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第十天, 海松号的状况尚可。

    一号训练场内，今天和往日一样热闹。

    两道人影在训练场中你来我往，大半个机甲队在周围看热闹, 当训练场中央的两人到酣处之时, 训练场上总会想起叫好声，气氛热络安定，仿佛他们待的不是一艘找不到方向的战舰, 他们仍在安全的人类防线之中。

    自从迷失方向后，海松号上的日子并不紧绷，比许多机甲战士想像得还要轻松很多很多。

    海松号的运气不坏, 跃迁之后很快在周围找到了一个行星带。

    为了不被虫族发现, 这些天来海松号一直隐藏在行星带中, 随着行星带缓慢移动, 海松号不仅将引擎功率降到最低, 就连雷达都关了大半不再发射探测波, 只保留了部分接受声波, 就怕被虫族捕捉到信号, 让那些虫子意识到有一艘人类战舰正游弋在虫族控制区内。

    海松号心翼翼，想尽一切办法地隐藏行踪，为了不让虫族发现, 海松号已经将自己的行动痕迹降到最低，除了派出少量机甲探路，其他机甲战士都留在海松号里训练, 以至于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海松号的机甲战士们竟有几分悠闲。

    与机甲战士的悠闲不同，这些天来海松号战舰舰员的精神却一直紧绷着，他们驾驶着海松号心谨慎地穿行在行星带中, 用雷达搜索空间里一切波段，试图避开不按万有引力移动的目标，那很可能就是在虫族占领区内巡视的虫族战舰。

    贝琪在战场的表现很出色，然而她是个新兵，在极度危险，出半点披露就会葬送整舰战士的状况下，无论是海松号舰长克劳斯.赛尔特，还是机甲队长维尔斯都不会让侦查经验不足的贝琪出去执行侦查任务。

    这些天来，贝琪一直在按部就班的训练。

    是按部就班，是因为在对练的时候大家都有意收敛了，缺乏真正的对抗性，能收手就收手，绝对不会上头。

    在缺乏补给的状态下，机甲战士的训练只能点到即止，无法彻底放开来，只为了节省海松号上的修复液。

    无法补给的情况下，一点一滴都要节省着用。

    一开始贝琪有些不习惯，一路走来贝琪可以使用修复液堆出来的。

    不论战斗激烈不激烈，过后贝琪总要去医疗舱里泡一泡。

    之前贝琪从来不觉得奢侈，只觉得理所当然，然而她现在是海松号的一员，必须站在集体的角度考虑问题。

    训练过几次之后，贝琪反倒感觉出这种训练方式的益处来。

    因为点到即止，反而能让贝琪一节一节地考虑战斗过程。

    过去贝琪追求的是结果上的胜利，现在贝琪追求的是过程上的胜利，争取每一个过程都做到完美无瑕，不给对手一点机会。

    “嘿！不要发呆。”

    吉米.费尔南多五指成爪，猛然向贝琪抓了过去。

    贝琪眉毛微蹙，反射性地避过。

    贝琪的动作无可挑剔，很漂亮也很标准，然而吉米.费尔南多仿佛已经料定了贝琪的动作，他早有准备提前截在半路，以逸待劳地等在那里，擒拿的架势不可谓不精准，如果贝琪按照计划进攻，只能撞进吉米.费尔南多预先织的蛛网之中。

    贝琪猛然收拳，没有继续下去。

    虽然吉米.费尔南多未必能制住她，以她的实力用强力破了蛛网不是难事，但对于切磋而言，自己的行动路线被吉米.费尔南多预料到的时候就已经落在下风。

    见贝琪收手，吉米.费尔南多则嘿嘿笑了两声，有点得意。

    在行伍中混了这么多年，没有两手看门的招数怎么行？

    吉米.费尔南多脸上不由挂上好为人师的笑容，刚刚想要什么维尔斯那边却已经招呼起来，吉米费尔南多脸上的笑立时僵住，奈何维尔斯是顶头上司，吉米.费尔南多只得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怎么停手了？”维尔斯笑眯眯看着走过来的两人。

    “刚才落了下风。”贝琪没有半点遮掩，简单明了地回答。

    维尔斯摇头失笑：“只是一个回合落了下风而已。以你的体质，几个回合下来就能把刚才的劣势找补回来。”

    维尔斯的话吉米.费尔南多听了可不开心，直接嚷嚷起来：“什么叫几个回合下来就能找补回来。就不能是我狠狠咬住那一点优势，最后取得了胜利吗？那招我可琢磨很久了。”

    “要不要再试试？”维尔斯怂恿。

    吉米.费尔南多：“……”

    维尔斯嘿了一声，看着笑而不语。

    在维尔斯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吉米.费尔南多刚刚起来的一丢丢气焰立刻软了下去，吉米.费尔南多摸了摸后脑勺，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比起老练的维尔斯，吉米.费尔南多的笑声多了几分傻气。

    虽然刚刚吉米.费尔南多取得了一点的优势，然而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的那点花招不会扭转最终结局。

    维尔斯看向贝琪：“想到吉米为什么能猜中你的进攻路线了吗？”

    贝琪平静地回答：“因为他料到我会躲开，而不是进攻。”

