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们已经被通缉了,大路走不了,跨边境的难度也越来越大。他们也知道双方都不占理,主要是…飞隼这一招实在是太缺德了,那群人估计都不好意思这原因,把矛盾都放在钟斓身上了。”
“就算在钟斓的问题上他们也不占理啊。”
“除了钟斓也拿不出来别的了,主要是…钟斓的心理素质可能不太好,你们往那边看看。”
“看看啊,飞隼,你干嘛呢你!”
“飞隼!”
对了,那是他们营救钟斓行动的后半段,大家跑了出来,但在“从哪里入境”的问题上起了争执。巴雅尔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每日的跋山涉水和东躲西藏让每个人都人心惶惶,大家的情绪管理都压了线,队内的两个实际领袖一个是万年冰山,另一个几乎凭一己之力担任了全队的心理开导师,后者整日口干舌燥,很难不他自己的心理能保持十年如一日的健康。
当年的飞隼和大家一样整日惶惶不可终日,除了忙于保护和逃亡,还要照顾“黛玉”钟斓的心理状况。休息时间几乎阴霾得不像他本人,单止这般没眼色的程度估计除了日后的队友邵钰在无人能痞积了。
钟斓一病不起,身体情况肉眼可见得一天比一天差劲,强扯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其他人不是姜烽这样谁也不理的独狼,就是单止那样看见了也一杆子不出个屁的焖豆腐。严炀彻每天周旋于蒙古人还不够,光是盯着钟斓以防他想不开也不算个事。
“飞隼!”
单止推了他一个踉跄,严炀彻正蹲在石头边抽烟,焖豆腐的手劲儿还不,瞬时将他推下了高石,重重地摔在山间,锋利的岩石划过他眼角,差一点凿进太阳穴,严炀彻才刚回神,滚烫的鲜血就顺着额间滴在他眼前。
面前一片模糊。
他看着混沌的血色世界,茫然摇头,忽然整个世界一下子涌入他的神识。许多的往事纷飞杂乱,他反应过来自己在经历一段痛苦的旅程,重重艰险横亘眼前,延绵不断的雪岭,广袤无垠的荒原,风沙漫天的沙漠,都是他必须克服的困难。
“叩叩叩———”
“叩叩——”
他感觉到有人在他面前敲击着什么。
纷杂的记忆压抑不住空气中令人沉迷的气味,那是一种很平淡的味道,像是午后的办公室里,纸张混杂着油墨、还有电脑桌旁的仙人掌的气味。
在这样混沌的气氛中,严炀彻竟发现自己对这平和严肃的气息产生了一丝眷恋的感觉。
“我什么时候闻过这样的味道?”严炀彻想道,“这种办公室的文墨气味在他眼里从来都是和娘炮贴在一起的,真男人谁会天天坐在办公室?”
这么想着他好像就看到了他们将钟斓送回去的那个下午,他们在通讯员的带领下七绕八绕地走在行政大楼里,四处油墨纸张的味道好像一道天然的绳索将他们捆住,叫人浑身舒展不开,当通讯员将他们带进会客室,关上门离开以后,所有人都呼了一口气。
单止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这也太隆重了吧。”
严炀彻抽了根烟出来,不自然地躲开钟斓寻求帮助的目光,挪揄着单止:“你管那么多干嘛,盐里醋里都是你。”
单止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笑了笑:“主要是我也第一次完成这么大的任务嘛……你知道不飞隼,听一会儿三处、九处的处长,老团长,还有老团长最欣赏的那个模范标杆赵嘉要一块来接咱们。
对了,是赵嘉。
严炀彻觉得自己的心沉了下去。
当时的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明明他直面危机四伏的荒原,险象环生、救火扬沸、如履薄冰都不能教他退缩,可是那个在当时他明明还没有直面过的军校生却让他露了怯,他在单止诧异的目光下连爆了好几句脏话,然后捂着腹部匆匆离开,不敢面对钟斓的目光,也不想跟即将到来的领导们解释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穿梭在行政大楼里,里面来去自如的、夹着文件、步履匆匆的军校生每一个都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受不了这里的油墨纸张的味道,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这个地方,当他冲出这迷宫一样的大楼,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时,好像回归野外的雄鹰。
飞隼。
他默念着自己的名字。
他站在行政大楼前默默地呼吸,一时竟然忘记了躲闪,新来的青年看起来很是着急,匆匆跑过撞上了他的左肩,触发了旧伤,将他推到在行政大楼门前的台阶上。
“不好意思。”来人弯腰扶起他,“您没事吧?”
他已经记不清那个人的脸。
他感觉到越来越多的血液从额间滴下来,“叩叩叩”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是时候该睁眼了。”严炀彻恍惚地想,“这谁干嘛呢?”
他费力地支撑着自己散落的神识,聚焦着血红一片的视线。他看到一个身影弯着腰凿着什么东西,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回忆起自己的处境。
对了,自己和赵嘉一起被乌托邦那群东西推下来了,可是这是哪里?
他想张嘴,但血液先一步流了下来。
他在阴霾的岩石上苦苦挣扎,无数次的提气又求救,周围浓烈的那种午后办公室独有的气味让他觉得很是舒心,甚至有了一种冲动……可是明明,上一次闻到这种气味的时候他感觉是那样约束和忐忑。
“叩叩叩———”
“叩叩——”
室内是那样的安静。
“我……”
赵嘉猛然回过头。
严炀彻还是那副油里油气的样子:“咱能先过来给我搭把手么?赵队,你对队友也太狠心了吧?真把我当尸体啊?”
