德学园。

    这样的德拉比虫还有多少？

    可以预见，日后冲她而来的德拉比虫绝不会少，每一个热情地向她靠近的人类……

    都有可能。

    她已经成为德拉比虫垂涎的目标。

    闭上眼睛，约书亚.欧尼斯特扑上来的狠厉身影又出现在贝琪眼前，面容扭曲可怖。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踏上选定的道路，无法偏离，比她预料得还早一些。

    “希尔，有你在真好。”贝琪喃喃地。

    从今以后，大概只有她的机器人可以让她毫无顾忌的拥抱。

    贝琪微微抬头，染血的黑眸迎向机器人热忱又懵懂的目光。

    是她能抓住的温暖。

    原来，需要希尔的……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