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 110 章
鲜卑……?
谢窈惘然不解, 扭头看向身边的丈夫。
斛律骁变了?脸色 ,还不及出言解释,琪琪朵已嘴快地指了?他?道:“我?得不对吗, 他?鲜卑话?得比我?还好哩, 喝酪浆也不会吐,难道不是鲜卑人, 是汉人?”
原来不是认出了?他?。
他?面不改色:“姑娘认错了?, 鲜卑话?是我?后学的, 我?是汉人, 不是鲜卑人。”
“至若酪浆, 我?初时的确有些?喝不惯, 出于礼貌,却也不至于无法下咽。”
不是鲜卑人?
琪琪朵十分疑惑。来人仪表堂堂, 相?貌亦是她们族群常见?的高鼻雪肤,如果不是因为看他?鲜卑话?得如此流利, 她才不会同意他?们做客呢。
“好吧。”她耸耸肩,“明德有朋友远道而?来, 是值得快乐的事。既然来了?, 就留下好了?。”
这只不过是个插曲, 琪琪朵过就忘了?,瞥眼瞧见?谢窈捧着盛酒的皮质酒囊愣愣地不曾下咽的样子,两道弯弯如月的眉毛倏地皱起:“怎么?不喝呀,这是上好的马奶酒。”
谢窈神?思?却还落在方才琪琪朵的无心之语上,纵然丈夫先前和自己?解释过,是为出使虏国而?学虏语。可他?这一口虏语却流利得叫人误以为是胡人,却有些?不通了?……
其?实?细细想来,他?这个人, 身上处处透着怪异,叫她觉得奇怪的又何止这一件事呢。到日常起居里的种种细微之处,大到即使是两人独处时也从不金陵雅音的语言习惯,都?在表明她的丈夫并非是梁人,汉人。
可若他?不是梁人,又是什么?人呢?
眼前似横了?一层雾,只待拨云便可见?日。可她却怎么?也拨不开眼前的浓云。
神?思?被琪琪朵的话?语拉回,谢窈轻轻摇头:“我?喝不太惯。”
这人怎么?这样!
女子不满地板起了?脸,才要发作,帐外的大黄狗突然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含笑的男子声音随风涌入:“琪琪朵!”
琪琪朵立刻换上笑,飞鸟投林似地奔去了?帐门边,一名亦穿着胡服的青年男子掀帘进来,身后还跟着那条不停摇尾巴的黄狗。谢窈下意识地朝身侧的男人身后躲去。
“怎么?,家里有客?”
男子一把抱住嘴里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妻子,看向二人。琪琪朵抱怨道:“是哩。是两个汉人,我?拿珍藏的马奶酒款待,他?们不喝。”
“琪琪朵姑娘的酒很好。”斛律骁道。
男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见?他?器宇轩昂,气度不凡,联想到今日在衙门里听的魏王出关去了?的传闻,心中已大致猜到来者身份。松开妻子微微一笑道:“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还请留下用顿便饭。晚上部?落里有篝火会,若是尊贵的客人愿意留下来,就再好不过了?。”
“鄙人祁明德,是雁门郡衙的一名吏,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斛律骁随口诌了?个名字,熟稔地和祁明德谈天论地起来。祁明德又叫琪琪朵去备饭,谢窈道:“我?也去吧。”瞥了?眼在帐门口摇着尾巴绕着主人腿转的大黄狗,却有些?迟疑。
“汉人就是麻烦!”
琪琪朵嘴里不情不愿地抱怨道,却拽过黄狗朝帐外拴狗去了?。谢窈同丈夫颔首示意,亦跟了?出去。
二人前脚才离开,帐中,祁明德脸色一肃跪下了?:“殿下。”
“你认得孤?”
“下官卑贱,岂得瞻仰殿下英姿,只是殿下下榻雁门之日下官有幸远远地望见?过一眼,而?今见?殿下龙章凤姿,器宇不凡,便斗胆认出了?。”
这是个很年轻也很英俊的汉人男子,两簇浓黑剑眉下目光真诚而?诚毅,虽燃着野心,却并不叫人厌恶。斛律骁目光巡视地在他?身上一一逡巡而?过:“既然认出了?孤,又为何留孤?莫非你想图谋不轨不成?”
“下官不敢!”男子蓦地磕了?个响头,口齿却清晰无比,“殿下意外来到寒舍作客,是人的荣幸,若能有幸侍奉大王与王妃,人虽死亦无憾矣。”
“人之所以斗胆邀请殿下留下,是因为今晚族中的确有篝火会,烹羊宰牛,百姓燃篝火欢舞,热闹非凡。人是想着,大王与王妃……许是会觉得我?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土路子新鲜。”
知他?有意讨好,斛律骁倒也不恼:“起来吧。若是被你夫人瞧见?,只怕又难以清了?。”
祁明德起身:“殿下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安排人去做。”
“吩咐么?,”斛律骁挑眉,“这第一件事,就是管住你的嘴,不该乱喊的时候别乱喊。”
他?素来喜欢有脑子又有野心的人,目标精准明确,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到他?的目的是什么?。
祁明德无疑就是这样的人。他?想攀上他?,他?也愿意给他?这样的机会。
“事情就交给你去办,”思?索片刻后,斛律骁道,“今晚的篝火会务必办得热闹些?,但不必暴露我?们身份。”
办得热闹些?,是为了?王妃么??