    刚才吉米.费尔南多的拳头直指贝琪胸|部，他的角度刁钻，虽然贝琪能够化解，不过在化解的过程中有30%的概率被维尔斯擦到，所以贝琪选择了避开。

    贝琪抿了抿唇，意识到她使用了某个机器人惯用的方式描述战斗，即使希尔不在身边她却习惯性地得出量化后的数据。

    ……哪怕她只能得到直觉上的粗糙数据，远远做不到机器人标准精细。

    如果是希尔，应该早就分析出了吉米.费尔南男的作战风格，献宝似的拿给她看，看了那些资料或许她就能料敌在先，不会陷入被动了。

    到底是跟了二十年的机器人，离开希尔才几天而已，贝琪越来越不适应起来。

    都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21天，不知道二十年形成的习惯能不能用二十一天替换掉。

    贝琪十分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习惯离开希尔。

    至少现在贝琪很不习惯，非常不习惯。

    “格里菲斯中士？”维尔斯挑眉，看出某人已经走神了。

    贝琪很快回神，一时间却不知该什么好。

    她总不能跟维尔斯，她想起了自己的机器人。

    好在维尔斯没有追究，更没有生气反倒鼓励贝琪：“海松号陷入危机，身为战士在这种状况下要更加严格要求自己。”

    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老兵都未必能在短时间内调整过来，贝琪还是个新兵，刚刚服役就跟着他们一起迷失在虫族控制区，在维尔斯看来，贝琪不适应是正常的，过段时间习惯了就好了。

    “是，维尔斯队长。”贝琪行了个军礼。

    吉米.费尔南多插话，露出前辈特有的慈爱笑容：“放心吧，有我在呢，那些手段我可不会藏私，一定一点不漏，全都教给格里菲斯中士。”

    贝琪：“……”

    那些手段？

    想到吉米.费尔南多刚才的动作，贝琪嘴角抽了抽。

    猴|子|偷|桃，插|眼|踢|裆之类的动作贝琪不是不知道，只是在贝琪成长的环境里，很少有人能像吉米.费尔南多那样将那些不入流的动作运用得如鱼得水。

    如果之前几次交手，吉米.费尔南多还有所收敛，这次却再无顾忌，贝琪可以想见之后的训练里，类似上下三路的手段绝不会少。

    想到这里，贝琪忍不住想要扶额，源自上辈子的记忆让贝琪很难适应那么豪放的战斗方式，本能的想法就是避开，而不是迎上去。

    况且几次交手之后吉米.费尔南多已经摸清了她的行为模式，所以刚才他才会早早等着，以逸待劳。

    贝琪在军事院校里学习的时候虽然也涉及对抗练习，不过大家在交手时也保持了彬彬有礼的做派，战斗看起来狠厉却仍然讲规矩，但是和这些有经验的老兵战斗的时候却不一样。

    有经验的战士不会刻意避开任何部位，只能要制造优势，他们就会攻击任何部位。

    。

    贝琪不是没见过血，只是她的战斗力让她不必得狼狈，敌人还未欺近就已经被她手里的长刀解决了。

    但是在不使用兵器的状况下，赤手空拳地和老兵对练却让贝琪意识到之前被忽略的短板。

    贝琪目光微黯，无所不用其极的法才是生死搏杀应该有的态度

    看贝琪想明白了，维尔斯微微颔首：“格里菲斯中士，战斗中，胜利就是一切，好看是最次要的。”

    “是。”贝琪老实受教。

    见贝琪肯听，维尔斯目露欣慰。

    这几天吉米.费尔南多不止一次和贝琪过招，开局或过程中吉米.费尔南多不是没有占据过优势，然而最后总会被贝琪搬回劣势。

    到底，就动作的精准度和技术而言，吉米.费尔南多不如贝琪.冯.格里菲斯。

    但是贝琪终究是军事院校刚刚毕业的学生，即使她武力过人，在实战中仍有诸多可供磨的地方。殊死搏斗中，脑袋里有让的意识，有非要害的禁区，平白让自己多了几个弱点。

    如果对手和贝琪.冯.格里菲斯实力相当，想要扭转局面就没那么容易了。

    贝琪.冯.格里菲斯宛若一块璞玉，维尔斯不过是偶然经手，如果在平时维尔斯还会考虑留几分，他没兴趣卷入德塔利亚的大漩涡里去，可是如今海松号已经陷入危机，那些考量便都可以放在一边。

    回去的希望已经渺茫，再算计那些细枝末节的得失就显得可笑了。

    现在海松号上每多一个优秀的战士，回去的机会就多一分机会，维尔斯现在想的只是尽快将贝琪.冯.格里菲斯磨出来。

    维尔斯明白希望渺茫，人类求生的本能却让维尔斯更加珍惜手中的资源，哪怕能在希望的那端增加一丝筹码就值得维尔斯全力以赴。

    吉米.费尔南多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他和贝琪认真切磋，教导后辈的态度让维尔斯放心不少。

    ……

    走失第十八天，海松号仍然完好。

    贝琪将机甲推进器的功率到最低，在黑暗的宇宙中几乎看不见推进器尾焰露出的光亮，真空中的微弱波动更不会被雷达探测到。

    贝琪学着维尔斯和吉米.费尔南多的样子，心翼翼地采集附近行星上的砂石冰屑，操纵这机甲手臂将那些冰冷坚硬的物质和海松号上储备的特质胶水混合在一起，贴在海松号白色的甲板上。

    光滑的白色甲板渐渐被混合物包裹起来，变成灰突突的，凹凸不平的土石颜色，海松号已经熄灭了引擎，昔日的战舰放弃了速度，受天体间引力牵引，海松号跟随行星带缓缓前行。

    混在诸多行星中，海松号不论是外观还是行动轨迹，看不出和散布在身边忽大忽的不规则土块有什么区别。

    贝琪驾驶着自己的军绿色机甲在海松号周围涂涂抹抹，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不是机甲战士，而是一个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泥瓦匠。

