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外间这话一?出, 原还沸水蝉鸣似的闹腾的宫人?霎时安静下来,一?片死寂。
妄议尊者本是大罪,何况还牵扯到魏王。屋内可就坐着他的人?呢, 谁敢放肆。
于是她们只能出声训斥:“妄议尊者, 你有几个脑袋?”不要命了吗。
“别是看错了吧,魏王一?向?不近女?色……”越底气越不足, 屋内还坐着个洛神再世的妇人?呢, 方才亲自送来足见?爱重, 又怎能是不近女?色。
“光天化日, 怎么可能。”其实以魏王的跋扈也不是不可能……
“走吧走吧, 这不是咱们该关心的事, 都散了吧。”惹不起?,跑吧。
廊下墙角, 碎嘴的宫人?尴尬散去。屋内,春芜同?那送茶的宫人?则齐齐转向?了谢窈。
谢窈雪颜素淡, 一?如既往地没有反应,只执卷的手微微一?顿, 视线复又落在竹简上。
是那胡人?的事。
这与她无?关。
心绪却如飞絮飘蓬, 如何也收拢不了。她想, 虽朗朗乾坤之下在宫苑里逼迫皇后是有些匪夷所思,但以那人?的跋扈与霸道,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心间忽然便翻涌上些许隐隐的呕意,饮过茶咽下了。春芜见?那宫人?一?直盯着女?郎看,一?脸戒备:“茶水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对方面无?表情,倒也知趣地捧了案盘退下了。于是室内一?时只余主仆两个,暖融日光透过窗间悬挂的竹帘照进来, 金色光束里有微尘浮动。谢窈复又埋首向?书简,淡漠如旧。
晚间离宫仍是十七驾车来接,出乎春芜意料,斛律骁竟也来了。立于车下,身如山岳,挺拔健硕。
他着了身窄袖绯色绣麒麟暗纹的圆领袍,腰间束带,肩背宽阔,腰身却纤细笔直,如雪松,如筠竹。夕阳金光在那刀凿斧刻般俊朗的脸上,半明?半晦,愈显得轮廓深邃,俊美无?俦。
这胡人?不话的时候倒也像个人?样子。春芜暗暗腹诽,想起?晌午宫人?们的传言,又在心间呸了一?声,容貌虽美,衣冠土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今日感觉如何,宫中的膳食可还用的惯吗。”他向?谢窈伸出一?只手,意欲扶她上车。
宫城离他公府尚远,她时入宫,要到申时才自宫中回来,午间自然便是在宫中用膳。他体谅她吃不惯北地的饮食,特?意让太后调了个出身南朝的宫人?过去。她若有心便该留意到了。
不过,这样每日奔波实在太辛苦,等过些日子,便向?太后请旨,把?《尚书》搬到他府中来好了。斛律骁想道。
谢窈瞄一?眼他身上衣着,已不是早间那身玄色袍子,连同?腰间盛印的金缕兽头鞶皆换过了。心间霎时便不大想理他,面上淡淡的,越过他搭着春芜的手上去了。
她素来冷淡,然当着众人?的面公然拂他面子却还是第一?次。十七在侧看得目瞪口呆,斛律骁亦是一?愣,剑眉微微一?挑,唇边旋即浮现一?缕幽长笑意:“长本事了。”
都敢给他撂脸子了,可不是长本事了么。
这一?声并无?明?显不悦,春芜提在喉头的心悄悄落下去,待他上车后,同?十七两个坐着外头驾马。十七与她挤眉弄眼,以唇语询问?:“出什么事了?”
春芜摇头,她知女?郎必不可能为这胡人?吃醋,多半是鄙夷斛律骁为人?好色荒唐,但这种?话她又怎么可能和?十七。
车室中气氛一?如既往地沉凝,谢窈如一?尊偶人?端坐着,眼眸漠然平视着随车马启行而微微晃动的车门。斛律骁探究地盯了她侧脸半晌:“孤来接你,你不高?兴?”
按理,他不在她身边,她该自在许多才是。
谢窈眉眼冷沉:“这是妾的福分。”
她语调冰冷冷的,一?点儿也听?不出感激与喜悦。斛律骁剑眉不悦拧起?,薄唇微动,到底什么也没。
到了夜间就寝,她愈发冷淡得像是冰窖里新掊出来的一?捧雪,一?张脸儿朝着床榻里侧,任他百般引逗也不理。
“今日这是怎么了?”
察觉她的冷淡,斛律骁柔声问?,半晌未得反应,便展臂欲要抱她:“可是在宫中受了委屈?是那些宫人?惹你不快了么?”