祁明德心里疑惑,但识趣地并没有问。帐外,谢窈跟在琪琪朵身后拾柴火。
这里的柴火都?劈得有如男子手臂粗,她一次也只能拾三四?根。琪琪朵十分嫌弃:“罢了?罢了?,你们汉女真是柔弱,既是客人,就站着看我?弄吧。”
她怀抱着一堆柴火,塞在了?毡帐后搭起的简易炉灶下,取火石生了?火烧了?一锅水,又取来事先储存好的洗净了?的羊肚羊肉,蹲在旁边等水沸腾。
谢窈默默地蹲坐在火堆旁拨弄篝火,身后是更为绵延阔远的草原与蔚蓝的天,一座座白色毡帐有如涨满风的船帆,又如饱满的蒲公英散落在草野上,炊烟时见?,牛羊成群。
等水沸腾的时间实?在漫长,两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谢窈只好自己?找话?:“你和你丈夫……是怎么?认识的啊。”
“不是都?和你了?么?,抢回来的啊。”
琪琪朵语气不耐,手上活计却不停,等水开的一会儿工夫,她已另架起一幅锅灶预备烤羊肉:“我?去雁门买马匹,他?在市里买弓箭,我?见?他?生得好看,就拿套马的绳子套来了?。”
“等到了?部?落,我?问他?有没有娶妻,是不是愿意做我?的男人,他?愿意,就这样成了?。”
琪琪朵语气轻松寻常,仿佛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谢窈却觉不可思?议:“姑娘就没有想过,也许他?成婚了?怎么?办呢。”
“可他?没有成婚啊。”
“我?是,你抢之前就没有想过,他?也许成了?亲……”
“干嘛问那么?多,抢了?再问啊。”琪琪朵神?情古怪,“再,他?爱我?,我?也爱他?,既然相?爱,为什么?不能成婚。”
谢窈只好噤声。没过多久,十七几个也骑着马跟上来了?。谢窈向琪琪朵解释了?几人是朋友,琪琪朵虽然不太情愿,却还是进帐准备肉食去了?。
几人就此留在了?帐篷里,中午吃的是烤全羊和羊肚汤,谢窈本不想吃,看在琪琪朵辛苦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的份上也就勉强用了?,味道却意外地不错。羊肉咸香酥脆,内部?却绵软鲜嫩,羊肚汤则兑了?些?许新鲜的牛奶烹煮,羊肚洗得干干净净,又加了?芫荽、生姜、八角等等增鲜去腥,香气腾腾,十分鲜美。连谢窈这个平日里不食膻腥之人也用完了?一碗。
琪琪朵十分满意:“不骗你吧,我?的手艺是很好的。”
又不无自豪地夸耀丈夫:“这煮羊肚汤的法子还是明德教我?的,生姜八角可以去味抑新,如何,不至于无法下咽吧?”
她至兴处,常常是叽哩哇啦汉话?夹杂着鲜卑话?,要靠丈夫翻译才成。而?祁明德始终不愠不恼,面含微笑地为她翻译了?全程。
谢窈看得艳羡。
这汉人男子看琪琪朵时眼睛里都?是爱意,纵然开局不算好,她也看得出来二人定?是彼此相?爱、且爱得很深了?。
琪琪朵爱他?,所以肯为他?学习汉话?,学习汉人的烹饪方式,努力融入他?的生活。而?祁明德亦放弃了?与家族的联系,近乎是入赘般住进了?妻子的部?族,每日往返奔波于雁门与部?族之间,不辞辛苦。
能够与自己?所爱的人相?守,是多么?大的福分啊。可惜她却没有了?。
午后,谢窈同春芜青霜几个协助琪琪朵收拾碗筷,祁明德则同十七重新搭了?两顶帐篷,借来崭新的床具与卧具,令几人可以安置下来。于是不出一个中午,整个部?落就都?知道了?琪琪朵家来了?个仙女似的汉女作客,比草原上娇艳的花还要美。
而?到了?晚上,夜幕降临,部?族里举办篝火会的时候,便有人来邀请谢窈参加。她本不想去,被丈夫以“难得留宿草原一次不容易”劝了?也就去了?。同他?二人一骑,行走在蔓延着青草香气的徐徐晚风里。
到达事先选中的篝火点,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中心堆了?柴堆,燃起篝火,已聚集了?不少?的牧民,身着颜色各异的民族服饰,围着篝火跳舞。
橙红烈焰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红彤彤的,头顶着璨璨繁星,脚踏着茂茂草原,篝火映照下,每一张或鲜嫩或衰老的脸上都?写着蓬勃的生命力,仿佛杳远星空下鲜活的众生相?。
谢窈看得新奇,眸子里燃着两点光辉,熠熠如星。冷不防被他?从马背上抱下,柔如春风的一句话?响在耳侧:“我?们也去吧。”
她怔怔转首:“我?们也去?”
斛律骁笑了?一下,脱下外面的披风来。谢窈这才注意到他?里面穿的竟是一件窄袖立领、剪裁和度的胡服。他?单膝跪下,向她伸出一只手去:“这位聪慧美丽的女郎,不知在下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与我?一起跳支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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