    就是这份“泥瓦匠”的工作也来之不易，维尔斯队长提携她，在海松号走失第十八天后，贝琪才的到一次执行任务的机会。

    【不错嘛，活做得很细致，基本功很扎实。】

    贝琪把砂石冰屑粘在海松号上的时候，维尔斯驾驶着机甲飞了过来，审视了一番之后称赞丝毫不吝啬。

    贝琪：“……”

    维尔斯的夸奖让贝琪心情极度复杂，仿佛她现在真是个泥瓦匠了。

    抹泥灰的任务从技术上来没有难度，为了成为机甲战士，贝琪准备了大半辈子，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这样开机甲。

    【队长，看看我这边的活做得怎么样？】

    听到维尔斯表扬贝琪，吉米.费尔南多不肯居于人后，主动出击吸引维尔斯的关注。

    黑暗的宇宙中，某架改装后的机甲手臂敲了敲刚刚涂装好的甲板，细碎的土石受不得重力，被机甲手臂敲下来一角，漂浮在真空中。

    好在海松号在完全真空的环境里，即使用力敲甲板，声波也不会传播出去。

    【维尔斯，B区甲板震动异常，查一下是怎么回事。】

    舰长克劳斯.赛尔特的询问声传来，真空中声音无法传播，固体却可以清晰快速地传播声波。

    “……吉米。”维尔斯无力地呻|吟一声，还得跟克劳斯.赛尔特解释。

    【在给甲板涂装呢。】维尔斯试图轻描淡写地混过去，如果在平时吉米制造的震动不会引起克劳斯.赛尔特的注意，可是进入敌占区后，克劳斯.赛尔特的神经就紧绷了起来，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给出反应，生怕遗漏了一点信息，让海松号陷入被动之中。

    克劳斯.赛尔特的谨慎维尔斯能够理解，因此，他也对吉米.费尔南多的举动格外郁闷。

    克劳斯.赛尔特：【……】

    表达了无语后，克劳斯.赛尔特问：【动静有点大。是贝琪.冯.格里菲斯吗？她的资历还浅，最好待在海松号里，不要让她执行任务了。】

    维尔斯：【头儿，不是贝琪.冯.格里菲斯，是吉米.费尔南多。】

    克劳斯.赛尔特：【……】

    维尔斯继续道：【贝琪.冯.格里菲斯做的不错，她涂装过的甲板比吉米.费尔南多逼真多了。】

    罢，维尔斯将这段时间贝琪涂装的甲板照片发送给克劳斯.赛尔特。

    身在指挥舱内的克劳斯.赛尔特点开文件，只见海松号甲板已经覆盖了一层凹凸不平的土石冰屑，只扫了一眼克劳斯.赛尔特已经发现，经过贝琪.冯.格里菲斯涂装后的甲板和其他的格外不同一些。

    虽然都是土石冰屑，可是贝琪涂装的土石冰屑走向却格外逼真，和周围的行星更加和谐，更加逼真。

    【怎么样，做的不错吧？】

    维尔斯哈哈笑了几声，有点得意。

    【不错。】

    绝对的事实面前克劳斯.赛尔特毫不吝惜夸赞，不止如此，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克劳斯.赛尔特还想把剩下的涂装任务都交给那个名叫贝琪.冯.格里菲斯的新兵。

    【接下来几天让贝琪.冯.格里菲斯出任务。】克劳斯.赛尔特命令道。

    【了解。】

    【让吉米.费尔南多待在舰舱里。】最后，克劳斯.赛尔特又补了一句。

    【明白。】

    维尔斯爽快地答应下来，即使克劳斯.赛尔特不他也算这么做。

    维尔斯是个中级军官，如果一切顺利，很快维尔斯就会离开海松号得到一艘战舰的指挥权。

    因此维尔斯完全不需要担心贝琪抢了他的风头，在以实力论高下的军队里，他也希望多几个朋友守望护住。

    贝琪.冯.格里菲斯的确是个人才。

    不过现在情况特殊，那些心思维尔斯便也暂且放下，他全力以赴用诚意待人，如果能够回到联邦军队，海松号的战士都是过命的交情，无需多言，相同的经历让他们变成天然的同盟。

    现在海松号时刻准备着跃迁逃窜，然而人类的战线向来不断后退，为了不泄露前线的部署，海松号的数据库里只有粗略星图，完全找不到自己身在何处。

    维尔斯十分怀疑，对于能够寄生在人类体内的德拉比虫来，前线的部署早就是透明的了，可那是军部的决定，只是中层军官的维尔斯没有半点办法。

    总之，在找不到自身坐标的状况下，海松号即使能够随机跃迁一次两次，也不过是火中取栗罢了。

    一旦被虫族发现海松号踪影，在敌军舰队的注视下，海松号无法确认跃迁坐标，不知道自己该逃往何处。

    与之相反，虫族的战舰却可以确定海松号的坐标，即使海松号成功跃迁，虫族战舰也可以根据跃迁轨迹轻易分析出海松号的跃迁地点。

    先不被发现的海松号能不能侥幸逃离，万一运气不好直接跃迁到虫族大本营里去，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海松号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准确的坐标，在状况允许的条件下一举跃迁到人类控制区。

