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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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不?是?议事的地方, 斛律骁眼底微澜,瞥了?眼正与荑英聚精会神地聆听清谈的谢窈,放下手中酒觞, 向诸人道了?句“诸位继续”示意?十七与他出去。

    二?人走至门外廊下, 庭下风生丛竹,袅袅萧萧, 秋景萧条。斛律骁四下环顾, 见侍卫都相隔甚远, 压低声音道:“陆衡之跑了??怎么回事?”

    “南朝皇帝把陆衍一?族都杀了?, 派人去杀陆衡之时, 陆衡之拒不?认罪, 反杀死使?者出逃。眼下,只怕都入了?我朝境内了?。”

    从前时信使?带回陆衍一?族下狱的消息到如今也不?过短短几?天, 竟已发生如此巨变。斛律骁愕然一?息,旋即了?然:“萧子?靖残忍嗜杀, 这倒确也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原只是?想借梁朝皇帝之手除去陆衡之,未想对?方族人宗族, 反倒逼得他北来。否则, 以陆衡之那个迂腐又愚忠的性子?, 何至于出逃。

    陆太尉性情刚直,陆衡之虽为人卑劣,然尚算得上忠诚。父子?二?人若生在北朝,定是?国家?之幸,可惜却生在南朝。而萧子?靖多疑至此,他那泰山大人身在中枢,日后怎可能逃得了?。

    他只能道:“继续派人去查,看看陆衡之到了?何处。”

    “是?。”十七飞快地应下了?, 顿了?顿,又试探着问,“殿下,可要……”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斛律骁眉头皱起,沉吟良久。上一?世,陆衡之一?死便成了?她心?里永不?能泯灭的记忆,美好如月光。而这一?世,即便他负了?她,她却还?留着他的琴,连望着月亮时也是?在思?念他。只怕陆衡之再一?死,她就又会像上一?世那样?。

    而陆衡之一?旦入洛,叫她知晓了?是?他逼迫陆衡之将她送给他,以她的刚烈性子?,只怕还?会刺上他一?次。

    他没有把握,也不?敢赌。

    于是?道:“不?要杀他,也别让他落在高晟宣和太后的手里,最好,别让他入京。”

    阖朝皆知他宠谢窈,陆衡之北来必会被二?人争夺,用来对?付他。

    这是?仍要借南朝之手除去对?方的意?思?了?。十七心?领神会。

    主仆二?人私语密谋,相隔数十丈外的房屋转角的廊柱后,春芜听得心?惊肉跳,心?口砰砰跳着,抱着案盘蹑手蹑脚地又回到堂中去。

    她本是?去厨房替女郎煮茶,回来的路上恰巧听见主仆二?人的对?话,心?下大乱,强抑心?慌地将盛了?茶水的白釉莲花瓣纹罐抱上案来,替荑英与谢窈满上。

    在外头耽搁了?这么一?晌,那茶罐里的茶水早已变得温凉。荑英瞧着着碧绿茶汤注入白釉杯里溅起的浅浅白雾,微有疑惑:“春芜姑娘怎生去了?这么久?”

    这时斛律骁也已回到了?席间,春芜倒茶的手一?抖,那茶汤便溢出了?些。谢窈若有所思?地瞥她,她却将头埋得更低,声音蚊子?似的:“奴不?常往前院里来,途中迷了?路。”

    她毕竟是?谢窈的人,荑英不?好再过问,这时堂下议论?胜负已分,那方才与封述论?辩圣人有情无情论?的幕僚已败下阵来。众人纷纷向封述表示祝贺。他却不?骄不?躁,谦逊施礼:“献丑了?。”

    即便是?敛衿施礼,他背脊仍挺得笔直,高峻若孤松独立,显现出良好的家?风教养。

    装腔作势。

    斛律骁心?间不?悦,俊颜凛绷,转向身侧屏风后的谢窈道:“夫人既围观了?全场,以夫人之见,今日谁的议论?更胜一?筹?”

    堂下众宾哗然,未想屏后竟有夫人莅临。封述俊挺眉头微动,转眸瞧向了?那道绣着空濛山水的水墨纱面屏风。

    纱面上崇山峻岭绵延起伏,如在雨中。她芳姿影影绰绰,似是?芙蓉开绽在茫茫天水,有轻雾作掩,看不?真切。

    只能闻见清悦柔婉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方才持无情论?者议论?新?奇,清通简要,有情论?者才综广博,辞藻如夏花喷朱,华美无比。”

    “但妾以为清谈应以言辞简要而辞意?畅达为佳,故认为持无情论?者更胜一?筹。”

    当着斛律骁的面儿,谢窈其实不?愿夸赞封述,但既要她点评,又不?愿失了?公正。只好假意?不?知是?封述在与人议论?,只以二?人观点代指。

    何况虽是?封述更胜一?筹,实则与他辩论?那名幕僚亦不?差,几?次援引王弼的《老子?注》作驳可见其才学,听闻出自鲜卑部族,忆起斛律骁前日所的她对?他们有偏见,更觉脸热。

    “夫人谬赞。”封述辞气温和,耳后却透出一?抹薄红,“述不?过拾先贤之牙慧耳。”

    屏风之后,谢窈淡淡颔首:“是?,听二?位方才言论?,阁下对?晋时何晏颇有心?得。”

