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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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我爸爸是蓝鹰?爷爷,是真的吗?”

    王司令一把拽过王合文的领子,老人眼中满是血丝,长时间的工作让他面部肌肉看起来有些僵硬,愤怒先理智一步跨出:“你听谁的?”

    孩嗫嚅着不出话,怎样也想不到平时一向老顽童的爷爷也会有这样恐怖的一面,上下牙不断发着抖:“我……我不知道……”

    “庭审还没出来呢!这帮孙子!”老人咬着牙,“你听好了,他是被人冤枉的,现在还没有审判呢,只是嫌疑,我……爷爷一定会为爸爸洗脱嫌疑的,你信不信我?”

    王合文的脸蛋上满是咸咸的泪痕,他点了点头:“嗯,一定。”

    .

    缺氧的感觉很快充斥进每一个人的胸腔,夏子路看着王合文,目光难以聚焦,但他还是艰难地扶着自己:“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角落的桃也似乎是想安慰他一样,赶忙开口:“对呀,要怪就要怪‘蓝鹰’,白哥哥他们都不会怪你的,我们在斯卡山上找到过废弃的电脑,里面有写蓝鹰是王吉舒,不是你,合文哥哥你不要生气。”

    “啪——”

    像是最后一根紧绷的琴弦也断掉了。

    王合文忽然疯了一样冲上去阻挡试图破坏墙壁的姜烽,用不多的氧气声嘶力竭:“你们早就知道,你们早就知道——”

    严炀彻一把将他甩出去,大喘着粗气:“你有病啊!真想大家都死在这!”

    王合文疯了样吼起来:“死就死!”

    “反正也活不了,费什么劲,大家一起死了好了!”

    严炀彻的火气瞬时上来了,二话不脱了外套和王合文厮在一起,严炀彻从就是街区一霸,流氓混混当了十几年无缝衔接侦察兵特种兵,身体素质自然是久居办公室埋头搞技术的王合文比不上的,没几个回合就被严炀彻按在身下暴,一拳一拳锤在胸口和肩头。

    事实上,变异后的alpha,本职工作又是特种兵,腰腿力量都是半吨级别,一拳出去的攻击力近乎百八十公斤,像王合文这种身材的白斩鸡,要是下死手,那现在后者基本已经能用来穿项链了。可是严炀彻的拳头在王合文的胸口砸下那么多次,换来的不过是后者的几声带着血的咳嗽而已。

    “你i他妈找死犯不上带上大家!”

    “从前几天就开始犯神经,还不能一句了!”

    王合文被压在严炀彻身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生理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边滑下去,眼睛也涨得通红,分不清是气的还是疼出的眼泪粘在在鬓角黏成一片,在厮的闷响中发酵着。

    等到两人双双筋疲力竭了,严炀彻倒在他旁边。此刻浴室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姜烽才走到王合文面前,半蹲下去,递给他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湿巾。

    “擦擦嘴角吧。”姜烽道。

    姜烽的脸部线条真的很刻板,就像是古希腊的美男雕塑一样,一丝一毫都是线条直的样子,轮廓深邃,很难从中读出什么表情……不过也许也是因为他很少做出夸张的面部表情的缘故。王合文从来没有看懂过他,以前是,现在也是,他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一抬头看着姜烽,愤怒都无处发泄了。

    “我们也是不到一个月前才看到的。之前也有听过风声,但都没往心里去。”姜烽沉稳道,“我知道和你没关系,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王合文觉得喉咙被什么涩涩的东西堵住了,他呼吸困难,额角青筋凸起抖动,一张脸涨得通红。

    “大家同行三四年,有问题早就跟你闹起来了。”

    邵钰猛咳嗽几声:“顾哥之前也过,感觉到你着急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你觉得跟我们待在一起这么煎熬,怕你有事瞒着。但他心细,知道你多想,就只私下让我留意,你是不是被什么人威胁了。”

    王合文看着同样因为缺氧而面色青紫的大家,下颌狠狠地一绷。

    严炀彻彻底不费力气了,瘫倒在地上,自嘲地一勾嘴角:“这算什么?我们要折在这了?”

    王合文闭上眼睛,仰视烟雾缭绕的天花板。

    他父亲做了不光彩的事,在取保候审期间畏罪自杀,甚至给自己一句话都不肯,知情的人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罪孽太重,审判就是个流程,自己先死了。

    军委会的人开会开了十八次,最终还是决定给老烈士家庭、为国家做过杰出贡献的王司令后裔点面子,将案情隐形处理,所有档案都封存了起来。

    从那时起风言风语不断,年幼的他一个人只身被送到了距离首都遥远的西北城市,上学下课从来都是一个人,匆匆离开学校,匆匆走回一个人的家,好像和谁也融不进去。

    青少年向来喜欢抱团,往往没有团体的人就容易受到孤立——更别提这个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沉默寡言,看起来不怎么聪明样子的男孩。

    “王合文,你爸妈呢?你不会是孤儿吧?”

    “王合文,你一个孤儿不去孤儿院,是因为你太讨人烦,孤儿院都容不下你了吗?”

    “王合文,钱别浪费在你身上啦,你又无亲无故的,也不用出门,刚好我下周有约会,你给我点钱,我添置点装备。”

    “王合文,你怎么戴那么好的表啊?别是偷来的吧?我怎么看着和我以前那个那么像呢?”

    ……

    那天下午他又被堵在学校后的公园,闷声麻木等待霸凌结束的时候,忽听见巷口有人道:“你们干什么?”

