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他?拽着她?一只手, 用脸颊轻蹭她?手背,眼中柔情缱绻,倒叫人有?些不?忍拒绝。
谢窈眼波微黯, 静默地落在他?深邃幽沉的黑眸里, 下意识地想避而不?谈,却也意识到, 这件事已?经?容不?得?她?逃避了。
是药三分毒, 何况还是剧毒之物的砒|霜, 他?不?想服用也是情理之中。对于这件事, 她?心里也有?几分愧疚的, 只是这几分愧疚仍不?足以支撑她?为他?生育而已?。
逃避、抗拒, 得?过且过,她?始终过不?了心底的那层槛, 民族之别,国家之别, 都令她?无法毫无芥蒂地把?他?当作共度余生的丈夫,一再地利用他?的感情往后拖延, 自欺欺人地想要恪守所谓底线, 以为不?动心、不?为他?生育, 便不?算叛国。
然而实际上她?的行为也和叛国没什么两样。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不?可能不?要孩子,便是他?不?要,他?的家人、掾属,他?的抱负,也不?会允许他?不?要。
除非上天恩赐,让她?无法有?孕,否则, 也是早晚的事。
头脑里昏疼得?如要裂开,她?逃避地想,就把?一切交给天吧,她?本不?易有?孕,若天要她?有?嗣,她?便遵从天意。
手如柔荑,从他?轻握的大掌间滑落。她?眼帘蝶翼翩跹般微闪了一下,在他?满含期望的目光里,温声开口:“我没有?逼殿下用药,是殿下自己?要用的,不?是吗?”
“喝不?喝药,在于殿下自己?。至若是否诞育子嗣,也全凭天意,强求不?得?。”
这一声很轻很轻,轻的如同窗外晴雪似的月光在亲吻桐树上新冒出?的点点嫩绿。却令他?的心一瞬跌落万古洪荒,又一瞬回转过来。恍惚过后,斛律骁眉梢眼角皆绽开笑意:“那窈窈的意思?,是答应了?”
他?仍有?几分不?敢置信。
谢窈心头又涌起些许无可言的无奈与嗔恼。为什么一定?要她?出?来啊……他?不?是很聪明的么?
她?颊上一点一点晕开胭脂,推开他?侧过身去,声音却冷冷的:“妾身子不?好,此生大抵是难以有?孕的,殿下也别高兴得?太早。”
“不?会的,会有?的。我们会有?孩子的。”男人弯唇一笑,眼中若有?桃花绽开,下巴搁在她?因?侧卧而微微拱起的肩头上,带了些许哀求唤:“窈窈……”
亲昵极了的语调和姿势。
这一月间,他?公务繁忙,又体谅她?新入太学,夜里不?忍折腾,已?被旷得?太久太久了。
总这样得?寸进尺的……
他?下巴在她?肩头蹭来蹭去,已?将一层轻薄寝衣蹭了下来,露出?如玉的肌理。谢窈双颊烫得?难以抑制,兼之侧卧时被他?压得?有?些疼,红着脸慢慢平躺。
“你轻些。”她?轻轻地嗔着,双颊染上春色,眼波娇艳如流。被他?炽.热如夏日的目光笼着,又难为情地垂下眼去。
如此含羞含娇的情态,是他?两世皆没有?得?过的,斛律骁心中一动,再不?压抑心中的悸动,温热湿润的唇落在了她?细腻如瓷的颈侧……
窗外月色晴明,虫声新透,春樱悄然绽了嫩苞,秾华簇簇,清香袭人,春夜静谧而美好。
三月上巳,时和气清,春光宜人。洛阳城的桃、杏、柰、李皆进入了盛放期,次第开放,浅粉素白,花树如锦,烘托得?城内云蒸霞蔚,如在仙境。
上巳节,朝廷修沐三日。
上巳本是汉人的节日,但自前朝魏朝拓跋氏入主中原后,胡汉融合,这节日也在胡人之中流行起来。每到了这一日,朝野内外,不?分士庶,皆着新衣,手秉兰草,前往洛水拔禊。
因?了拓跋皇室投尸洛水之缘故,斛律骁不?喜欢洛水,更不?愿意在此过节,于上巳前一日带上妻子家人,去往位于城西四?十余里处的河阳金谷。
他?在那儿有?处别庄,乃是当年前晋时候富豪石崇的居所——著名的金谷园,园墅依托山形修建,湖石峻峭,植木蓊郁,十分清幽。又值牡丹盛放的季节,园中所种的上千株牡丹一同盛放,由此遍发请帖,邀请底下掾属、朝中下属大臣,一道来园中赏花。
前园之中宾客满座,效仿晋人金谷雅集之盛事,流觞赋诗,后园的牡丹园中,前来赴宴的官员妻子亦不?断地到赏花的凉台上,同慕容氏与谢窈见礼。
谢窈生性清冷,不?爱交际,在席间枯坐了半日,脸上挂着的笑都有?些僵硬了。慕容氏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同身旁同样兴致恹恹的女儿使个眼色,斛律岚立刻精神抖擞地爬起,拉着她?撒娇:“我的头发散了,阿嫂,我们回去重?新梳吧。”顺势便将她?带了出?来。
斛律岚今日的妆发乃是起时谢窈亲手为她?扮的,不?再是她?从前胡人少女的编发披发,改梳了汉人少女的双螺,清丽又俏皮。她?没梳过这等发式,不?住地上手去摸,将两个花苞似的螺髻都摸塌了,遂在园中择了处凉亭,坐在朱漆的美人靠上,缠着嫂嫂重?新梳。
这回谢窈没再给她?梳双螺,而是改做了汉人少女常梳的垂鬟分肖髻。两股结鬟于顶,一股束结髯尾,不?用过多金玉作饰,只在髯尾和结鬟上妆饰几缕丝带、发上别几朵花钿。
这发式温柔又不?失灵动,正?衬她?身上桃红织金的襦裙。往日里红裙如烈焰、肆意张扬的胡人少女转眼成了位端庄的淑女,斛律岚捧着面鎏金曲草纹的镜子不?住地欣赏,眉眼弯弯的,笑容似要溢出?唇角。
“做汉人真好。”
她?由衷地叹道,“可以梳这么好看的发髻,穿这么好看的裙子,我还做高车女孩子做什么呢?还是做汉人好!”