    “不?过方才我听你与人辩论?之时,引庄子?无情论?及其妻去世时庄子?鼓盆而歌而言圣人无情还?颇有破绽。孔子?曾为颜回之死痛哭,然孔子?算不?得圣人耶?可见圣人体无哀乐,而能以哀乐为体,虽无情,但亦能因常人之有情而有同样?的哀乐体现。所谓‘人哭亦哭,人恸亦恸,盖无情者与物化?也’。这是?晋时郭象、缪协二?人的观点,阁下若信奉圣人无情论?,亦可找来郭、缪的著作一?读。”

    她清音婉婉,若山泉发。封述听得认真,再度施礼:“多谢夫人指点。述受教。”

    心?口却似燃了?一?簇微弱火苗,自心?底袭起点点丝丝的惭愧。先时同车听她言辞文雅他便猜到她是?南朝大家?之女,未想学识渊博,反倒胜过他们这些男儿,着实令人敬服。

    座上,斛律骁见二?人你来我往状若无人地交谈,仿佛心?有灵犀,心?间便似吞了?个铁秤砣,实是?气窒。他沉着脸道:“清谈之事,废弛政务,晋朝便是?因清谈盛行而分崩离析,可见清谈误国,以后还?是?不?要再谈玄了?。”

    他话音里有明显的不?悦,众人忙都称是?,封述亦行礼退回席间,面上讪讪地,眼底忧色若海雾生。

    今日之清谈原是?主上下令举行,也是?主上点了?他下场。主上这会儿生气,只能是?因了?谢娘子?……谢夫人指点他。

    早知会引得主上不?快从而可能为她带来麻烦,他便不?该下场。主上仍是?介怀原鹿的事,他该远离她才是?。

    屏风后,谢窈雪白面颜转红,心?底腾起一?丝恼意?。分明是?他叫她来听人清谈,叫她点评,如今却甩脸子?给谁看。

    唯有春芜壮着胆子?掠了?座上的斛律骁一?眼,微微恍惚,她到底——该不?该把陆衡之入北朝的事情告诉女郎呢?

    清谈既毕,侍女上了?酒菜,一?众宾客举觞齐敬斛律骁,他却摆手:“先敬过夫人。”

    此举无异于拜见主母。众人无不?惊讶,难道主上真算以这毫无根基的南朝妇人为正妃?这对?大业可毫无用处。

    却都不?敢表现出来,各怀心?思?地举了?盏转向屏风的方向,同敬贺了?一?杯。

    谢窈浅酌一?口,是?府中新?酿的菊.花酒,芳香酷烈,令她双颊生热,晕开浅浅的红霞。

    一?时斛律骁又要谢窈出行酒的字谜,她不?好在众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便随意?将前些日从《洛阳伽蓝记》看来的字谜了?来:“三三横,两两纵。”

    “三三横,两两纵,堂下谁能解之?”斛律骁转问席间幕僚。

    这是?什么古怪的字谜?众人面面相觑,开始声地讨论?起来。封述眸中微动,须臾已解,碍于方才已触了?霉头并不?肯言。

    斛律骁目光一?直落在他面上,见状在心?间嗤了?声虚伪,径直点了?他:“静之,你来。”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就是?不?知,可不?要为了?藏拙而有意?欺瞒。”

    最后这一?句已颇为严厉,令席间原本欢乐的气氛笼上层严霜。封述无奈,只得起身:“属下也不?知理解是?否正确,想是?‘習’字。”

    众人一?听,習字正是?由三个三横与两个两竖组成,上面的羽指羽觞,亦与酒令的酒契合,纷纷举觞向他敬贺:“封书记才思?敏捷,只在须臾,我等甘拜下风!”

    席间热烈的气氛之中,唯有斛律骁脸色有如墨浓,转瞬掩过了?,赐之金钟:“静之聪慧,当赏。”

    *

    “窈窈和静之倒是?心?有灵犀。”

    夜间就寝,斛律骁薄唇游移在她睫畔细碎汗珠之时,忽然了?这么一?句。

    红烛昏朦,帐子?顶悬着的忍冬纹香囊里透出的沉水熏香深一?重浅一?重。谢窈神思?正在欲上不?得欲下不?能、若游丝悬吊于半空之际,闻言倒也缓过神来,淡声道:“妾和封参军什么也没有,大王若是?怀疑妾,大可将妾逐出府去。”

    “什么也没有?我看他倒是?对?窈窈有情得很呢,两个眼睛都快把屏风刺穿了?。”

    她不?声不?响冷淡了?半夜,直至此时才肯因了?封静之应他几?声,斛律骁愈发气闷,忽地抽身出来,将她往后一?翻双手反剪在背后,才分开的热浪似的躯体重又贴过去,在她玉露湍湍的耳畔古怪笑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窈窈生得如此美丽,一?路同车而行,定是?叫静之过目不?忘罢?今夜,孤定得好好教训你这个处处留情的妇人。”

    他欲再度欺身而下,好好磋磨磋磨她的性子?。烛火荜拨的残响声中,她话音清冷,如雨声响起:“太后昨日赐了?礼,按理,妾是?要入宫谢恩的。况且前时《尚书》一?事也尚未了?结,妾的全部书稿尚在太后宫中,是?而想入宫继续前时未完之事,大王可准么?”

    这女人,惯会在床笫间败人兴致,不?然就是?像个木头一?样?,千唤不?一?回。斛律骁强抑心?火地将人松开,语气冷硬:“入宫做什么,前时南薰殿的事,还?没吃到苦头?”

    作者有话要:  魏王今日份吃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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