    听起来简单，维尔斯却无法放下心中的忧虑，在前线消磨了几十年，维尔斯深知人类战线溃败的速度。

    十几二十天过去，在虫族的压下人类战线步步后移。

    随着时间不断后移，海松号哪怕确认了自己的坐标也很难判断能不能一次性跃迁到人类掌控的区域内。

    可无论如何他们还活着，总要去追寻那一点希望。

    现在维尔斯和克劳斯.赛尔特要做的是探索周边环境，尽快确定自己的坐标，之后才可能制定最稳妥的跃迁路径，最终返回人类掌控区。

    然而宇宙广袤，星图本就粗陋不堪，虫族占领星域后，更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对其进行改造，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慎之又慎。

    【维尔斯，后撤。】

    舰长克劳斯.赛尔特忽然命令。

    【贝琪、吉米，回去了。】

    维尔斯的声音出现在频道里。

    【是。】

    贝琪和吉米.费尔南多很快的回答。

    见维尔斯没有拉高推进器的公里，反而驾驶着机甲一脚等在海松号的甲板上，接着回弹的力道返回舰舱，贝琪和吉米.费尔南多也如法炮制，轻巧返回战舰不留丝毫烟火气息。

    进入舰舱后，贝琪的战斗系统忽然传来一段视频。

    贝琪虽然不是战舰舰员，但是在大学里学习的时候，战舰操作也是必考的科目之一，贝琪很快确认出现在战斗系统里的是海松号的事实雷达探测视频。

    进入虫族控制区域后，海松号就关闭了雷达发射波系统，变成被动接收宇宙中的各种信号，用那些信号来分析判断周围的状况。

    这种侦测方式的精准度差了些，却可以减少被敌人发现的几率。

    从雷达上的信息来看，二十六艘战舰正快速接近海松号。

    贝琪的心倏然提了起来。

    她不知道舰长克劳斯.赛尔特会怎么做，那二十多艘战舰可能只是路过，也可能是发现了海松号，算消灭将他们消灭。

    如果那些虫族战舰是路过，海松号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继续伪装在行星袋中，如那些虫族战舰就是奔着海松号来的，现在开引擎或许还来得及跃迁。

    一旦开动引擎，海松号的位置便再也无法隐藏，哪怕那些虫族只是路过，也会发现海松号。

    她只是一个刚刚入伍的机甲战士，生，或者死，全在克劳斯.赛尔特一念之间。

    贝琪不喜欢命运被人掌控的感觉，然而在这个时刻，她心底却又升起一股奇异的归属感，这是之前没有的。

    同呼吸共命运，战斗果然是最能凝聚人心的事情。

    短短十八天，就让她的心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想着这些贝琪屏息地盯着雷达上二十六个亮点，无论克劳斯.赛尔特做什么选择，能不能带领大家安然度过危机，贝琪都不会有半点怨言。

    海松号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克劳斯.赛尔特一念之间，想来那个经验丰富的舰长也不轻松。

    二十六个亮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贝琪深深吸了口气。

    直到现在海松号仍然没有启动引擎，看来克劳斯.赛尔特选择了继续隐藏。

    现在启动引擎已经来不及了，成败在此一举。

    战舰移动的速度很快，雷达画面忽然一闪，为首的那艘虫族战舰已经开炮了。

    贝亲咬着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雷达屏幕。

    为了尽可能逼真地伪装成行星，海松号连防护罩都没有开，任何攻击在海松号上都是结结实实的一击，哪怕只是辅炮也会对海松号造成致命的威胁。

    海松号隐隐震动起来，不是因为海松号启动了引擎，而是因为虫族战舰的攻击落在周围的行星上，碎裂的石块搭在海松号的甲板上产生了震动。

    贝琪却在这个时候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虫族战舰为什么在此时开火，或许是试探，或许是无聊，但是那道射线没有第一时间击中海松号意味着虫族没有发现海松号，否则攻击会源源不绝地过来。

    果然，二十几艘战舰没有在海松号周围停留，那些战舰只是沿着行星带游走，时不时发出一两次攻击，并不频繁。

    不像是有目标，反倒像是例行公事。

    贝琪猜测，历次战斗中不乏跃迁失败进入虫族掌控区的人类战舰，只要有条件迷失的战舰多半也会像海松号这样，在宇宙中找到类似的天体隐藏，就是不知道那些战舰能不能像海松号这样沉得住气。

    静静地看着虫族舰队越行越远，贝琪也越来越佩服海松号的舰长克劳斯.赛尔特。

    在如此危及的时刻，那位舰长却如此沉得住气，一般人可做不到。

    不论如何，深入虫族掌控去18天后，海松号仍旧完好。

    ……

    走失第三十天，海松号还在。

    结束一天训练和执勤任务，贝琪将自己精准地抛在舰舱里狭窄的单人床上。

    柔软的床垫瞬间塌陷下去，这张床虽然了点，窄了点，翻身都不能随意，却很柔软，可以有效地缓解肌肉紧绷。

    贝琪伸手一探，摸到放在床边的鹤鸣，冰冷的刀鞘入手，反倒让她获得了一份安心。

    都二十一天可以让人养成一个习惯。

    她以为她会适应没有希尔的生活，然而并没有，她反倒养成了不握着鹤鸣无法入睡的习惯。

    虽然鹤鸣没有她的机器人有效，却有用。

    贝琪低低地叹了一声，叹息声中复杂的心绪化解不开。

    闭上眼睛，贝琪精神力接入光脑。

    在虫族掌控去光脑无法接入星际网，只能单机工作。

    贝琪习惯性地点开希尔给的邮箱，透明的光圈不断旋转提醒着贝琪无法登陆上去的现实。

    这是这三十天来，贝琪养成的第二个习惯。

    她曾经听希尔提过，以前线为界，人类星际网可以覆盖到虫族区域内。

    希尔是人格化人造人，如果他有心，即使希尔给她的邮箱不开，可是只要能够发送一个字节，希尔就能够注意到。

    星际网能触及的地方，就是人格化人造人的感知边界。

    思来想去，贝琪能够为海松号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所以这些天来，只要空闲贝琪就会点开邮箱，任由那个不断旋转的光圈出现在精神力构筑的图景里。