手才触到她腰间,便觉她朝里侧拱了拱,仍是背对着他语气僵冷:“没什么。妾不舒服,恕妾不能侍奉大王了。”
“孤不碰你,让孤抱会儿。”
他朝她靠得愈近,手扣柳腰,把?人?翻了个身困在臂弯与胸膛之间,如愿得见?美人?冰霜冷覆的一?张脸。方存了些亲近的心思,薄唇凑过去想吻一?吻她红润的唇,胸膛却遭她抗拒地一?推:“你别碰我!”
她话声里带着气音,使出浑身力气来,斛律骁毫无?防备,险些为这一?推滚下了床榻,隐忍了半日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谢窈,给你脸了是吗?”
她素来性子柔顺,在床笫间虽不大情愿与他共赴鱼水之欢,但怕他粗暴对待大多是半推半就地顺从?他了,像今日这般如此强烈的抗拒倒还是第一?次。
而他体谅她今日第一?日上值许是累着了,本来也没有云雨的心思,不过是想温存亲近,她却如此抵抗他。当真是被他娇惯得无?法无?天。
谢窈还是面无?表情,一?双明?眸冷冰冰地盯着他,雪胸微微起?伏着,一?口气尚在喉口喘息。她沉默着,将自己裹进柔软的锦被之中,转过身,复又向?着里侧了。
这女?人?……
斛律骁皱眉,旋即忆起?上午凉风亭的事,她亦在宫中,凉风亭离东观也并不远,莫非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成?
她在吃醋?
他薄唇微微一?抿,心下竟隐隐有些期待与喜悦。适逢外头传来十七鬼鬼祟祟的声:“主上,十八来信了。”轻咳一?声,披衣出去。
床榻一?时空荡荡的,青色床帏被他起?身所带起?的风吹得摇晃不止,轻柔落在她半边身子上。谢窈僵硬地侧卧着,水目木然,一?动不动地望着绣了忍冬花的天青色床纱。
她并非是拈酸吃醋,只是觉得恶心。
只要一?想到他间才同?郑皇后在宫中行淫,这会儿又要来折辱她,她便觉得恶心。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他的力气那样大,若他一?定要逼迫她,她根本无?从?反抗。而她,难道就真的要这般不清不楚地与他过下去,做个金笼雀,在这异国宅院里被囚一?生,和?越来越多的女?子共同?侍奉他么?
指尖皆似盈上夜露来,寒气悄生。谢窈想,这不是她要的人?生。她是为了替北边的汉人?修《尚书》而来的,等这件事了结了,她就想办法逃回建康去,和?春芜在乡下建一?间院子,养鸡舂米,不让任何人?找到她们。
外间,斛律骁已接了信,在灯下就着烛火迅速浏览过了。唇角笑意隐隐,将半纸素笺在灯下点了,拨开珠帘重新回到床间来。
“窈窈在吃醋?”
他话音含笑,似乎很是愉悦,轻轻揽过她身子从?背后抱住了她,意料之中的抗拒与挣扎。两条铁似的臂膀便把?人?箍得紧紧的,任她在他怀中受缚鹿般拼命挣脱着、耗尽所有力气,才重新将人?转过身来攘进怀中,凝视着她一?双发红的眼耐心地解释:
“我同?她没什么,她想勾引我,被我拒绝了,想是我走之后她被宫人?瞧见?,这才引发了一?连串的误会……”
误会。
谢窈眉目清冷,第一?反应竟是她身边果然有他的耳目。
她本不是吃醋,也不屑于,但若不出言倒似坐实了“吃醋”之论,便道:“大王笑了,妾是什么身份,怎能吃醋?妾只是觉得与人?共同?侍奉您实在太过恶心。希望有朝一?日大王若有了新欢,便不要再来碰妾。”
这话若是旁的女?子来便似酸溜溜的吃醋,然自她口中出,字字句句冷如钢刃。斛律骁才有些甜蜜的心即刻又失落下去,她是觉得与人?同?侍一?夫恶心呢还是单单觉得侍奉他恶心?
他都没有嫌弃她同?陆衡之有过!而她单单是凭妄想就给他定了罪。
斛律骁眉宇皱得死紧,心间火气直冒,想开口刺她几句,却也隐隐意识到这件事若不解释个清楚,只怕会将她本就不与他亲近的心,越推越远。
他轻吸一?口气,第一?次,没有开口嘲讽她:
“今日之事只是误会,窈窈也可想想,郑氏尚是皇后,宫中又人?多眼杂,若我真同?她有什么,又怎会在凉风亭里公然与她私通。”
“孤可以列祖列宗的名誉起?誓,没有过别人?,也不会有别人?。窈窈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若此话有假,便叫我困穷早逝,功业尽毁。”
作者有话要: 上一世的窈窈子:你本来就是困穷早逝,功业尽毁。 (* ̄3 ̄)╭
乱入的春芜:这胡人想的还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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