“哪有?这么的。”荑英亦侍奉在侧,接过春芜递来的宝相花钿替她?簪上,“衣饰、发式都是身外之物,胡族可以穿汉人的衣裳,梳汉人的发髻,相反,汉人的女孩子也可以服胡服,学骑马射箭。衣服首饰,只要称心即可,何必在意民族之别。”
她?话中自有?深意,谢窈同春芜二?人闻见,眼波同时一黯。斛律岚收起镜子,认真想了一刻:“对哦,崔姐姐得?对,若我不?是高车族,不?是生在这个家,我也没法和阿嫂做姑嫂了。唉,那看来还是做高车的女孩子比较好。”
谢窈恬淡莞尔:“你就会逗我开心。”
“季灵可是的心里话。”斛律岚甜甜一笑,目光掠过园中盛放的各色牡丹,唤她?,“那边的牡丹花开得?很好看,我去摘几朵给阿嫂戴怎么样?”
得?了嫂嫂的首肯后,她?猫儿逐蝶般,兴高采烈地扎进开得?正?艳的牡丹丛。春风轻拂,千顷碧浪驮着或素雅或娇艳的牡丹波涛般起伏,绛红娇艳,粉白清绝,鹅黄璀璨如金雪。园子里各色牡丹争奇斗妍,亭亭曳曳,千娇万态。
亭中于是只剩荑英同谢窈两个,青霜和春芜侍立在旁,其余的侍女则侍奉在庭下。荑英轻声道:“方才荑英僭越了,请夫人降罪。”
谢窈摇首:“荑英没错什么,从前,是我太过狭隘。”
荑英之所以这么,是因?她?初来时,拒绝穿胡服、用胡食,始终拒绝融入北朝的生活。然这大半年相处下来,从前的那些不?合时宜也已?习惯了许多。
她?从前讨厌胡服,后来才省得?它骑马射箭时的便利。也不?爱用羊肉和酪,嫌其膻腥过重?,但被斛律骁半是威逼半是诱哄地逼着吃了,才知?了它祛寒补虚、温补气血的效用,慢慢调养着,冬日里总爱手脚冰凉、经?期时腹疼痛的毛病缓解不?少,气色也红润许多,便很是为从前的狭隘而羞愧。
荑英笑问:“那夫人还走?么?”
她?微微赧然,看向花丛中正?在摘花的少女,轻摇螓首。
她?向他?起过誓的,纵使非其本意,但许过的誓,总要遵守。况且,有?季灵在,他?给她?的这个家,也还不?错。若有?朝一日真能离开,也许,她?会舍不?得?季灵。
牡丹丛中,斛律岚已?折了数朵回来,献宝似地往她?跟前送:“阿嫂你看看,你喜欢哪一朵?我觉得?白色的很配你。嗯……这朵浅粉的也不?错……”
这园中培植的牡丹花一朵即有?手掌大,谢窈道:“季灵折这么多做什么,牡丹佩一朵就够了,摘这么多,倒是浪费。”
“我是觉得?每一朵都很衬阿嫂嘛……”斛律岚不?好意思?地吐吐舌。白牡丹清丽,欺霜压雪,层层叠叠的花瓣间还沁着今的露,宛如天香渍冰露。她?私心里觉得?更符合阿嫂的气质。但粉牡丹又可中和阿嫂的清冷疏离,她?怎么也选不?出???合适的。
谢窈??终挑了一朵粉色的重?瓣牡丹簪在了发髻上。是很清浅很通透的浅粉色,重?重?质若软玉的花瓣垂下,如胭脂晕开,令她?清冷如雪的眉眼皆染上几分妩媚,名花美人,相得?益彰。
斛律岚目光痴痴的,两只眼儿也似看得?直了。谢窈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轻拉一拉她?的手:“那边的花也很好看呢,我们去看看吧。”
于是步下凉亭,进入牡丹园中。此处僻静,但离赏花的凉台不?远,远远可见亭台间漏出?的衣香鬓影。妇人们着春衫,佩牡丹,明媚春光之中亦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正?当谢窈专心致志地看花时,一位眉眼清丽、形容憔悴的少妇自花丛另一端走?来,双眼怯怯含泪,隔着碧叶花丛望着她?,欲还休。
侍女唯恐是心怀不?轨的刺客,大声质问是谁家妇人、如此失礼。谢窈越瞧她?却越觉眼熟,不?确定?地唤:“你是……阿芙?”
会稽顾氏的十娘子顾月芙,是陆衡之的表妹,她?在闺中时为数不?多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 看评论区都在催青骓被捅的亚子……
嗯……这位顾娘子是关键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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