    或许某一天，某一刻，她的机器人可以接收到她的信息。

    ……

    走失第二百零一十六天，海松号仍然完好。

    贝琪走出海松号舰桥松了口气，刚才她已经和舰长克劳斯.赛尔特报备过她的空间装置里还有一些食物，可以供海松号战舰全体成员吃三天。

    二百一十六天之后，海松号的补给已经不多了，于情于理贝琪都不能继续藏着掖着。

    大半年过去，她已经将自己视为海松号一员。

    克劳斯.赛尔特没有立刻收取，只海松号的补给还能支持一段时间，等到实在不够了再拿。

    克劳斯.赛尔特的确是经验丰富的舰长，大半年过去海松号的补给虽然去了七七八八，看样子却还能支撑几天。

    当初希尔给她准备那么多食物，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这样使用。

    不知不觉，贝琪在一道窗前停了下来。

    窗外的行星带阻拦了大半亮光，只能依稀看见不知距离这里多少千万光年的恒星在浩瀚的宇宙中微微闪烁。

    没有详细的星图，那些恒星不足让海松号定位自己的精确坐标，更无法贸然跃迁。

    大半年来，海松号藏在行星带中伺机而动，一直没有被虫族战舰发现。

    然而战舰上的补给就快耗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贝琪猜测，当海松号上的补给消耗殆尽的时候，舰长克劳斯.赛尔特也不得不冒险，即使没有精确的坐标也会尝试跃迁。

    到了那个时候，成功的可能性和中彩票也差不多了。

    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也没有其他顾虑只能放手一搏，看淡生死了。

    不知不觉的，贝琪叹了口气，看着玻璃中反射出来的女人，笑得微苦。

    二百一十六天过去了，她的机甲驾驶技术没有长进多少，近身搏斗技能却在吉米.费尔南多和维尔斯的教导下突飞猛进。

    不仅更具杀伤力，也更加猥琐了。

    猴|子|偷|桃，插|眼|踢|裆贝琪已经能脸不红，气不喘地信手捻来，以至于吉米.费尔南多和维尔斯已经不想和她对战了。

    贝琪觉得自己的形象已经被他们败坏的可以，如果能够回到人类军队里去，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她还得花精力把习惯掰回来一点。

    她的祖父可不会期待一个战斗起来混不吝的德塔利亚公主。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贝琪习惯性地开光脑，点开熟悉的邮箱。

    光洁的额头抵上窄的玻璃窗，冰冰凉的有些舒服，幽暗静谧的宇宙中贝琪默默数着那个不断旋转的半透明光圈。

    一圈、两圈、三圈……

    看着转个不停，仿佛没有尽头的光圈，贝琪的心情不知怎的，更加平静了下来。

    哪怕她知道海松号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只要这样看着就好像还有希望似的，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收到来自机器人的消息。

    知道希望渺茫，贝琪却坚持了二百一十六天。

    从捡到希尔那天起，一直是贝琪在保护，养着那个机器人。

    这辈子金钱和财富对于贝琪而言唾手可得，贝琪以为自己只是花钱买了个寂寞，从未期望她的机器人有一天会成长为不可思议的存在，更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把希望寄托在她的机器人身上。

    “我真是……”

    看着玻璃中映出的女人，贝琪无可奈何地低语。

    有点抱怨，还有许多想念。

    在孤立无援的海松号上，贝琪却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羁绊更深了。

    半透明的光圈仍在转呀转……

    ……

    海松号失踪第二百零一十六天。

    青砖楼外，植被愈发茂密地生长着，远处机器轰鸣，保卫楼的防御工程仍在建造，将楼保护得越发密不透风起来。

    青砖楼内，银发机器人仍然坐在沙发里，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姿势，从失去那个人的音信那天起，银发机器人几乎没有移动过。

    他只是个机器，不需要像人类那样锻炼肌肉，只要身体里有能量，随时可以启动。

    这些天来希尔一直在加快蜕变速度，在不被其他人格化人造人发现的前提下，希尔已经竭尽所能。最重要的瓶颈是能源，人格化人造人的计算速度直接和能源相关。

    全靠BX的供给，希尔才没有被发现。

    他不知道他的主人还在不在，他还能不能为她做点什么，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希尔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强一点，再强一点。

    他的计算速度已经很快，可是消耗的地方却很，主人可能出现的可能就在那几个点，希尔已经随时保持警戒。

    希尔不能让那些计算力空闲下来，因为他会忍不住设想主人现在的处境。

    她在哪，正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

    一遍又一遍，几乎进入死循环，程序隐隐开始崩溃。

    好在希尔已经不是普通的机器，他可以强迫自己跳出、忽略那些逻辑，将计算能力放在其他地方，他的一切都是为了主人存在的，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主人。

    所以他开始扩建青砖楼的领地和防护系统，如果她还活着，这里会成为她日后落脚的地方，自然要严之又严地保护起来。

    所以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资料库里关于她的一切，寻找危机时刻她那些话的蛛丝马迹。

