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 1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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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就此定了?下来, 次日清,斛律骁借口去忻州找大夫而启程离开。临行?时将谢窈接回了?雁门城中的驿馆里,尔后便要离开。

    “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驿馆门外, 斛律骁温声不舍地对?妻子道。

    彼此皆对?彼此的想法心照不宣, 却谁也没有戳破,谢窈站在门下, 秋波曼睇, 依旧温温柔柔地看他:“妾会在雁门安心等待郎君, 等待郎君平安归来。”

    她真的会等他回来么?

    答案他心知肚明?。

    却也没什么犹豫的时间, 大军已经候在城门外, 亟待他前?去调度。斛律骁唯在心中苦笑?, 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走了?。早一日走,早一日回来, 父亲还在建康等我?们回去呢。”

    他也唯有拿父亲威胁她了?。

    佯作?听不懂,她对?他露出恬静温柔的笑?, 上前?替他理了?理披风上压出的褶皱,细语柔声:“郎君要早些回来。”当真一位对?丈夫依依不舍的好妻子。虽是假的, 也格外动?人。

    斛律骁点点头, 翻身上马, 最后望了?一眼?跟随在谢窈身后的十七和青霜两个,视线滑落在其疾身侧,微微一冷,提缰调转马头出发了?。

    他走后,谢窈的目光霎时冷了?下来。

    回到驿馆里,她屏退青霜和十七两个,只叫了?其疾和春芜入内,沉静问他:“兄长派你来跟着?我?, 定是有什么吩咐吧。你且告诉我?。”

    其疾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女郎想离开?”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心又?狂喜。他早看薛十七那子不顺眼?了?,再让春芜在这边待下去,定会彻底变心。此刻女郎欲走,他求之不得。

    春芜忙道:“这事急不得,得好好谋划啊……”

    青霜武艺高强,连其疾都不是她的对?手,遑论还有一个十七。这驿馆之中又?处处都是斛律骁留下的耳目,要逃出这雁门城去便不容易,何况此后一路东行?,路引总是需要的,即便可以走乡野路,总不能一直不进城。

    “这有何难!”其疾拍着?胸脯包票,“那胡人不我?也晓得,胡地不安,他是去戡乱去了?,一时半会儿很难回来。即便追来,他可知我?们往哪儿跑么?”

    他将使君原定的计划了?,向东直抵北齐的青州,走海路到达兖州。如?此路程虽远,却出其不意,这胡人定然想不到他们会绕道走海路。

    “可郎主还在洛阳呢,总不能叫这胡人起疑。”

    春芜的言语似一盆凉水,砰地浇灭其疾高涨的自信。两人又?齐齐看向谢窈,她垂目摇头:“这个不难。只是要支开青霜和薛参军才是。还有过冬的棉被、粮食,赶路的路引等,都要一一备下……”

    几人未商议过久,也是谨防青霜等人怀疑的缘故。春芜送了?其疾出来,步下回廊,风鸣枯叶,左右无人。她悄悄地问其疾道:“真的能行?么?怎么才能瞒过去。”

    其疾却冷笑?:“你就是记着?他!不想离开!”

    春芜心中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她和他之前?本也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自随同?北行?以来,他便一直阴阳怪气的,不觉隐隐含怒:“谁不想离开了??这破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可左右那么多眼?线,总要谋划得仔细些才是!若叫那胡人起疑了?,远在洛阳的郎主又?怎么办?”

    她连珠炮似的,抓着?其疾便是一顿数落,连廊尽处却飘进一抹人影,正是被谢窈遣走、去厨房取汤药的青霜。

    春芜有些慌张:“青霜,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又?上前?去接:“给我?吧。怎好劳你拿剑的手,做这些伺候人的事。”

    青霜神色沉静如?冰,冷冷淡淡扫过她和其疾二人,将案盘递给她便离开了?。春芜急得直跺脚:“都怪你,她一定听见了?。”

    其疾不以为意,哼了?一声;“听见了?又?如?何,不过是个女子!”

    那是你没见过她杀人时候的利落样子哩!春芜暗暗腹诽,也不肯再送其疾,端着?药一扭头忿忿地进去了?。

    两日后,谢窈以探望琪琪朵为由,乘车出雁门重回鲜卑部落。

    她不喜人多,除了?十七和青霜只带了?十余侍卫,十七虽心有怀疑,料想谢令公?尚在建康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悻悻地跟去了?。

    祁明?德并不在家,琪琪朵正在帐篷外制作?贮存过冬的胡饼,窄袖捋得高高的,话时手上动?作?也不停:“怎么是你,你男人呢。”

    短短几日的相?处,她家中的那条大黄狗也熟识了?她,立在案桌下乖巧地摇尾巴。谢窈道:“他有事出去了?,我?很想念琪琪朵姑娘,故而回来一叙。”

    琪琪朵脸颊微红,揉面的动?作?一滞,径直开口:“你们是京城来的大人物吧。”

