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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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声一出, 周遭都静寂了几分。谢窈长睫微颤,雪净的脸上没有一分表情。撇过脸对一脸愤怒的姑子?轻声道:“我们去?那边吧。”

    两方相距甚远,对方又地处高处, 是?而陆衡之一行人?并未瞧见?她们。斛律岚笑着点点头:“那我们去?后山转转。白马寺的斋饭做的不?错, 我们正好去?尝尝。”

    心间却憋了满肚子?的火气。又是?这个卖妻求荣、阴魂不?散的讨厌鬼!还?和高孟蕤那个坏女人?搅在了一起。他怎么不?去?死呢!

    上回是?她心软放过了他,这次, 她定然?不?会放过他!

    观音殿里, 公?主?正在礼佛。

    殿中?梵乐法音, 香烟袅袅。金花宝盖如巨大的伞盖张在观世?音金身玉饰的塑像之上, 佛前, 一对璧人?跪在莲花宝相纹的蒲团上, 虔诚祈祝。

    陆衡之在为父母守丧,两人?自是?没有过的, 公?主?今日并非为自己而求,而是?为了上月千秋节进献给侄儿的那两名美人?。

    皇帝妃嫔不?多, 郑氏被废之后,后宫中?只剩下慕容昭仪一家独大, 她是?慕容烈的女儿、斛律骁的表妹, 郑氏废为庶人?以后斛律骁便一直上奏请求皇帝立慕容氏为后, 被太后以无子?方才拒了。

    然?天子?迫于压力,每个月是?固定要临幸慕容昭仪几次的,不?可能一直没有。好在如今慕容氏如今要为祖父守丧,皇帝便可临幸其他妃嫔了,是?而公?主?今日才会来此拜观音。

    祈祷既毕,公?主?余光瞥了眼身侧郎君脸上神情:“陆郎今日怎么心神不?定的。”

    “我家信奉道教?,不?信释教?,唯恐冲撞了菩萨。”陆衡之歉声道。

    公?主?已?知了慕容氏一家来此礼佛的事, 心间冷笑了声,并未拆穿他:“那陆郎去?外面厢房等我吧,我还?有些不?通之处想向禅师请教?。”

    陆衡之遂退出殿去?。公?主?冷眼瞧着他远去?的身影,示意一名侍婢跟上。自己却向一旁立着的僧人?里娇滴滴地抛了个媚眼,一名清俊秀美的僧人?谄媚笑着,迎了上来。

    公?主?在僧人?搀扶下往禅房去?。

    自有意接近陆衡之后,她亦有许久未挨过男子?身了。他既对前妻念念不?忘,她又为什么要为他守身如玉?

    *

    白马寺供应斋饭的香积厨位于后山的一片梅花林里,因只对士族开放,清幽雅静,这会儿除了她们几人?便再无游人?。

    二人?登楼,在二楼专为贵人?而设的茶室中?坐了,室中?生着上好的兽金炭,用以歇息的胡床上铺着厚厚的毡毯,红泥火炉里茶汤噗噗嗤嗤地沸腾,一室温暖如春。被毡幕隔绝的室外,朔风凛冽,寒气袭骨。不?时有檐头的积雪落下,压断楼前石榴的枯枝。

    斛律岚轻车熟路地命僧人?上了斋饭与寺中?特有的梅花茶,三两块烤得酥香劲道的鹿肉下肚,她咕噜饮下一大盏茶水,道:“我玉佩好像掉在路上了,我去?找一找,阿嫂在此等我一会儿!”

    言罢便溜出厢房,只带了两名贴身婢子?,火冒三丈地朝观音殿里去?。行至必经的梅花林时,却见?一道玉树琼姿的身影,正伫立在一树梅花之下等她。

    “来了?”

    他一袭纯白狐裘,抬首看着枝上繁花。身姿清瘦颀长,露出的半面清隽雅逸的面容如冰如玉,立于琼枝寒梅之下,竟分不?清谁是?谁的点缀。

    数顷白梅如海,疏花冷蕊,素艳重重,远远望之灿若积雪。轻风拂过,玉态冰姿随风摇曳,吹落梅花千瓣,如积雪飘落他身,愈衬得梅下之人?冰清玉粹、谪仙之姿。

    斛律岚一时看呆了眼,旋即心生恼怒,这样的人?,为什么能生的这样一幅好皮囊?他根本不?配!