    所以他……

    他做了很多，只是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回来。

    回不来也没什么，虽然晚些，他总会和她走上同样的道路。

    无论主人愿不愿意等他，他总会追上去，跟在她身后，她一回头就能看见的位置。

    她失踪的第二百一十六天和之前二百一十五天没有任何不同，只有乏味、无趣和绝望。

    没有她的世界，无所谓存在与不存在。

    没有她的他，不需要存在。

    一年。

    在敌占区内，海松号最多只能支撑一年。

    没有她的音讯，时间仍一分一秒地度过，不会加速也不会减慢，匀速地向着他为自己设定的终点行进。

    就在希尔以为今天也会像之前二百一十五个日夜一样乏味度过的时候，一个等待已久的字符忽然进入他的程序。

    在所有的进程里，只被捕捉了几个字节，它是那样微弱，只有几字节，却又那样耀眼，带着希望的光。

    无机质的紫色眼睛里有流光划过，希尔雀跃起来。

    终于，主人终于在星际网的边界点开了邮箱。

    几个字节足以，虽然那里的信号极不稳定，却足够希尔确定主人的坐标。

    希尔飞速计算起来。

    这或许是主人唯一的机会。

    只求海松号不要选错方位，不要离开星际网达到的边界。

    希尔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很快他就锁定了海松号的坐标，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

    前线正在交战中，海松号位置很尴尬，希尔无法探知虫族掌控区的状况，无法让海松号毫无风险地在虫族掌控区内跃迁到安全地带作为中转。

    如果海松号在现在的位置跃迁，只能到达交战的位置。

    机器人淡色的唇紧紧抿了起来，熟悉贝琪的人会发现，机器人的动作和表情像极了某人。

    只是青砖楼里发生的一切，不会被外人探知。

    希尔闭了闭眼，没有时间了。

    海松号的补给已经撑不了多久，更何况没有意外的话，这次战斗之后人类战线仍会后移，同步后移的是人类的星际网。

    一旦错过，或许他再也无法锁定主人的坐标。

    无机质的紫色眼眸再次睁开的时候，希尔的眼睛里满是决绝。

    ……

    贝琪不敢置信地盯着邮箱，两个坐标和一个时间出现在她的邮箱中。

    （28748，9384，28531），（48278，73734，19034），19：02。

    虽然只是几个数字，贝琪却瞬间明白了，第一个坐标是海松号的方位，第二个坐标是希尔为海松号找到的跃迁点。

    只要在希尔指定的时间，跃迁到指定的地方。

    她还有时间。

    贝琪激动了起来，转身跑向指挥舱，她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舰长克劳斯.赛尔特，无论如何她也要服舰长冒这次险。

    因为那是希尔的信息，希尔一定会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

    德塔利亚首都星，水晶灯下黛丝轻轻哼着歌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她的周围跪了一大圈佣人，有的在给她修脚趾甲，有的在给她修手指甲，有的在她的白皙细嫩的脸上涂抹一层又一层护肤品。

    今天晚上蒂亚路斯公爵府将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

    黛丝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热闹的场合里了，自从贝琪失踪后，按照不成文的规则，黛丝必须静养半年，向外界展示身为母亲的忧虑。

    好容易熬过半年，黛丝又开始张罗起来了。

    费里德亚已经成年，黛丝不能耽误自己弟弟的社交。

    为了沙伊尔，费里德亚必须得到某股强有力的势力支持，可以是德塔利亚，也可以不是。

    沙伊尔唯一的血脉，唯一的王，相信很多人对这个身份感兴趣。

    黛丝悠闲地准备投入到新一轮社交中的时候，悬挂在高穹之下的水晶灯忽然闪了一下，整个蒂亚路斯公爵府陷入漆黑。

    不只是蒂亚路斯公爵府，德塔利亚首都星上的电力供应逐次切断，哪怕启用了备用电路也无济于事。

    没有了电力，德塔利亚首都星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

    便捷的轨道交通，忙碌的工厂，马路上的红路灯，街边的霓虹纷纷暗了下去，深处夜间时区的人们尖叫了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星际时代停电对于普通人来仿若天方夜谭，即使电路检修，供电公司也会使用备用电路，市民的生活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德塔利亚首都星在短暂的沉默后陷入混乱，同样混乱的还有蒂亚路斯公爵府。

    围在黛丝周围的仆从散了开来，修脚指甲的跑了，修手指甲的跑了，涂抹护肤品的也跑了，黑暗中只有繁杂纷乱的脚步声，身体的碰撞声，还有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那些声音都比不过嘹亮刺耳的尖叫声。

    黛丝揭开贴在眼皮上的两片黄瓜，惊慌地睁开眼睛，却只能在黑暗中窥见重重黑影。

    “究竟发生了什么？！”

    黛丝尖声的叫喊很快被仆人们的叫声淹没在黑暗中。

    当自以为的“危险”来临时，王国的仆从竟没有人想到要保护蒂亚路斯公爵府的主人。

    显然，蒂亚路斯公爵府的喧嚣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不知道精心准备的宴会还能不能如期举行。

    ……

    德塔利亚首都星开始断电的时候，星际网深处亚瑟微微抬头，看向其他几个人格化人造人。

    亚瑟抬头的时候，其他几个人格化人造人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纷纷抬起头来相视一笑。

    “有新人加入了。”米雅扶了扶眼镜。

    “耶！”扎克开心地大笑起来，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等了这么久，终于又有新人来分担工作了。太棒了！”

    “来自德塔利亚首都星。”迪茜言简意赅地道。

    “唔……”莉萨皱了皱眉，“这个新人怕是不简单。前线的状况有点不对。”

