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春芜脸上的?喜悦藏也藏不住, 怕隔墙有耳,把张纸条悄悄塞她手里。
谢窈移去灯下,借着烛光, 一点?一点?看清了纸条上的?字。
是兄长的?信。
纸上寥寥数语, 告知家中一切安好,他与父亲都未因她流落北朝而受到?牵连。又言已派了其?疾来接她, 让她想办法到?城西大市通商里的?吴氏布庄, 与他接头。
字迹骨骼修长, 遒健劲润, 是他的?笔迹无误。
吴氏布庄……
她在心间默念一遍, 凝神静思。春芜得意地?邀功:“女郎不问问奴是怎么?得到?的??”
原来她今日?借口去通商里挑首饰, 不慎撞着了一个挑扁担叫卖胡饼的?贩,非要缠着她买, 她本欲发?火,却瞧清那贩正是她的?旧相?识其?疾, 忙接下了他塞过来的?几?个胡饼。回来后,就在饼中发?现了这张字条。
谢窈莞尔, 就着烛火将纸条烧了:“来的?是其?疾啊, 难怪你这么?高?兴。”
春芜和其?疾都是谢氏的?家生子, 自幼青梅竹马,互生情愫,直至后来其?疾被谢窈兄长谢临看中、脱奴籍入了北府军才来往得少了。
春芜面上飞红,起身去开窗好让那股淡淡的?灰烬气息散去:“那都是没影的?事了,人家?不定婚都定了,女郎还提他做什么??!”
兄长的?来信令谢窈宽怀不少,连白日?里杏台辩经得遇故人的?惆怅也暂时忘却。她随手挑过一本诗集册子来看,实则心思全无, 想的?皆是要如何去到?城西大市与人碰面。
去求他么??
她脸颜微烫,白皙透粉的?指腹轻轻揉搓着书页。
自那晚她?不想要孩子后,这十几?日?他都没碰过她,今晚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而她实也没想到?今日?陆衡之竟会在,不声不响地?,即做了北朝的?官。这让她既愤懑又失望,倏尔想道,她亦是衣食资仰于北人,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呢。
灯下美人颦眉支颐的?模样实在静美,眉是远山横,眼是水波聚,只山与水都笼着层薄雾轻烟,眉目含愁。春芜下巴枕在案上,望着她吃吃笑:“女郎在想什么?呢?难道是……被赐了婚舍不得走了?”
她回过神:“我今天,在杏台瞧见了……”
语声轻轻一噎,时至如今,竟不知要如何称呼了,摇摇头叹道:“……他竟来北朝做了官。”
叛国之人,却做着掌管宗庙礼仪的?太常丞,岂不讽刺。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弃城投降?她也可早早地?了断自己,何至于今。
是他啊!
春芜大失所望,一时竟觉得女郎还不如想着那胡人呢!撇撇嘴:“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么??当?日?为了自己活命都能把您献给胡人,如今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太尉和夫人都一心为国,也不晓得怎么?生出这种贪生怕死的?儿子!”
闻及曾经的?公?婆,谢窈鼻尖一酸,眼眶凝起淡淡的?热意,黄昏侵窗,梅枝清瘦的?剪影也在眼前模糊了。
夜里,斛律骁处理完政务回到?后院,随意地?问了管事的?秦伯一句:“今日?家中可有什么?事吗?”
“别的?事也没有,只是春芜姑娘早间去城西大市逛了一遭,买了些首饰和胡饼。”
他点?点?头,抬脚进?了关雎院。谢窈方?沐浴过,换了身轻薄如烟的?浅绯色衣裙,正在窗间由春芜同?几?个婢子擦头发?。
青铜连枝灯上燃着儿手臂粗的?红烛,照得屋子明亮又暖和,扰乱了被明月投来窗间的?苍劲梅影。
见他来,众人忙都起身行礼,唯独谢窈睇了他一眼又转向窗间去了。他挥退几?人,亲拿了帕子替她擦拭,笑问:“还在生郎君的?气?”
郎君?
这人是真的?不要脸!
春芜默默啐了一口。谢窈亦是脸热,向窗不语。却听他又道:“我吃过药了,今晚就让我留下来好么??”
她果然被勾起好奇,回过头,清眸如水:“什么?药?”
“砒.霜。”他微笑?,又亲昵地?刮了刮她烛光投下阴翳的?鼻梁,“窈窈信么??”
谢窈忘了躲,怔怔地?:“为什么?……吃砒.霜?”
以砒.霜入药可以杀精,他本想?得直白,又怕惹恼了她,笑道:“窈窈不是还不想给我生孩子么??我怎可能一辈子不碰你,只能如此。”
是东海徐氏的?医师配的?药,他已用了一段时间,也的?确清心寡欲了不少。不过今日?婚事得定,他心里畅快,不想再忍下去了。
谢窈有些怔愕,砒.霜是剧毒之物,虽可入药,对身体的?伤害也不算,历来避子汤药都是为女子而备,而因了自己一句不想要孩子的?话,他竟是自己配来吃……
“以后别再吃了……”
反正,她也很快就要走了。
话一出口才觉这话像是盼着给他生孩子似的?,忙道:“不弄在……里面……不就可以了吗?若是大王有个三长两短,太夫人怪罪下来遭罪的?还不是妾?”