    下午六点的兰州街头霞光微昏,三四个混混围在他身边,四五人齐齐抬起头向外看去。

    王合文愣住了。

    一身戎装的男人背着光走来,身板高大语气严肃,一副无比神气的样子:“你们干什么?”

    混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轰然笑成一团:“警察叔叔,你没坏人可抓了吗?”

    “警察叔叔,他是偷,偷了我们的东西,你快把他抓起来呀。”

    班旭阳冷眼看着几个男孩,冷笑一声:“抓你们还差不多。”

    男孩只当他是没是路过的社区片警,根本没放在心上。反正他们是未成年人,到底也没多少事。于是都来劲了,挑衅地拿出手中的刀:“叔叔你别管那么多,我们是未成年人,今天犯点什么错,也不过就是几年的功夫就出来了,为了这么一个窝囊废赔上你后半辈子那多不值。”

    班旭阳冷冷一笑,根本没将他们看在眼里,迎面抓住那把匕首,动作极快:“第一,你们今天没机会‘犯点错’”。

    王合文几乎没看见班旭阳的动作,那挑衅的男生就被推翻在地。话语间三个帮腔的都愣住了一瞬,而后全权丧失了进攻优势。班旭阳手中紧握着匕首刀刃,似乎感觉不到疼似的,随手一甩掌心的鲜血:“第二,以后再欺负我儿子心点。”

    班旭阳狠狠瞪去,少年们才心觉慌了起来。他们不怕事事依法的警察,对自己的档案和坐牢看的也不重要。可是班旭阳这样饿狼一样发起狠来人神不分、的的确确会伤害他们的人却让他们不得不怕。

    几人狼狈地跑出去,王合文呆呆地被班旭阳扶起来,戳了戳鼻尖:“你想什么呢?”

    班旭阳恨铁不成钢地拉着他:“时候军体拳一套套不是得很厉害吗?现在怎么这些歪瓜裂枣都能欺负你了?一看就没好好锻炼吧?我看你读书读傻了。”

    王合文这才晃过神,诧异问道:“班叔叔,你怎么到兰州来了!”

    班旭阳牵着他走在黄昏路上:“我上一个任务刚到期,就听老师你一个人来了这里。老师责任大任务忙,我倒是可以调来兰州i军区——”

    王合文的那双常年阴郁的眼睛这才亮了一丝:“你以后都在这里?”

    “是啊。我每周末都来和你住,坚持锻炼啊,周末考你长跑和搏击。”班旭阳道,“你出生前我可就在你妈肚子里认了你这个干儿子,现在可不要来照顾你?”

    王合文这下又低下头:“我爸爸——”

    班旭阳似乎有话想,可沉默了一阵,又变了措辞。他半蹲下去握着王合文的肩膀:“无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王合文瞳孔放大:“他真的……”

    班旭阳捂住他的嘴,声“嘘”了一下:“别,没事的,没事的。”班旭阳耐心地擦着王合文的眼泪,“没事的,别哭。”

    .

    童年的画面走马灯般闪过,王合文只觉得眼前的画面越来越空,腹腔因为长时间没有氧气产生了强烈的窒息感,室内的每一个人都紧闭双眼,心照不宣地等待着死亡。

    没有办法,出不去了。

    到底哪里不对,到底哪里错了?

    王合文悲哀地想:“难道我又一次带着我所有的朋友一起去死?”

    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难道被人挟持了吗?可是他不是九处的最高权限人吗?

    烟雾越来越大,能见度也越来越低,他们好像到了中东高原之上,费尽力气也没有一口气可以被吸入胸腔。

    夏子路瞪大眼睛,濒死之瞬,纷杂的回忆潮水一样冲进他有限的大脑。

    “002,我……你……”

    “我不是……你不要这样……我”

    漫天火光,他紧紧铺在一个人身上。

    “再坚持一下,不要害怕,我没事的,我对千度高温免疫的。”

    其实人在被火烧着的那一瞬间,身体是感觉不到烫的,相反会被大脑疯狂分泌出的激素欺骗而觉得很冷。就好像被冻死的人临死前会觉得很热,拼命脱i光衣服那样,这些都是极端求生欲做出的本能反应。

    他紧紧蜷缩着身子,在漫天火海中,对着身下的人——

    什么来着?夏子路掐着自己的人中,在纷飞的记忆里寻找那一天。

    “你不是……我……”

    他觉得喉腔越来越紧,手脚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耳边似乎有杂响,可是拼命求生的大脑一点也不肯分散给听觉,只任他抽搐着乱想,胡乱吞噬着儿时散乱的记忆。

    耳边的杂响越来越大,夏子路觉得手腕一紧,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他被人抓住了。

    他脑袋轰然响起来。抓他的人的手也在颤抖,可力道不减,像是要把他刻在心里一样,下一秒,他觉得后脑头发被人拽住,他不自觉地仰起脖子,然后一张温热的嘴唇贴上他——

    稀薄的氧气被渡了进来,那人也在不断地颤抖,可是,他仍然榨干自己腹腔的最后一点氧气,细碎地跟死亡抵抗着,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唇齿相依。

    眼泪无声地顺着他的内眼角留下来,淌过挺直的鼻梁划到了他嘴里。这样的场景明明他是第一次经历——

    他想起漫山遍野的黄沙,想起半边天幕的血红太阳,想起囚笼里的斗兽。

    这些记忆让他感到恐惧,因为碎片里的他总在流着血哭泣,或许那甚至不是他曾拥有的过去,但在那些支离纷飞的碎片里,他确实经历了所有的一切。

    作者有话:

    我50章以前能亲上的吧!提前完成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