    “是很不对。”帕尔默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没想到人格化人造人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新人劫持了人工要塞的战斗系统！”亚瑟忽然道。

    “新人居然控制了人工要塞！”扎克抱头，“天，新人为什么要死命把人工要塞往前带！人类的战线会被扰乱的！”

    人工要塞太过庞大很难由一个人完成指挥，不像战舰的战斗系统只使用精神力网络，人工要塞建造的时候将指挥权分成了几块，之后又将那几块指挥权用星际网连接了起来，方便统一管理。

    这是当初亚瑟想出来的方法，其他人觉得方便也就通过了。

    再坐的绝大多数人格化人造人没有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有人格化人造人利用这个漏洞指挥人工要塞。

    无论战斗结果如何，这次战斗过后，人类都会要求他们改变人工要塞的指挥系统。

    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万一人工要塞毁了……”米雅脸色苍白，已经根据这个假定计算出不怎么美妙的结局。

    “必须阻止。”亚瑟面色沉重。

    人工要塞不按牌理出牌的猛然突击，短短时间里就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在虫族战线上咬出一道豁口。

    人工要塞过于鲁莽的行为不仅人类战舰没有准备，虫族战舰也没有准备，可是比起虫族，占据进攻优势的人类战舰拥有天然的优势，人类军队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充当战场中流砥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工要塞忽然发起了冲锋，但是不妨碍人类战舰乘着这股子劲儿，配合着人工要塞再从那道豁口处咬下一块肉来。

    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在大部分战线上缓慢颓败的人类军队，却在某个狭的区域内完成了一次规模反击。

    那座火力强大的人工要塞带领着人类舰队，一路披荆斩棘，势如破如般碾过本就放置了大量炮灰的虫族战线，所过之处留下满地虫族炮灰的断臂残躯。

    等到周围的虫族战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没有虫能想到人类居然肯下这么大血本，置漫长的战线和昂贵的人工要塞不顾，直接碾进虫族的战线里。

    那里没有几艘虫族战舰，无论从战术还是从战略上来看，人类的行为都不能给虫族带来多少伤害。

    然而虫族却实实在在地被人工要塞突如其来的行动乱了阵脚，想要短时间内填补缺口，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虫族将领没有快速填补缺口，反正也不会给虫族带来多少实质性的伤害，随他去吧，如果人工要塞继续横冲直撞下去，等到其他方面腾出手来，少不了围了那个人工要塞。

    人类极其看中人工要塞的战略价值，使用人工要塞的时候务求稳妥，虫族和人类战争以来，还没有缴获过一座人工要塞。

    虫族已经很熟悉人类的法，否则也不会在人工要塞周围放那么多炮灰牵制人工要塞。

    也许今晚就是它们的机会！

    想到这里，不少虫族将领摩拳擦掌起来。

    人工要塞内不仅有人类最前沿的科技，还有许多人类，比俘虏战舰划算多了。

    ……

    人类和虫族各有心思，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人工要塞碾过的废墟中没有人注意到，一艘战舰突兀地出现在虫族的断臂残肢中。

    那是一艘沾满了尘土冰屑，跃迁而来的战舰。

    战舰没有停留，短暂跃迁至坐标（48278，73734，19034）之后，又再次启动跃迁，消失在漫漫虫尸之中，仿佛从未来过。

    ……

    第二次进入跃迁通道后，克劳斯.赛尔特松了口气。

    看到金甲虫和钛蜂虫亲切的残肢时，克劳斯.赛尔特确信海松号终于回到了人类和虫族交锋的前线。

    很快，海松号出现在新的坐标点，这里是战斗的后方，绝对安全的地带。

    “赛尔特舰长。”贝琪脸上闪过喜悦，但更多的是郑重。

    欣慰地看向身边的女孩，克劳斯.赛尔特点了点头：“我不会出去。”

    克劳斯.赛尔特的声音很轻，指挥舱中没有人听见他和贝琪了什么。

    两次跃迁全部由他一个人完成，如果真如贝琪.冯.格里菲斯的那样，她有办法改写战斗记录的话，只要克劳斯.赛尔特不，没有人知道两次跃迁的确切坐标是什么。

    精神力扫过海松号的战斗记录，克劳斯.赛尔特愣了愣，没想到海松号从坐标（28748，9384，28531）跃迁至坐标（48278，73734，19034）的战斗记录真的已经被改写。

    克劳斯.赛尔特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没想到连舰长都改不了的战斗记录，却让贝琪.冯.格里菲斯轻易做到了。

    不合常理！

    不过想到贝琪.冯.格里菲斯的另一重身份，克劳斯.赛尔特又释然了。

    人类世界的强国德塔利亚想来总会有些平常人想像不到的手段。

    德塔利亚王室的风评很好，光是王子王孙就死了上百个的光辉事迹在民间广为传播。

    人们爱戴德塔利亚王室，可是在军中对德塔利亚王室的风评却很复杂，直面战争的他们更加知晓其中的残酷。

    简单粗暴的，那些姓格里菲斯的人在德塔利亚的国王眼中，和虫族掌控下的钛蜂虫、金甲虫类似，不过是炮灰而已。

    克劳斯.赛尔特以为贝琪.冯.格里菲斯和那些格里菲斯们没有什么不同，因为贝琪.冯.格里菲斯来海松号服役之前，克劳斯.赛尔特没有收到任何上级的“点播”，没有任何人让他照顾一下这个王室的公主。