    “哼,我?可不是瞎子哩。你们走后明?德就受了?提拔,日日在府衙中当值,都没空回来陪我?了?。”

    琪琪朵语气抱怨。十七则尴尬地挠了?挠头,偷偷去瞥谢窈的神情。她脸上始终挂着?欣然的笑?,看着?琪琪朵沾满面粉的手扯下的那一团团面粉团子:“这是在做胡饼么,看着?,倒是与我?们汉地的法子不大一样。”

    “那当然。”琪琪朵很是得意,“这叫截饼,是用牛羊的骨髓油同?蜂蜜和面粉制成的,还调了?牛奶,等做好了?以后,就放在烧饼炉中烤熟,放一整个冬天也没事!”

    放一整个冬天也没事……

    谢窈心念电转,微笑?道:“那,琪琪朵姑娘,愿意教我?一起么?”

    琪琪朵是热情的,当即答应下来,仅仅一个下午,谢窈同?春芜便随她做了?几百张截饼,放在她自制的土筑的烧饼炉里烤熟之后,盛在簸箕里等其凉透,再封存存放。

    夜里则是歇在她们现在住着?的毡帐,琪琪朵将她们做好的截饼全送了?回来,装了?满满的一海缸,又?抱了?许多的木柴:“草原上夜里冷,听明?德你身子不好,可得注意着?别冻着?了?。这些木柴晚上可以取暖,但也要注意着?通风。”

    行?李多半还放在来时的马车上,停留在毡帐后,除衣物外还有部分银钱。路引亦是谢窈自己?伪造的,仿照着?记忆里伪造过的格式与印章自己?造了?一份,唯一没有备下的,也就是食物了?。因她们身在监视之下,本不便贮存大量的存粮。这些易于保存的截饼无异于帮了?她们的忙。

    甚至是……她送来的这些木柴。

    除饼之外,琪琪朵却还送了?两皮囊马奶酒。琪琪朵回去后,谢窈道:“我?喝不惯这个,春芜,你给薛参军送去吧。”

    十七是另外在毡帐外设的处帐篷,和其疾一前?一后。护卫着?主帐的安全。春芜支支吾吾道:“为什么是我?……”

    谢窈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并不破。春芜脸颊绯红,最终硬着?头皮去了?。

    其疾去寻合宜的尸体去了?,青霜也已被遣回雁门去替她取那件匈奴王金冠,春芜走后,谢窈一人静静坐在帐外如?沐银霜的草地上,仰望夜空的明?月。

    月冷龙沙,尘清虎落,风长夜冷星萧萧,草原上的月夜总是静谧而空旷的,而她坐在月空下,未曾挽髻只随意系在脑后的发丝随衣裙齐舞。

    这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谢窈想。

    那酒里下了?麻沸散,等到十七从酒醉中醒来,等到青霜从雁门赶回,只会发现熊熊燃烧的大火和他们三个的尸体而已。关于今晚的出逃她已想过许久,唯有大火才可掩去一切踪迹,而草原上部落人群分散,救不过来也是情理之中……

    身后传来春芜踉跄细碎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去,见她魂不守舍、有些害怕的样子,淡淡莞尔:“事情都办好了??”

    春芜讷讷点头,又?有些担忧地道:“等火烧起来,薛参军他们会不会……”

    谢窈摇头:“今夜刮的是北风。”

    十七的毡帐位于他们的帐子北边,等火一烧起来,只会将火势顺势往南方吹,并不会危急十七和军士的安全。况且,那酒里的麻沸散分量也并不很重……

    夜色里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二人迎声望去,是其疾回来了?。

    拜鲜卑人特有的天葬习俗所赐,鲜卑人死后并不入土,而是换上新衣被放置在一种特制的车上,尸体掉在哪里便就地弃之,任老鹰与秃鹫相?食。因而其疾很快寻了?几具尸首来。

    他将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尸骨扔进帐中,请示地看向女郎:“走么?”

    谢窈点头,眼?中没有半分犹豫:“点火吧。”

    帐中已堆满了?琪琪朵送来的那些木柴,其疾将二人送上装填完毕的马车后,回到帐子里,以牙齿拔开火引,朝着?静寂如?死的十七营帐的方向“呸”了?声,点燃了?木柴……

    马车开始在草野上疾行?,月色下有若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一般,在月色如?霜的草原上激起阵阵烟尘。车中,春芜怀抱着?包袱,问谢窈道:“等回到南朝后,女郎可有什么算?”

    车窗被推开,夜风如?冰锥刺到脸上,谢窈却丝毫不觉。她正望着?深蓝夜幕上冰轮似的硕大一轮月亮,忆起分别已久的父兄,嘴里轻轻叹了?口气。

    “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我?母亲去世,又?二嫁胡人,节义有亏,不可谓是问心无愧。前?两乐是与我?无关了?。唯有这第三乐,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或许,还有实现的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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