    她羊皮靴子?踩在积雪里咯咯得响,理也不?理他,掏出腰间荷包里的黄金弹弓与弹丸,瞄准他的后脑勺便要松弦。

    一道声音却为风雪送来:“敬告娘子?一句,杀朝廷命官可是?违法的。前次娘子?派人?来偷袭在下,在下是?瞧在魏王妃的面子?上不?曾追究,这一次,娘子?想把?洛阳令引来吗?”

    斛律岚握着弹弓的手狠狠一顿,到底放了下来,柳眉剔竖地骂道:“什么朝廷命官,你只不?过是?个卖妻求荣、趋炎附势的负心汉罢了!你没有资格提我阿嫂!”

    言一出却又反应了过来,奇道:“什么上一次派人?来你?我想谁我自己就上了,用得着另外派人??你休想给我乱扣帽子?!”

    娘子?聒噪又不?讲理,陆衡之不?欲与她纠缠,回头一瞧,公?主?派来的婢子?正掩身于一树香雪海里望着这边,被他视线一扫又缩了头去?。他道:“罢了,我今日在此等着娘子?,本也不?是?为了追究前事……”

    “我没有做过!”斛律岚恨恨断。争执间不?觉却近了,嗅到他衣袍上透着的白梅冷香,脸上一红,又退开些许。

    “随你。”他冷道,“某在此等着娘子?,只是?想托娘子?为魏王妃带句话。”

    “我才不?要为你带话!”斛律岚捂住变得通红的耳朵。

    陆衡之却朝她走近些许,不?顾她之意愿继续?道:“请娘子?转告她,故乡庭下她曾种植的萱草,如今想已?枯死大半。陆某无能,既护不?住她所?种植的萱草,也护不?住她。此生是?陆某有负于她,惟愿她之余生能……”

    “我不?听!恶心死了!”

    他走得愈近,那股温热的男子?气息及清冽的冷香便愈浓烈。斛律岚脸色赧色愈深,最终尖叫一声,捂着艳如滴血的脸如临大敌地跑了。

    女孩子?轻盈的身姿若飞鸿踏雪,羊皮靴子?啪嗒啪嗒地在积雪上跑远了,红裙飞扬,冰天霜地间若起舞的丹凤。陆衡之静静注视着她之背影消失在积雪雾凇里,收回了视线。

    这厢,斛律岚跑远了才反应过来,她在脸红什么?不?过就是?叫她传句话,她不?传就是?了,为什么脸会这么烫?

    她轻轻喘气,摸摸自己依旧发红的脸颊,暗暗叱骂一句登徒子?,整整几被跌散的发辫,带着两名侍女面色如常地回到斋房中?去?。

    谢窈已?到了屋外凉台上去?,望着东面被大雪覆满的高塔出神。

    斛律岚心虚地望了一眼她视线所?及之处,见?是?齐云塔,放下心来,坐到她对案去?巴巴地劝:“咱们还?是?进屋吧,阿嫂可别着凉了。”

    “屋子?里炭火烧着有些闷。”她回过头,一股不?属于斛律岚的奇特异香被她行动间带起的风送过来,不?禁凝眉:“季灵去?见?谁了吗?”

    “没有啊。”斛律岚不?承认,乌灵眼瞳懵懂地望着她,“……我就是?去?梅林找我的玉佩了。阿嫂你看,找到了。”

    她将事先准备好的玉佩拿给她看,脸颊却因不?惯?谎而生出薄红,谢窈微笑看着姑娘略带了一丝紧张的漆黑眼眸,道:“季灵可曾听过韩寿偷香的典故么?”

    “什么?”斛律岚不?懂。

    谢窈莞尔,示意春芜?与她:“前晋时贾充的女儿贾午与其掾属韩寿相爱,因贾午盗来父亲御赐的西域奇香赠予情郎,因而被父亲发觉……”

    斛律岚大惊失色,抬袖而嗅,衣袍上果然?带着淡淡的香气,她自己不?觉,旁人?却是?一下子?便能闻见?。她脸一瞬红如红柰,着急地解释:“……不?是?的!我才不?是?去?与那姓陆的私会!”