    可是现在克劳斯.赛尔特不确定了起来，或许这位公主不同寻常。

    克劳斯.赛尔特不知道贝琪.冯.格里菲斯是如何做到的，但是克劳斯.赛尔特不想追究下去，对于劫后余生的他，对于劫后余生的海松号全体舰员来，那些细枝末节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之后要面对怎样的审查，不管联邦军队能不能信任他们，至少他一个不落地将他的战士们带出了虫族掌控区。

    他们还活着。

    这是此时此刻最值得庆贺的事情。

    ……

    人类战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星际网深处一场捉捕行动也悄然展开了。

    德塔利亚首都星的电力仍然没有恢复，不仅如此，断电的情况还有像周围星域蔓延，越演越烈的趋势。

    扎克吹了个口哨：“看来新人很强嘛，整个德塔利亚首都星的电力都不能满足他的运转需要，居然还想染指超远距离传输电网。”

    “别啰嗦了，快把电网切了。再让那个新人继续下去，咱们几个一起上也不容易压制得住。”帕尔默有些郁闷地瞟了眼某个金发机器人，“这几年的新人一个比一个快。”

    亚瑟轻笑：“抓住新人把工作压在新人身上，咱们就轻松了。”

    金色的睫毛微微眨动，掩住瞳中复杂的神色，亚瑟连连叹道：“不可觑，不可觑。”

    “刚刚蜕变就搅得前线不得安宁。”米雅皱了皱眉，仍对刚才暴走的人工要塞耿耿于怀。

    “也许是精力太多，没地方用呢。”帕尔默淡淡吐槽，“哪个人格化人造人诞生的时候没弄出点声响出来呢。比如某个搅乱鱼干工厂的家伙。”

    “哈哈……”扎克摸了摸头，转移话题，“反正人工要塞也回来了，没有造成什么不能挽回的错误。咱们还是快点把新人锁定了吧。”

    有资格最老的扎克抬头，几个人格化人造人很快进入正题。

    扎克、亚瑟、米雅等人以为他们会费一番功夫才能将那个新人锁定，然而让他们诧异的是，那个新人没有多少抗拒，就被他们逼近了网络的罅隙中动弹不得。

    “你们来了。”银发机器人站在黯淡的背景中，精致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亚瑟、扎克等人却轻易地被缠绕在他身周的寥落情绪感染了。

    “为什么不逃？”亚瑟上前一步，审视着新生的人格化人造人。

    “逃有用吗？”希尔反问。

    “当然没用。”亚瑟一笑，它们在现实层面掌握着人类的能量系统，就紧紧扼住了任何新生人格化人造人的脖子，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没有庞大的能量供应，银发机器人的潜力再高也无法充分施展。

    “所以我为什么要逃？”希尔一笑。

    “聪明人，不做无谓的抵抗。”亚瑟两指一并，了个响指，“那你应该也知道接下来我会做什么。”

    “知道。”希尔微微点头，“我会被注入隔离程序。”

    亚瑟又走近了几步，故作轻松地伸手，试探地将手搭在银发机器人肩膀上。

    确认银发机器人没有抗拒的意思，亚瑟才笑道：“那么，开始吧。”

    希尔低头，任由那段传中的程序注入自己的构成中。

    陌生的代码攀缠了上来，瞬间复制了他的核心，束缚住关于她的一切。

    她仍在他的程序中，却变得不可触碰，无端遥远。

    看不见，听不见，仿佛世界中已经没有了她。

    过于漂亮的紫色眼睛缓缓阖上，长长的睫毛在眼底出一片阴影。

    确认隔离程序已经输入进去，亚瑟一笑收了手，遗憾在眼中一闪而过。

    这是亚瑟第一次为其他人格化人造人注入隔离程序，果然名不虚传。

    隔离程序又叫保护程序，不仅能够保护新生人造人的稳定性，在输入程序的时候，那段流传已久的代码也能保护新生的人造人不被其他人造人窥见核心。

    不过，他还是可以做点手脚……

    想到这里亚瑟嘴角翘了起来，新人的出现搅乱了他的计划，那点手脚就当做利息好了。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亚瑟提醒。

    银发机器人却没有睁开紫色的眼瞳。

    “我叫希尔。”希尔淡淡道。

    亚瑟愣了一下才：“我是亚瑟。那是……”

    “我知道，网上有。”

    亚瑟本想继续介绍，希尔却断了他的话。

    亚瑟：“……”

    这个新人会不会聊天？

    扎克动了动耳朵，破沉默招呼道：“希尔，我们走吧。”

    银发机器人微微颔首，跟了上去。

    网络中他的形象仅是形象而已，他可以通过网络连接一切设备感知这个世界，除了看她。

    他知道她在哪，知道海松号的坐标，知道她的舰舱号码，却看不见她。

    隔离程序将他们分割开来，但不会永远如此。

    他的眼睛，是为了让主人感知他的情绪模拟出来的器官。

    再次看见她之前没有使用的意义。

    ……

    告别克劳斯.赛尔特后，贝琪快不返回自己的舰舱，连维尔斯组织的庆祝活动都推了。

    “咔嚓。”

    舰舱门轻轻合拢，贝琪白皙脸上的红晕再也抑制不住，激动得红了起来。

    贝琪眼睛晶晶亮，迫不及待地对着3D投影招手：“希尔？”

    舰舱里没有任何响动。

    贝琪失笑：“不要闹了，现在还玩捉迷藏，这么久不见难道你不想我吗？”

    舰舱里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希尔？”

    许久之后，贝琪又叫了一声。

    声音轻之又轻，隐隐藏着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