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第 1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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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她怔怔地抬起眼来,于灯火流艳之?中,逢上一双满蕴笑意的眼。

    是斛律骁。

    快四年未见?, 他面容更添俊逸, 灯火明艳下如玉山上行,光映明润。即便是做商贩扮, 亦有?种翔于九天之?鹤落于鸡群之?中的卓荦不?群。

    灯火流照, 若春风袭身, 暖融和?煦。可她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满架的灯火似也跟着在?眼前摇曳, 本?能地攥住了芃芃的手。

    “阿母, 芃芃要这个。”

    芃芃被她拉着,不?解地回头。那摊主?笑着把那盏兔子灯放到她手里, 语声温柔:“姑娘,这个送给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兔子灯乃是用一整块玉色琉璃制成, 腹部中空,即便中心无烛亦耀如明灯。芃芃有?些心动, 但仍是回头看着母亲:“阿母, 我可以要么?”

    谢窈缓缓垂下头去, 对上女?儿幼鹿一般、澄澈至极的目光,许久都未有?反应。

    一颗心却在?胸口微跳。三?年了,这个人、这双眼还是一如既往地熟悉。

    而她即便是逃回南朝,即便是已经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已然忘记了过?去种种噩梦,想要远离他,都不?能……

    模糊灯晕重新在?眼前归于清明,她强颜欢笑地对一脸期待的女?儿摇摇头, 拉着她手转身欲走。

    身后都是北府的精兵,见?状本?也反应了过?来,一脸警惕地将他隔在?身后。为首的一名侍卫更质问道:“什么人?”

    “窈窈。”斛律骁却并不?看他,径直唤住本?已离开的谢窈,“你一定要这么绝情?么?四年未见?,你对我,竟是一句话都没有?的吗?”

    他眼里已没有?了笑意,见?她毫无留恋之?意,又改口道:“我不?会伤害他,只要你愿意……”

    这一声提醒了她久去不?归的表兄,谢窈脚步一顿,回眸焦灼问道:“你把我兄长怎么样了?”

    兄长。

    这称呼着实取悦了他。斛律骁唇边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温淡的笑,视线又落到芃芃身上:“和?我走,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你……”

    谢窈神情?惶恐,心忧如焚。斛律骁却又苦笑着改口,“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你,想和?你话。”

    他身后亦有?数十名侍卫,皆是客商装扮,灯火中无声无息鬼魅般靠了过?来,将他们围在?其间?。那几名北府亲兵神色一肃,怒道:“你们想做什么?这可是兖州的地界!还想闹事不?成?”

    “是又如何?”

    斛律骁漫不?经心地挑眉,目藏挑衅。

    真是嚣张!

    几人怒火中烧。这时十九呈上一物来,被他挥手一扬,就?此完全呈露在?空气里,谢窈眸光一震,那是——表兄的腰带!

    “窈窈,不?想他出事,就?过?来我身边。”

    他眉眼温润柔和?,薄唇轻启,再温柔不?过?的话语,听在?谢窈耳中却是森冷至极。

    她拉着芃芃摇摇欲坠立着,皓腕玉指皆在?颤。旋即心生冷笑,果然啊……

    这么多年了,这个人,还是这样……口口声声爱她,尊重她,却从来都在?逼迫她、伤害她。

    从来就?没有?变过?。

    “女?郎……”几名亲卫亦没了主?意,请示地看向她。

    真要硬碰硬地对上他们是有?把握的,何况这里是兖州境内,街坊不?远处就?有?驻军。只是沈郎君即落在?他们手里,却不?好办了。

    谢窈神色冷淡:“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寻我兄长。”

    她将心一横,欲将芃芃丢给几人自己独身前去。斛律骁却道:“她也得和?我们走。”

    对上母女?二人如出一辙的惊恐神情?后又温柔笑了:“放心,为夫,还不?至于下作到要为难一个孩子的地步。”

    *

    月色如银,一架马车驶出城门,行驶在?如沐银霜的平川上,沙尘阵阵,如长烟一缕。

    谢窈抱着女?儿在?马车中坐着,马车里安静至极,只听见?车轮辘辘滚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车窗外?风啸如刀剑,时闻鸱鸮杜宇,声声凄厉。

    车中气氛始终僵滞如冰,谢窈一言不?发地垂着头坐在?角落里,芃芃感知到母亲的情?绪,亦不?敢发出声音,一双鹿似的圆圆眼睛警惕地望着对面坐着的陌生男人。

    斛律骁心知妻子是不?肯理自己的,转而将目标转向芃芃,和?颜悦色:“你叫芃芃是么,姓什么?”目光却在?她稚嫩的五官上来回逡巡。

    车中是设了灯的,是大秦国进贡的琉璃,若清冰玉壶,遇火不?燃,中心又设了一方内部凹陷的烛台及两枚平衡环,无论外?界如何旋转颠簸火苗始终稳稳地置于正中,故能安放于车中。

    借着荧荧烛光,他再一次看清了这个十九口中与自己相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儿,生得粉妆玉琢,玉雪可爱,眉眼处既有?江南女?子的秀艳,又有?北方胡人的眉目深刻,一看便是中和?了他和?窈窈的相貌优点。

    这就?是他的女?儿,不?会错。

    他摸摸芃芃头上两个鼓鼓的花苞苞,眼浸笑意。芃芃脸绷得紧紧的,生气地瞪他:“坏人!你把我阿父藏到哪里去了!”