赵嘉瞟了眼一脸血的严炀彻,低头不语。
严炀彻:“……”
严炀彻耐着性子:“过来拉我一把,我起不来了。讲真的呢,这时候就别闹脾气了吧。”
赵嘉还是不理他。
“赵嘉!”
严炀彻只稍微动了一下,他就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痛,浑身的骨头好像都碎了,这时他也想起刚刚掉下的时候,自己明明是紧紧护住了赵嘉的,所以这厮现在才能生龙活虎地在那凿墙。
赵嘉低头淡淡道:“我们被困住了,四面都是岩石,我听到这个方向有机械运转的声音,结合在上面我们听到的那个塞恩斯的机器人最后一句‘该死的乌托邦’我猜这是塞恩斯控制机器人的一个基地,乌托邦故意把我们下来的。你起来也没什么用,还是趴着吧。”
严炀彻:“……”
虽然他的都有道理,但还是觉得这厮语气很欠揍怎么办?
严炀彻:“那你先扶我起来呗。alpha的身体机能恢复能力很好,你先给我把位置捋顺了被,这一会儿别成散装严哥了,那多跌份啊。”
赵嘉转过来,深深地看了眼严炀彻,他无视了严炀彻的一系列丢人显眼,然后漠然道:“你是不是飞隼?”
严炀彻忽然觉得像是有人一拳进了他的胸口,心脏狂蹦乱跳,他这一刻竟然不敢面对赵嘉。
赵嘉轻笑一声:“那就对了,我不想碰你。”
严炀彻心理一梗。
忽然,他从赵嘉的反应里又看出了一丝别样的情况。他猛然忍着剧痛扶着岩石块,勉强让自己“竖”起来,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傻憨憨地一笑:“赵队,军校生,你是不是到发I情期了?”
赵嘉脸色巨变:“不用你管。”
严炀彻好笑地摇了摇头,背靠在一块较为平滑的岩石上躺着,嘴里又开始胡起来:“哎呀呀,别不好意思嘛,相信严哥,严哥技术很好的,我……”
“钟斓死了。”赵嘉淡淡道。
是的,钟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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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炀彻,不,飞隼狠狠攥着手里的手机奔向四十楼的楼顶,屏幕还闪着亮光,屏幕上的短信格外刺眼:“为什么不见我?明明你向我许诺过的。”
许诺。
外蒙逃亡的后半段,钟斓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乎所有的队员都对钟斓本人持有一种极其悲观的状态——他可能在回国前就病死。
那一夜飞隼抽了一晚上的烟,钟斓喜欢他,他能看出来,情感方面钟斓对他就像是个三岁的孩对大人,不管再怎么掩藏都是拙劣的。
飞隼走到钟斓身边,嚼碎了剩下的烟草,用着这辈子也没用过的温柔的语气:“你答应我好好的,好起来,咱们回到祖国去,我们就在一起。”
高烧的钟斓听到这句话,鸡爪一样枯瘦的手紧紧掐住了飞隼。
.
“为什么不见我?你明明向我许诺过的。”
当严炀彻奔到四十楼的时候,他看到一切都迟了。
不见钟斓的身影,只有挺拔俊秀、默默看着楼下的军校生的背影。
那是赵嘉。
他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他不敢过去,不敢去面对赵嘉,事到如此他只希望那个军校生一辈子也不要知道飞隼是谁。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很多人,钟斓一定是其中一个,可他没有勇气在赵嘉的面前承认自己就是钟斓的飞隼。
他默默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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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开始僵冷下来。
整整三天,四面被封锁的山洞里只有赵嘉默默“叩叩叩”的声音,严炀彻闭着眼休息,罕见地一言不发了三天。他感受着身体慢慢恢复,断碎的筋骨重新排整在一起,发臭的血痂慢慢脱落……当然还有室内赵嘉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浓。
赵嘉很难受,他知道,虽然他自己也不好受,但总好过赵嘉现在这个样子。他忽然想起之前顾炎曾经临时标记过赵嘉,然后想了想,算再次用厚脸皮破解一下两人的尴尬,他扶着膝盖站起来,漏出标准的傻笑脸朝赵嘉走去:“诶,军校生,这么不好受,我临时标记你一下?也就脖子背后来一口嘛。顾炎之前也行的。”
万没想到躲在角落瑟缩的赵嘉忽然暴起,他一把推开严炀彻,喘着粗气:“滚。”
严炀彻没料到他会突然发力,被他推到壁边的一处岩石角上,额头顶过石尖,鲜血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先涌了出来。
那种全世界都是血色的感觉再次回来了。
赵嘉却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自己抱着膝盖又缩回了墙角。
严炀彻擦了一把额间的血,定定地看着赵嘉。
两秒后,他大步走过去,赵嘉本就神智不清,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一步步往后退,可发I情期的omega根本不是严炀彻的对手,严炀彻三两步冲上来提起赵嘉的领子,咬牙切齿道:“一个两个都看不起我,你是我你会怎么做!要都是姜烽那个性子钟斓早就死在外蒙了!那些情报还能回国吗!”
严炀彻死死盯着赵嘉,赵嘉此刻呼吸急促,手脚无力,只能用含着眼泪的眼睛软绵绵地瞪着他,气若游丝:“你最好放手…”
“放手?”严炀彻冷笑一声,“我不放你能怎么办?”