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第 1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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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到底如何了, 查得怎么样了。”

    才?经了一场雪,魏王府太?微馆前的松竹如洗,愈发苍翠。月色照在积雪之上?, 粼粼如水纹。

    厅中?燃了一炉炭火, 斛律骁正在案前翻阅前线送来的战报。烛火熠熠,映着他高?鼻深目, 愈显俊美, 愈显冷峻。

    厅中?鸦雀无?声, 清漏可闻。十?九跪在堂下, 面?色有些凝重:“启禀殿下, 底下的人去建康、兖州都找过了。”

    他未曾抬头:“临海也去了?”

    “是。”

    这回他终于有了反应, 暂搁了笔,抬头而?视:“临海也没什么情况?”

    十?九不自觉头低得更低了些:“临海沈家一切如旧, 只闻郡守的公子沈砚从京城回来的途中?从水匪的手里救回来一个寡妇,还带着个孩子, 很是宠爱。想来不会是王妃……未免草惊蛇,我们的人就没深入。”

    带着个孩子……

    斛律骁微感可疑, 沉沉吸了口气:“那孩子确乎是那妇人的么?”

    “是, 听?是个女婴, 沈家的人如今正在城中?大张旗鼓地为那孩子招乳母。”

    那便确实不是她了。

    她才?离开?他,哪里能有这样大的孩子。

    斛律骁心间烦躁,略微头疼地扶额,既然不是她,她又藏到哪里去了呢。他是不会相信她就这么没了的,然而?江南江北,当真?无?一点消息。

    此后一连几日他都忙于处理南境的军务,假意调遣镇守蜀地的齐军沿江而?下, 增援苦守已久的襄阳。如他所料,南梁的荆州之军只是佯攻,在蜀地军队顺流而?下后便选择了回撤,龟缩不出。

    荆州大军一撤,围攻汝南的那路梁军自然而?然也就退了。只是到底被南梁吞灭了两?个县,皆处于淮水要冲,考虑到国家才?平大乱,需要休养生息,斛律骁未再派遣军队,转而?谴责南梁违背盟约、贸然开?战,梁帝亦不愿再生事端,于是双方?再度停战。

    人心浮躁的洛阳因了他的回来而?安定许多。因他处置得当,急解北境与襄阳之危,威望再度空前上?涨。无?论?太?后心里有多么不愿承认,都无?法否认他的确是北齐朝廷的主心骨。

    然人前的得意到底掩盖不了人后的落寞。魏王携妇北去却只身返洛,明摆着是有隐情,渐渐地,朝中?便起了些风言风语,言魏王妃在北境离奇身亡。

    事情终于瞒不下去,这一日,朝廷举行完年末的祭典之后,斛律骁同封述同车而?返,一路商议着政务。

    车驾庭下府门前,封述先行下车,亲自接迎主上?。一抹俏丽的红色影子忽从门内奔出,拦住二人去路。

    “阿干,阿嫂呢。”

    “为什么她与你同去,你却一个人回来了,难道这么久了还在回程的路上?么。你到底把她丢到哪里去了。”

    娘子红着眼质问道,清泪挂在眼角。封述神色一黯,会意地退去了斛律骁身后。

    斛律骁俊颜冷淡,并不言语。斛律岚哽咽着追问:“外面?的人都阿嫂已经……这是不是真?的?”

    见她已知晓,斛律骁便不再隐瞒,只皱眉道:“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便她已经去世,是在诅咒她么?”

    “可外面?都在传……”

    他挑眉:“外面?的人何曾过我魏王府的好话,这样的话你也信?”

    斛律岚的眼泪终于止住了一些,眼眶噙泪,呆呆地问他:“那,阿嫂去了何处?”

    这回却没了回应,斛律岚声线稍高?:“那就是你把她弄丢了?”

    他再度沉默,寂寂如亘古长夜。斛律岚终忍不住,哭泣道:“你怎么能把她弄丢呢?她都失忆了,除了你谁都不认识,没有你在身边又要怎么办啊?阿嫂不是和兄长一起去的么,为什么却丢下她一个人去平城了?”

