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怎么了?”
看到那个女人,?池信把手里的纱布递给身旁护士,她跑过去,见女人面庞竟有些熟悉。
柳山南冲她点头,?“是陈嘉黎,在雪山附近被救下来,?她不懂英语,和这边的医护不好交流,?你......看看她吧。”
听柳山南的话,?字里行间都在暗示一件事,?陈嘉黎没有生命危险。
池信心里有疑问,但她没多余时间思考陈嘉黎和柳山南同时出现的种种。
“放床上,我看看。”
柳山南把陈嘉黎放下,?池信喊她名字,“陈嘉黎!听得见吗?陈嘉黎!”
眼球转了转,眼睛没睁,?池信把她手指攥起来又松开,?冰凉的双手,?加上没有看到血色立刻恢复的时候池信心里就有数了。
“轻度失温,?我先给她补充点糖分。”
柳山南听到“失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们登过雪山的都知道失温怎么回事。
池信话又摸了摸陈嘉黎身上的衣服,扭头看向柳山南,?“现在需要把她衣服脱了,你要看吗?”
柳山南“咳”了一下,“那我先走了,交给你。”
他离开的时候陈嘉黎缓缓睁开一条缝隙,池信知道她的情况不严重,?很有假装的嫌疑。
“先把你衣服脱了,换件干燥的,一会儿我找找有没有热水袋。”
“池医生......好久不见呐。”
话声还是有点儿虚弱,池信没回她,忙自己的。
暖和了一会儿,陈嘉黎的状态比刚才缓和很多,她看着池信正蹲在地上灌热水袋,强撑着半坐起来,“要不要这么搞笑,咱们仨怎么在国外还能碰上。”
那只能明是冤家路窄了,池信继续灌。
“我刚才是不是把柳山南吓坏了呀?他刚才抱我跑过来的时候差点把我颠吐了,跑得好快。”
池信手上一抖,热水洒出来,手背瞬间烫红。
她淡定走到外面水管旁,用凉水冲了冲,回来后把热水袋塞到陈嘉黎脚下,又看了一眼输液管,确认没事后走去旁边帐篷。
薛畅在搬药品,美籍护士Alisa在给一个病人的伤口消毒。
“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会儿。”,池信把双氧水接过去。
Alisa比池信一岁,却在MSF待满一年了,她很喜欢笑,每次笑的时候连脸上的雀斑都跟着飞扬,还有那双蓝色的眼瞳,特别好看。
“我没事,你才需要休息,这些人数你睡得最少。”
Alisa手搭在池信肩膀上,轻拍了拍。
这两天每个人都很疲惫,一个个逝去的生命让他们心焦和沉痛,尼博亚曾是非常幸福的国度,现在整个国家都陷入到巨大的悲痛中,地震后经济恢复更是个头痛问题。
“信,你的手怎么了?”
Alisa喜欢叫她“信”,温柔轻声地。
池信看了眼手背,刚才烫伤的地方起了两个水泡。
“没事。”
她俩话声引来薛畅。
“咋了?我看看。”
池信往回缩,“真没事。”
伤口清洗完,池信又心包扎好,让伤者坐到一旁休息。
“谢谢你。”这位伤者竟然用中文跟池信讲话。
她有些惊讶,愣了下才回复,“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会中文啊?”
伤者点头,“尼博亚有很多中国人,我的中文就是中国邻居教我的。”
池信跟薛畅相视一笑。
“这次地震,他没逃出来,以后再没人教我了。”
刚才还很轻松的气氛一秒跌进冰洞,伤者望向远处,沉沉叹了口气。
......
“信,你在MSF的服务周期是不是快到了?”
“嗯,还有不到两个月。”
一年时间好快,这一年过得心惊肉跳,每一天都充满未知,但池信一点都不后悔,就算曾经死亡离得很近,可劫后余生的感觉更让她觉得这段经历无比珍贵。
“听薛畅你很拼命。”
“拼命?”
“嗯,为了抢救病人。”
池信恍然,确实有几次比较危机的时候她都第一个冲在前面的。
“下意识吧,能多救一个也好。”
某种意义上,她觉得医生和警察这两种职业的共同点,既是对已经发生的危险进行补救,也是对未来要发生的事进行防范,而不同的,医生要给每个生命以尊严,就算犯人受了伤,还是要救治,再把他们活着交到警察手里,让他们接受应有的惩罚,就像赵海一样。
“池医生,有伤员找你。”
一个护士站在帐篷门口,冲池信喊话。
“来了。”
她起身,对Alisa摆摆手,“那我先过去。”
“好。”
......
池信不用想就知道找她的人是陈嘉黎。
站在病床前,池信双手插兜,问她,“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有,头昏。”
“正常。”
陈嘉黎被噎得不轻,“我还冷。”
“也正常。”
“那怎么才叫不正常?”
“撒谎。”
陈嘉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心里明镜似的,骗柳山南从上个医疗援助点跑到这,不是撒谎是什么。
“你不是来登山的吗?其他队员呢?你怎么不问问他们的安危?”
“我和他们是临时组队,也不认识,他们的安危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池信冷笑一声,“你出事后谁第一时间把你从雪山上救下来的?”
一定不是柳山南,所以她才这么问。
陈嘉黎翻白眼,“我哪知道,当时我都晕了,反正我下来后就看到柳山南了,不定是他救我呢。”
话到此还这么,简直无药可救。
池信叹了口气,“等这袋药完再叫我。”
她转身要走,又停住,:“柳山南今天一直在震中一处倒塌的商场处救人,根本没去雪山那边,劝你好点了记得向你的队友声感谢,没有他们你早死了。”
陈嘉黎气得直瞪眼,胸口一股一股。
......