    阿父?

    他不?以为意地挑眉,沈家那个一看就?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怎么生得出如此可爱的女?儿,这家伙分明是他的女?儿,却认旁人做父……

    自然,这也是她教的。

    视线重又移回妻子身上,多年前不?告而别?,不?惜死遁,叫他思念了这么多年,心底到底是有?几分怨恨的。今又教他的女?儿认旁人做父,为了旁人,甘愿受他胁迫辖制,这怨气就?更添一层。斛律骁话声亦冷了下来:“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的么?这孩子……”

    话未完即遭了她冷厉如刀的一瞥,谢窈抱着芃芃,雪面上怒气流转,背过?身去。斛律骁尚是初次在?她脸上见?到如此仇恨的神情?,即便是她拿刀刺他那回亦没有?如今这般恨意强烈,剩余的半截话竟生生卡断在?喉咙里,按下不?言。

    没关系。

    他在?心底宽慰自己。

    即便窈窈不?肯承认也没关系。她离开他三?年半,这孩子瞧着年岁也差不?多,算算时间?就?能知道这是他的。

    他已派人往临海去查了,是不?是他的女?儿,过?几日就?能知道真相。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淮水边停下,斛律骁先行下车,再反身去接母女?二人。

    谢窈自车中出来,未曾理会那只递到身前的手,她漠然抬首,借着月色量着眼前的景象——潮平月朗,月光将淮水都披上一层银裳。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停靠着一艘大船,桅杆上船帆已升,一名身形瘦削的男子同数名侍卫正立在?船头翘首而望,见?他们出来,又匆匆下船来接。

    是封述。

    风鸣水应,河流有?声,淮河水面烟水茫茫。横亘于水面的白雾上,对岸的郡城城郭在?长空月色下影影绰绰。

    过?了河,就?是北齐境内的淮阳郡。他还是贼心不?死,硬要将她拉入那场本?已遗忘的噩梦。

    谢窈心底生了冷意,漠然转首:“我兄长人呢?”

    斛律骁面沉如水:“和?我过?境,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和?你?”

    谢窈冷笑一声,明光荧荧的眸子里恨意灼灼,“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和?你走?斛律骁,这么多年了,你真的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来来回回就?是这些卑鄙无耻的招数。除了逼迫威胁,你还会做什么?”

    “我不?会和?你回去。要我跟你,我不?如死。”

    她得急促,胸脯尚因气愤而微微起伏,冷如霜雪,利如兵刃。斛律骁想,这好似是她第一回念他的名字,却是满怀恨意,毫无爱意。

    他心里一阵发苦,面上却带着微笑:“不?错。窈窈倒是有?长进,三?年不?见?,脾气倒涨了许多。”

    谁要跟他油腔滑调的!

    谢窈撇过?脸去,再不?肯言,亦不?肯下车。二人两相僵持着,芃芃害怕地从母亲臂弯与车厢缝隙之?下钻出来,惊恐地看看母亲,又看向斛律骁。

    眼前所见?的景象已经全然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她像只受了惊的兽,黑玉似的眸瞳里悉是惶遽,瑟瑟发抖地抓着母亲的裙摆。

    于是心底重又柔软,斛律骁神色和?缓下来:“窈窈,我过?的,我这次来只是想和?你话,不?会再做逼迫你的事。”

    “这就?是你的不?逼迫么?”谢窈将脸撇向河面。

    “这里不?是话的地方,和?我过?河。我当着女?儿的面起誓,七日之?后,自然送你们回来。还有?沈砚,亦会将他毫发无伤地送回。”

    女?儿?

    谢窈气极反笑,这胡人竟是将芃芃认作了他的孩子。

    芃芃是她一个人的女?儿,和?他从头到尾都无半点关系。转念一想,却并不?破,冷着脸道:“我和?你去就?是了。魏王殿下一言九鼎,既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妾承诺,还望不?要食言才是!”

    *

    于是弃车登船,大船在?皎皎月色、茫茫河雾里朝着对岸驶去。

    主?客舱里却还荧荧亮着灯。房内雾縠云绡轻垂,明灯灭去大半。象牙床上,受了一夜惊吓的芃芃已然在?母亲的江南曲下安稳睡下,谢窈独自一人坐在?镜台前,手里握了把牛角的梳子,静静梳理着完全披散下来的头发,平静如水。

    菱花镜里一张芙蓉清面如覆冰霜,冷淡至极,房门吱呀一声在?身后开复闭,知道来者是谁,她并未回头。

    镜中于是显出一道修长挺拔的影子,已经洗漱的斛律骁身上唯剩了件寝衣,走到她身后,就?如过?去无数次那般从身后轻轻拥住她,将头轻轻贴在?她肩上,与她耳鬓厮磨。

    “窈窈,三?年未见?,你都不?想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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