    娘子声声质问,咄咄逼人。而?一向能言善辩的斛律骁竟找不到一句可以反驳的话。他想,怎么会是他丢下她呢?分明是她不要他了。

    前世如此,今生也如此,他费尽心机也无?法得到她。

    娘子哭闹着发泄了一通,见他始终不言不语,心中?愈发觉得阿嫂凶多吉少,哭着捂着脸跑走了。斛律骁僵滞神色终于和缓几分,回头对封述道:“妮子年幼无?知,让静之看笑话了。”

    封述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清:“三娘子也只是思念王妃罢了,人之常情,何来笑话。”

    他的回答仍是滴水不漏,半分也窥不见内心所思,即使心中?伤怀惊疑,亦不曾逾矩,贸然相问。又敛袖行礼而?退:“下臣先告辞了。”

    “嗯。”斛律骁淡淡的一声。看着他心翼翼克制的模样,心中?突然好受了些。

    他得不到她,封述也一样得不到。

    不仅得不到,为着避嫌,连伤怀的资格也没有。至少,他远比封述要好上?许多。

    挥退封述后,他又去了关雎阁。莲塘里的荷花荷叶皆已枯死,连芦苇也凋落了。湖上?雾凇沆砀,湖心亭的影子在雪雾迷离里影影绰绰,一切都是白茫茫的,映衬着昏朦夕照,好不凄凉。

    庭下的大桐花树枝叶已然凋尽,秋千上?堆满了雪。再往后,昔日为她精心营建的馆舍上?覆盖着昨日皑皑,灯火映照之下,恍若晶宫鲛室。

    是的,那屋中?尚且燃着灯火,烛影隔窗透红,隐隐传来话的声音,仿佛是她还在时正在窗边揽卷而?书,偶与春芜逗趣。以至于他竟会生出错觉,错认她犹未离去。

    斛律骁在那冰天雪地里站了一会儿,雪壤的湿冷透过厚厚的乌金马靴传至足底,再言脊骨攀沿而?上?。他自记忆里抽身,拾阶而?上?。

    待走得近了才?闻见是母亲的声音,进到用饭的厅里,她正与岳父谢简同桌而?食。食案上?杯盘狼藉,向来清贵洁雅的岳丈大人饮得酩酊大醉,摇摇欲坠地坐在胡床上?,大有醉倒之势,几名丫鬟上?前欲扶,却都被他推开?。

    慕容氏一脸嫌弃,拿帕子捂住鼻子:“青骓,你可算回来了,你岳父喝醉了,看着是要吐了,快把他弄走!”

    母亲怎么和岳父在一处。

    斛律骁喉头微哽,心中?有种不出的诡异,愈发觉得眼前所见幻如梦境,不真?实。

    他上?前欲扶,却见往日清贵高?洁、士族标榜的岳父浊泪如流,宛如一夕苍老了数岁,口中?喃喃念诵着,待走得近了才?听?清是谢窈的名。

    他心中?愈发不好受起来,轻声将他唤醒:“父亲。”

    许是这称呼令他想起了远在兖州的儿子,谢简醉意氤氲的眼里终有片刻清明,疑惑地将他看了半晌,旋即却失望地垂了眸:“是你啊。”

    “阿窈呢?不是和你一起去的么,为何还不回来。”

    “阿窈她……”

    他一时语塞,不知要如何回答。慕容氏道:“你还是照实吧,阿窈的事,为娘都已经告诉他了。”

    他还是缄默不言,搀扶着谢简往外走。屋外霰雪飘零,天色愈发晦暗得看不清了。十?九命人抬来了软轿,候在庭下。

    斛律骁欲扶岳父上?去,他却颓然地摆摆手,挣脱开?自己?上?轿。

    飞琼片片,风狂如舞,仆役们抬了轿子起行。斛律骁立于阶上?,看着轿子远去,岳父那颓然苍老的身影似大雾弥漫眼前,始终挥之不去。

    身后响起裙摆抚地的窸窣,他回过神,与母亲见礼。慕容氏道:“阿窈走了?”