很晚的时候,柳山南又来到MSF医疗营地,池信第一反应他是来看陈嘉黎。
薛畅跟他一起,两人边走边聊,听不清些什么。
池信发现柳山南身上有股神秘力量,总是能把她身边的人都变成自己的,看薛畅笑那样,牙龈都快飞出去了。
等他俩走进帐篷,池信却选择躲出去,她不想看见陈嘉黎那轻柔细语跟柳山南撒娇的绿茶模样,本来就冷......她缩缩肩膀,来到外面空地。
“池信!”,柳山南也跟出来。
她站住脚,头却没回,“陈嘉黎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旁边篝火燃得正旺,能听到树枝被烧得“嘶拉嘶拉”的声音。
快到跟前的时候,柳山南突然刹住脚,准确的,是在池信出那句话的时候。
“你还好吗?”
“好不好都跟你没关系。”
池信抬脚又走,她不知道要去哪,只是想离开,前面是一片倒塌得只剩下一半的墙体,旁边还有棵树,在夜色里影影绰绰。
“池信!”,柳山南犹豫后又追上来,在墙下拉住她。
“有话。”
“我就算不认识她,碰上了也要救,对不对?”
池信莫名想笑,“嗯,你做得特别对,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包括你两次甩下我。”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柳山南肩膀慢慢耸下,不话了。
沉默像退了又涨的潮水,再次卷上来。
池信咬着嘴唇,把眼泪往回憋,她至今记得当时看见对话框里“分手”这两个字时是怎样的心情,就好像突然对整个世界失望又无力。
而最让她无力的是她还爱着柳山南,一厢情愿地。
“池信......”
“我不想再听“对不起”了。”
有什么用,完他还不是一样要离开。
突然柳山南大步跑过去,将她一把推开,身后,池信听见“哗啦”一声,原本仅剩一半的墙体崩然倒塌,柳山南趴在地上,腿部分被碎砖块压住。
“柳山南!”
池信近乎嘶吼地叫他的名字,蹲下身捧着砖块往旁边扔。
“没.....没事。”
柳山南双手撑地,挣扎往前爬了几下后站起来。
池信赶忙扶住他,“不要命了你!”
“我有数。”
着他“嘶”了一声,池信立刻摸向他腿,湿乎乎的,流血了………
帐篷那边,薛畅和两个医生跑过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池信没工夫回答,架着柳山南的胳膊往营地走。
薛畅到底还是眼尖,:“这墙被地震震得都不结实了,你俩跑这来干嘛?柳山南!你肩膀不是受伤了吗?非要上这来让池医生给你包扎,怎么又伤了一回?!”
池信:“……”
攥着柳山南手腕的手收紧一圈。
池信把他带到Alisa所在的帐篷,那里面没有陈嘉黎。
“坐下。”
池信拎来凳子,受伤地方在肩膀和腿,病床没凳子方便。
柳山南嘴唇抿成直线,他第一次见池信发火,实话,震到他了,眼下他所有心思都在思考怎么哄,从过往的女友里找不到任何经验,因为他从不哄女人……
Alisa过来帮忙,要脱他衣服,柳山南赶忙摆手,“没事,我自己来。”
忍着疼,他把救援服脱下,左边肩膀有一道伤口,像是被什么砸到了。
Alisa拿来托盘,上面摆着消毒棉球,镊子,还有缝合伤口的针线。
池信处理他肩膀,Alisa则蹲下身,拿剪子要剪柳山南的裤腿,没成想又一次被他制止。
“不好意思,裤子还要穿,我脱下来吧。”
他完扭头,看着池信,“我要你给我脱。”
“……”
柳山南总有办法治她,这点池信甘拜下风......在场的医护、伤员、还有薛畅,全都大眼瞪眼,集体陷入懵逼状态。
池信放下消毒棉球,顶着众人目光,走到他身前,“自己解。”
柳山南受伤的是肩胛骨,他慢吞吞抬起胳膊,又用蜗牛一样的速度搭上腰带。
池信长出口气,伸过手去利落解开,脱完将裤子扔到他腿/根,遮/挡敏感部位。
Alisa帮着处理腿伤口,池信缝合肩膀处的伤,看热闹的人散去,帐篷里除了Alisa和池信交流伤情,没人再话。
半个时后处理完毕,池信又帮柳山南把裤子穿上,系腰带的时候陈嘉黎闯进来,像是才知道消息。
“柳山南你怎么了?”
池信和柳山南同时转过头去,两张脸间隔仅一厘米。
池信看到是陈嘉黎,又低头,把腰带扣好,跟Alisa到一边忙去。
“池医生!”
池信正在扔废弃纱布,头都没抬,“有事吗?”
陈嘉黎指向旁边,“我有点冷,再帮我弄个热水袋吧,放我床上就行,最好不要一百度开水灌的,太烫了。”
她完走到柳山南身边。
Alisa看向池信,“我去吧,昨天你弄那个手都烫伤了。”
“两个就行。”
陈嘉黎补充,完问柳山南,“你怎么受伤了呢?”
“这里是地震灾区。”
陈嘉黎被柳山南得一愣,“我知道啊。”
“你现在这个状态基本恢复,这些事不需要麻烦别人自己也能做,医生和护士已经连轴转两天了,他们有更需要的伤者去救,不是你的保姆。”
陈嘉黎被得脸色煞白,有点无地自容。
柳山南站起身,晃晃胳膊,确认还能动后一瘸一拐走到池信那边,“烫伤的地方严重吗?”
“没事。”
柳山南看向Alisa,她摇头,“起了两个水泡,破了,现在没事。”
“谢谢,我先走了。”
“谢”是对Alisa的,因为池信还是没看他。
帐篷外,传来薛畅和柳山南话的声音,逐渐不清晰。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帮我照顾好她。”
作者有话要:新年快乐,大伙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