一句话?得磕磕绊绊,到?后句才顺畅了,脸上却已红透,若胭脂扫过,怕给他瞧出又侧过脸低鬟摘着耳上明珰,只留一段透着烛光柔润光泽的?秀颈给他。
“你倒懂得多。”
斛律骁凉凉睨她一眼。心中却如饮了蜜般甘甜。她是在心疼他啊。随即却想到?,她在这上头所有的?经验与知识都来源于那个讨厌的?、阴魂不散的?男人,脸色一黑,一把将人抱起便扔去了榻上。
牡丹一夜经微雨,抱她去清洗后他犹有些意犹未尽,温热的?手掌在她光滑如玉的?背上轻抚着。往日?早该倦怠昏睡过去的?人儿却在他颈窝里微微动?着螓首,微微汗湿的?柔指在他胸膛上轻划,柔柔唤他:“殿下……”
“嗯?”斛律骁按住她手。
“殿下明日?可否陪妾去一趟城西?妾想再去裁几?件衣裳……”
谢窈双颊微烫,她不擅长?谎,因为从前不需要?谎,如今却也要学得察言观色了。
“明日?有朝会。”
斛律骁直觉今日?的?她乖顺得有些过头,竟会主?动?要他陪她,想了想:“你若想做衣裳,大可将绣娘叫进?府中来,若是想出门透气,让十八陪你去?”
“不要。”
她拒绝得斩钉截铁,“青霜姑娘性子冷淡,妾总觉得是殿下派来监视妾的?……妾不喜欢。”
“殿下把荑英借我吧。我和她,也好??话。”
背后的?意图竟被猜中,斛律骁轻咳一声,终究点?了头:“嗯。”
次日?,谢窈同?荑英同?乘一车,经铜驼大街过凌阴里,一路往西,出了内城西阳门往城西的?洛阳大市去。
马车行在铺设的?平齐的?御道上,碾出一声声悠长的?“吱呀”。离开居民聚居的?坊而进?入商铺林立的?市,马车外喧闹声一声比一声嘈杂起来,商贩的?吆喝声不绝如缕。
两人已是数日?未曾聚在一起,谢窈有意探前朝的?事,便问:“荑英姑娘最近很忙么?……你,许久没来我院中和我??话了。”
她在洛阳没什么??得上话的?朋友,荑英算是一个。听她如此?,荑英十分歉意:“承蒙夫人挂念,因最近朝廷在与南朝商议重新开放互市的?事,这其?间尚有许多细节要重拟,下个月又有圣上的?千秋节,我,我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
原来是要重开互市。
谢窈将这话记在心里。
南北分裂多年,冲突不断,但谁也吞灭不了谁,常常是一阵歇一阵,不的?时候也彼此开放家门做点?买卖。北朝的?贵族们需要南朝的?譬如刺绣、瓷器一类的?手工艺品,南朝也需要北方?的?马匹玉石。因而每到?停战即让两国边境上的?州郡开放交易,谓之“交市”。
北齐这次南伐颇折了些兵马,短时间内再难发?动?大规模的?南伐了,开放互市是必然。谢窈想,既有商人往来,便可混在使团中神鬼不觉地?回到?南朝去,只是她要如何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哥哥的?人出这洛阳城呢……
他们所居住的?永和里在内城之中,出了内城,还有外郭城。她仅有慕容氏给她的?一块出外郭城的?令牌,还不知真假。
怀揣着心事,马车到?达了位于洛阳大市的?通商里。市中楼观出云,商铺林立,远至大秦,近至高?句丽、南梁的?商客皆聚于此,珠玑市列琳琅满目。
谢窈同?荑英及乌泱泱一干婢子仆妇一连逛了好几?家布庄,才在街道的?尽头寻到?了那家不起眼的?吴氏布庄。谢窈道:“那儿还有一家,我们去看看?”
店中人并不很多,当?柜的?是位约莫花信年华、相?貌精明的?女子,眉心一粒胭脂色痣,倒与其?精明干练的?气质不符,正为几?位客人介绍新到?的?布匹。柜前另有一名厮,浓眉大眼、体格健硕,却是她兄长谢临的?亲卫其?疾。
谢窈的?心倏然间跳得极快,在对方?视线投来之时,强抑心悸地?轻声问出口:“店家,您这儿,可能做杂裾垂髾服么??”
其?疾也认出了她,立刻笑着迎上来:“杂裾垂髾服是贵人们时兴穿的?服装,形制十分繁复,店做是能做,就是工期长了点?,夫人确定要做的?话,店还有几?件可供参照的?成衣,夫人不若随的?进?去挑选挑选?”
虽是挑选,却也不好将荑英遗在外头的?,何况其?疾又是个男子,定要让她起疑。谢窈道:“让那位夫人带我去吧。”
那当?柜的?女子吴娘子见状便迎了上来,有?有笑地?,将她们迎进?店铺里面摆放成衣的?房间,只叫一干侍婢留在外头。
谢窈随意挑了一件,问了吴娘子试衣的?房间何在,这才对荑英道:“杂裾垂髾服的?工期实在太长,我想去试一试这件,若是合适就不必订做了。荑英你等我片刻好么??”
作者有话要: 窈窈子:这人竟然吃砒》霜,真的可怕。还是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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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把青骓他们的住处写成了外城的昭德里,已经改回内城的永和里了,因为开设公府的话还是在城中方便,而永和里是当时的高级官员聚居区。然后当时的贵族皇室住城西寿丘里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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