    “嗯。”

    “是走了还是没了?”

    他阴沉着脸不言,眉眼里掩不住的落寞,慕容氏露了个了然的嗤笑,讥讽道:“走了就走了吧,人家心里没有你,又何必呢。”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费尽心思也得不到。就算强行得到了,不是两?情相悦,又有什么意思。”

    这话有些耳熟,斛律骁忆起当年自己?也曾对封述过,心下不由苦笑,道:“儿子只是以为,父亲能做到的事,我也一样可以做到。”

    好端端的,提那死鬼做什么。慕容氏无?奈,默了半晌,语重心长地劝:“可你和你父亲不一样。”

    “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应该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意志消沉。何况,她心中?丝毫不曾有过你。强扭的瓜终是不甜的。”

    更重要的事么?

    眉心沾上?一点凉,他凝望着那越飘越浓的雪花,心中?涌起淡淡的惆怅,应道:“是,儿子知道了。”

    半月后,过了新年,天气开?始转暖。朝廷除旧布新,改元天佑,虽因仍处于先皇丧期而?不得张红结彩,然佳节的到来仍是给久处阴霾的北齐朝廷带来些许欢乐的新年气象。

    正月初一这日,兖州的书信到了。谢临在信中?先是客套了几句拜了年,随即却言,既然妹已逝,还望迎回老父,在身边尽孝。

    斛律骁未作挽留,命人备好车马粮食,于正月初七,人日,亲去外郭城送了岳父离开?。

    “婿此前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泰山大人海涵。阿窈的事……也原是我对不住她。”

    临行之时,斛律骁不无?惭愧地致歉。他想,老丈人是真?伤心也好、同她合起伙来骗他也罢,他们之间终是他先对不起谢窈的。如若没有他的强行闯入,她还会是建康城里不知凡尘劫难的、生活幸福美满的陆夫人。是他毁了她,毁了她的一切。

    那么如今,也是该放手的时候了。再留着岳父在洛阳为质,也没什么意义?。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谢窈的“死”,这翁婿二人不曾过一句。临到要走,谢简终是正眼看他:“罢了,终究是没有缘分罢了。魏王与女没有夫妻之缘,同老夫,也没有做翁婿的缘分。天意如此,何必强求。”

    “魏王请回吧。日后,你我也不必再见。”

    语罢,他决然挥袖登车,如丹青点缀的淡云青山里车驾辘辘远去,斛律骁在长亭下立着,如同送别自己?的一段往事,立了许久。

    *

    正月初七,剪彩为人。千里之外的临海沈家,留园之中?,谢窈正同春芜在窗下剪金箔。

    芃芃已经九个月了,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在旁边铺了白狐皮的矮榻上?爬来爬去。几个侍女逗着她,屋中?不时响起她童稚的笑。

    这时屋外传来侍女的通报,年轻俊美的郡守公子搴帘进来,谢窈起身见礼:“兄长。”

    沈砚已辞去了建康朝廷的官职,言天子多疑,建康朝廷衰落之势已显,对外则称是返家成婚,安心在家陪伴父母和妹妹外甥女。

    他很会哄孩子,芃芃同他最是亲近,一见了他便伸长肉嘟嘟的双臂笑着要抱抱,沈砚将她抱起,温声同谢窈道:“窈妹妹,可收拾好了么,母亲今日是人日,叫我们去天台山登高?去。”

    “天台山?”谢窈微微疑惑。

    “是。今日是人日,登高?祈福。”沈砚将案上?她始才?剪好的金箔拾起,一笑,贴在芃芃浓密的额发处,“天台山庙最是灵验,妹妹去年既有许多的不如意,拜过了,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着,又温声补充:“咱们一家人,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  青骓:谁跟你是一家人……

    好啦下一章就是三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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