    一不?留神却将对方名姓道出了口,满屋子?连同自己在内,皆是?一惊。谢窈唇角的微笑亦淡了下来,流波微动,若无其事地一笑:“他是?有什么话要托你告诉我吗?”

    “没,没有。”斛律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就是?想去?教?训教?训他,谁叫他负了阿嫂!”

    女孩子?语中?的亲近与维护令谢窈心间微愣,旋即泛起淡淡的暖意来。她微微一笑,笑意却淡如山间的林雾:“其实季灵不?必这样的。”

    “你维护我,我很感?激,可我和他也没什么干系了,如今,他和谁在一起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无关?。至若当初,我能理解他当初的做法,也不?怪他。”

    她只是?无法释怀,也不?想原谅罢了。

    本无责怪之意的轻言细语,不?知怎地,听得斛律岚心生愧疚,嗫嚅着唇认了错:“……我以后不?会再去?寻他麻烦了。”

    “我们季灵又何错之有呢?”

    谢窈轻笑着,抚了抚她耳畔垂下的发辫,想了想,不?放心地追问:“他真的没有话托你带给我吗?”

    陆衡之不?是?轻狂之徒,既和她一个在室女见?面,按理?不?会离得这样近,让她沾上他衣袍的香气。她只担心斛律岚漏了什么。

    斛律岚再度否认:“没有。”

    谢窈没再怀疑,适逢斛律羡派人?来找她们,二人?遂回到禅房,与慕容氏一起同住持辞别归家。

    车马辘辘,出了巍峨山门,即入洛阳大市。慕容氏吩咐儿女先行:“你们先回去?吧,母亲去?调音里转转。”

    调音、乐律二里是?洛阳城乐工舞女聚居之地,北朝又是?胡汉杂居,民风较为开放,这二里除了男子?可去?的勾栏院,贵妇人?消遣之地,亦有。

    斛律岚和谢窈不?懂慕容氏要去?何处,斛律羡却明白,尴尬地咳嗽一声:“家家放心去?吧,儿子?会送长嫂和妹回去?的。”

    慕容氏极满意儿子?的识相:“贺六敦真懂事。”贺六敦是?斛律羡的名,鲜卑语中?青色湖泊之意。

    一家人?遂分道而行,慕容氏去?了调音里,谢窈则同斛律岚同乘一车回寿丘里去?。回去?的路上,她不?放心地又问了斛律岚一遍陆衡之是?否有带话给她,斛律岚脸上红透,终是?答道:“他?……他?什么没照看好你的萱草,叫它们枯死了。我心想这话?的奇怪,方才就没有告诉阿嫂……”

    萱草?萱草代指母亲,她母亲去?世?得早,怎会种植萱草?

    谢窈微微错愕,心念电转,陡然?明白过来,掀开帘子?唤车夫:“快停下,去?请二公?子?过来!”

    *

    调音里。

    车马走得不?远,此时调音里的南风馆内,慕容氏才方才在客房里落座。

    她素来喜欢声乐,但因女儿愈发大了,那些乐人?却不?敢养在家里,也是?怕儿子?生气。这处乐馆是?她常常下榻之处,此刻轻车熟路地,点了时兴的一首《鸾凤鸣》。

    袅袅丝竹隔了淡金织帷传来,飘渺有如仙乐。帘帷后,雍容美艳的美妇人?单手支额,侧卧在一方矮榻之上。身前跪了数个婢女仆妇,正替她按摩着酸软的一双腿。

    屋中?点了香,有些像苏合香的气息,有安神之用。她在这香气里昏然?欲睡,耳边清越的丝竹声也越来越。

    这时帘帷一动,进来两个清秀俊美的少年,面如傅粉,楚楚可怜地在床榻前跪下:“奴等愿侍奉夫人?。”

    作者有话要:  青骓妈:为娘的快乐,你不懂。

    青骓:……离窈窈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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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是绿茶徒弟的哈,可怜的季灵背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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